救命稻草
時穗身上只有一條浴袍,緊攥著領口,看他眼神防備又哀戚,像走失在密林的幼鹿,眼睛透著靈氣,勾起人心中溫柔的漣漪。 男人從車里拿出外套,遞給她,“先穿上吧。” 時穗真的太需要了,一邊道謝,一邊背身把寬大的夾克裹在身上,拉鏈從下往上,一直滑到領口,終于找回幾分安全感。 她小心翼翼的:“能不能麻煩你,開車送我到市里……我可以付車費……” 手機里應該還有一點錢。 以為男人會猶豫,沒想到,他答應得爽快,聲線溫和:“我可以送你回家,太晚了,你一個女孩不安全。” 時穗鼻頭一酸,說不上話。 這個假期發生了太多事,讓她心神疲憊。家人失蹤,男友對她缺少關心,就連和她剛發生關系的混蛋,也不在乎她這條命的死活。 唯一關心她的,竟然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謝謝……” 時穗眼圈都紅了。 男人沒再說話,安靜開車。 導航上的地址是時穗的家,她調好路線,靠坐回副駕,小心翼翼地看著窗外。今夜沒有月光,彎轉的車道幽深看不見盡頭,她緊繃的心遲遲無法舒緩。 好在男人一路無言,沒給她社交的壓力。 車子開了將近半小時,停在復古的雕花大門口,原本燈火通明的別墅此時靜謐幽暗,門口該亮燈的保安亭同樣被淹沒于夜色之中。 時穗解開安全帶,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和他解釋道,“我先下車看看……” “一起。” 男人跟在她身后。 車子前燈光柱筆直明亮,射在大門上,映得上面交叉縱橫的白色封條反光,更加清晰刺眼。 時穗終于明白,家產被查封,公司大概徹底破產,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她緊繃一路的氣力仿佛在瞬間被抽空,雙眸無神,膝蓋發軟,直直地要往地上摔。 就被旁邊的男人一把攙住胳膊,撐穩她身體的重量,勸道,“有事明天再解決,我先送你去酒店。” 時穗像沒了靈魂的布娃娃,心里空落,已經徹底失去思考能力。別墅被封,她以后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更別說,馬上要開學,她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渺茫。 一路被載到最近的酒店,時穗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證不在身上,神情為難地打起退堂鼓,“我沒帶證件,算了吧,我可以去我朋友家……謝謝你這么幫我……” 豈料,對方彎唇笑笑,“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圖謀不軌?” 車里沒開燈,時穗看不清他臉上細膩的表情,但通過這一晚上的接觸,她看得出對方是寡言內斂的性子,對她沒有壞心思。不然,她不會安然無恙的到市中心。 “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只是……不想麻煩別人。” 她沒帶證件,就沒辦法辦理入住。 車廂霎時被沉默吞沒,時穗怕他覺得她太啰嗦,不時偷偷打量,就和對方不小心撞上目光。 “沒事。”男人口吻輕松,“這酒店是我家的,你隨便住,住多久都行。” “……” 時穗驚訝得說不上話,宕機一路的腦子后知后覺,她坐的車并不普通,隨便一輛就價值千萬。 沉默著,她低頭看手機里的資金余額。果然,卡里的錢還是提不出來,零錢還有不到五百塊。 轉頭看外面高聳矗立的五星級酒店,在這里住一晚,她肯定支付不起。 似是看出她的猶豫,男人直言:“你先住呢,錢就當我借你。” 時穗搖搖頭,“這怎么行……咱倆素不相識,以后……” 估計也沒機會再見面。 欠了錢并不好還。 她正猶豫著,想到什么,尚且還顯得紅腫的眼睛轉過來看他,“我給你寫張欠條行嗎?” “行。” 嘴上答應,但他看起來并不在乎,“先進去。” 在酒店大堂,時穗借來紙筆,伏案開始寫欠條,又負債將近兩千塊。原本對方沒要錢,還要給她住豪華套房,但時穗有羞恥心,拒絕后選了間普通房間。 寫著,她下意識問:“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沉默片刻,“宋談。” “哪個tan?”時穗轉頭看他。 其實剛剛走進酒店她就看出來了,幫她忙的這位或許還不能稱作男人,他看著年紀尚輕,應該還沒有她年紀大。 高中畢業生? 被云淺直直看著,少年戴著眼鏡的眸底浮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怪談的談。” 時穗神情一變,竟然想到談宿那個人渣。但幸好,幫她忙的男生和談宿是兩極不同的形象。 “好。” 她寫完欠條,留了對方的聯系方式。 分開時,叫宋談的男生從錢包里抽出一沓現金,不容她拒絕的,塞到她手里。 時穗窘迫得臉都紅了,往回還,“真不用,你已經幫我很多了……” 宋談未接,氣度紳士,“現在情況特殊,你拿著買件衣服。” “……” 時穗的手僵住,下意識低頭看自己,還穿著對方的外套,里面是不得體又滑稽的浴袍。 抬頭想說把衣服洗干凈就還給他,對方的身影已經離去,走出旋轉門,漸漸消失于暗涌的夜色中。 時穗喃喃:“謝謝……” 回到酒店房間,她又徹底地洗了個澡,躺在床上,自虐一般給家里人的號碼打電話。和前兩天一樣,都是無法接通。 她猶豫著,給男友撥去電話。她真的不確定,對方有沒有聽到她這邊的聲音。 電話很快撥通,等待音鋒利地消磨時穗的勇氣。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時,林青澤喂了一聲。 時穗的心臟驟然擰在一起,心虛地問:“你在哪?” “昂。”林青澤態度不緊不慢,“剛剛從朋友老家開車回來,路上信號不好,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斷斷續續的,我就給掛了。” 時穗懸起的心稍稍安穩,但沒被男友發現的滋味同樣不舒服,甚至比被發現還要受折磨。 她摳弄著手指,半天說不出話。 就聽林青澤說:“對了,我媽給我打電話,說明天下午有個宴會要帶你去。你什么時候起?我去你家接你。” 她哪里還有家? “我……” 時穗想破腦袋,很是笨拙:“我和我爸吵架了,你明天中午直接來酒店接我就行……” “行。” 林青澤什么都沒懷疑,以為她之前的失聯是因為家里的事心情不好,膩歪著哄了幾句。 掛了電話,時穗的心如墜如寒潭,冷意滲進四肢百骸。 戀愛時,你儂我儂,真心換真心。現在她家里出事,她竟不確定,林青澤會是她的救命稻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