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一個老娘們，老陳家那個四丫還小，不懂事，亂喊的。”

    劉大軍的媽聽了，有點不樂意了，她本來就是沒有男人，自己一個帶兒子過，有點子女人能頂一整片天的意識，“咋的？牛大姐咋不行了？女的咋不行？法律也沒規(guī)定女人不許當(dāng)生產(chǎn)隊隊長吧？”

    “誒呀，你別參與這個事。”劉大軍的姥爺開口了，“你剛回黃子屯沒多久呢，你管這些事嘎哈？”

    黃子屯的人都在紛紛地議論著，牛嬸自己也愣住了，她跟女兒面面相覷，這咋突然還提到讓自己當(dāng)官了？

    王英很興奮，“媽，你被提名了。”

    牛嬸也笑笑，“四丫這丫頭，這時候咋還想起來俺了。”不過，她心里是高興的。

    場面亂哄哄，邵錦成對陳默，“你想讓牛嬸當(dāng)生產(chǎn)隊隊長啊？”

    陳默點點頭，“牛嬸一個女人，干跟男人一樣的活，自己一個人撐起一個家，從不喊累，牛嬸適合。”

    邵錦成對于黃子屯每個人怎么樣，他并不熟悉，但是陳永峰聽了陳默的話，點點頭，不是無腦向著自家meimei，他覺得陳默說得沒錯，“默默說得沒錯，論干活跟人品性格，牛嬸確實比大部分人都更適合當(dāng)這個隊長。”

    邵錦成轉(zhuǎn)頭看向縣長，“付縣長，永峰跟默默說的話您都聽見了吧。既然牛麗紅人能勝任，不能因為性別就連提名都不許吧？”

    “嗯，這個是自然。”這縣長也是有些政治敏銳性的，現(xiàn)在誰還能再公開說女人不能當(dāng)官？

    旁邊的宣傳干事聽了，湊了過來，在縣長耳邊附耳講了幾句，“付縣，主席老人家剛提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全國也都在轟轟烈烈地選三八紅旗手，咱們縣里面還沒有一個這樣的女性模范呢。如果真把牛麗紅選出來，到時候咱們再宣傳宣傳，咱們也算是走在追隨主席他老人家思想的最前沿了，咱們得抓住這個機(jī)會，別的縣里估計想選這樣的女大隊長，還選不出來呢。”

    “你說的有道理。”四個縣里來的人，很快達(dá)成了一致，并且一致地認(rèn)為，牛麗紅不光要當(dāng)這個官，還不能當(dāng)副大隊長，要當(dāng)就當(dāng)正經(jīng)八百的正大隊長。

    “好了！黃子屯的父老鄉(xiāng)親們！”付縣長對著底下還在議論的群眾大喊，“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聽我說！我剛才大概聽了鄉(xiāng)親們的話，有的支持牛麗紅參選，有的不支持牛麗紅參選，現(xiàn)在不支持參選的鄉(xiāng)親，請你們說說，不支持的原因是啥！大家不要有顧慮！咱們關(guān)上門就是一家人，大家都是鄰里鄉(xiāng)親的，說破無毒！選完之后，不管牛麗紅當(dāng)選不當(dāng)選，這事都算過去！”

    “她是娘們啊！咱們老爺們咋能讓娘們領(lǐng)導(dǎo)呢？”

    “好，這個原因我知道了，還有別的原因嗎？有人要說別的原因嗎？”

    下面安靜了下來，沒人吱聲了，因為實在沒有別的原因了。

    “那，大家覺得，牛麗紅干活偷懶嗎？”

    “那肯定不偷懶，她干活可以的。”所有人的回答都很一致。

    “那，我聽說，牛麗紅在黃子屯干男人的活，賺的是一等工分，跟男人干得一樣好，對不對？”

    “對，這也沒錯。”黃子屯的人再次同意。

    “那看來，大家唯一的顧慮就是，牛麗紅是個女人嘍？鄉(xiāng)親們吶，不是我拿大，要說你們。婦女能頂半邊天，管教山河換新顏！主席老人家的話猶如在耳邊響著，大家怎么就忘了呢！咱們黃子屯的老鄉(xiāng)，也都是緊跟主席腳步的！黃子屯的老鄉(xiāng)，永遠(yuǎn)都在先進(jìn)思想的最前沿！對不對！”

    那些個覺得娘們不能領(lǐng)導(dǎo)自己的男人們，都沒吱聲，主席的話雖然如此，但是春耕秋收的時候，讓一個娘們對自己指手畫腳的，怎么都不舒服。

    見大家意意思思的，付縣長繼續(xù)勸導(dǎo)，“現(xiàn)在三八紅旗手的選拔，每年都有，開展得如火如荼的，相信你們在大字報上，在土墻上，都看見過宣傳吧？那個南方大溫縣蘑菇屯子的李勝男，你們都知道吧？人家可是受主席接見的！”

    “嗯，知道，聽說過。”

    “你們看，咱們大家沒人去過南方吧？咱們就別說南方了，咱們大部分人，都沒出過省城吧？甚至沒出過咱們永紅縣。那么，咱們這些沒出過遠(yuǎn)門的人，咋知道南方大溫縣蘑菇屯的？不就是因為，他們那邊，出了一個李勝男這樣的有名女人嘛！她是大隊長，也是三八紅旗手！你們不想咱們黃子屯跟人家蘑菇屯一樣出名嗎？”

    “出了名能咋的，對俺們有啥好處咋的？沒好處，光出個名，有啥意思。”

    “鄉(xiāng)親們吶！那蘑菇屯為啥叫蘑菇屯啊？現(xiàn)在出名了，那人家啥東西都好賣啊！而且，出了名，全國都招災(zāi)的時候，你們合計那救濟(jì)糧可著哪些地方來？你們再合計合計，現(xiàn)在有人說蘑菇屯沒能耐找個女人當(dāng)隊長嗎？沒有吧！誰不說那蘑菇屯是全國先進(jìn)典型啊？鄉(xiāng)親們吶，我這可是給你們掰餑餑說餡兒了，再反對，那就是你們沒這個福氣了。”

    付縣長緩了緩氣，繼續(xù)，“主席接見李勝男，也知道蘑菇屯，你們難道不想讓主席知道你們黃子屯？”

    人群里面又發(fā)出了議論的聲音，這糧食，跟主席，對他們的吸引力可太大了。

    付縣長笑笑，“不過呢，我這些話沒別的意思，咱們選舉生產(chǎn)隊大隊長，第一原則就是民主！人民才是我們國家的主人！選誰，不選誰，都是你們說了算！你們再研究研究，咱們十分鐘之后，開始選舉。”

    下面議論的聲音，頓時大了起來。

    要說，這個時候，糧食兩個字真的是所有老農(nóng)民的命脈了，只要能多有一口吃的，真的是咋地都行。

    再加上，大家互相討論著，牛麗紅確實人好，善良，爽快，一個女人干男人的活，干得賊好，讓人一點錯處挑不出來，從來也不喊苦喊累。

    人們議論的時候，韓書記他們已經(jīng)讓人從黃子屯大隊搬來了一塊黑板，找了幾根半拉的鉛筆頭子，幾張紙，扯成一塊兒一塊兒的，一個簡易的選舉現(xiàn)場就搞好了。

    第147章 牛嬸上任

    那五個候選人，被喊到前面，站成一排。

    “好了，老鄉(xiāng)們，咱們開始投票了。你們每個人選兩個人。會寫字的，就寫名字。不會寫字的，就寫數(shù)字，按照他們站的順序，這邊是1號那邊是5號。數(shù)字也不會寫的，你們就點點兒！點幾個點，就代表你選第幾個，懂了沒？”

    “懂了懂了！”

    幾位領(lǐng)導(dǎo)站遠(yuǎn)了些，離桌子有一段距離，然后黃子屯正式開始了不記名投票。

    經(jīng)過了漫長的等待，最后一個人寫票結(jié)束，終于開始了唱票環(huán)節(jié)。

    五個人的名字被寫在前面的黑板上，一票一票唱出來之后在名字的下面畫正字。

    出乎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本來以為勢均力敵的情況并沒有出現(xiàn)，在一開始牛麗紅就以絕對的優(yōu)勢領(lǐng)先了。

    焦灼的情況，竟然發(fā)生在副隊長的人選上，剩下那四個男人的票數(shù)咬得倒是很緊。

    陳默依然被邵錦成抱在懷里，她看著黑板上的票數(shù)，高興得直蹬小腳。

    “看給你高興的，你就這么喜歡那個牛嬸？”

    “嗯，喜歡，牛嬸對我好，牛嬸的女兒，英子jiejie也對我好。”

    “你這個小精明，膽子還真不小。”這么一百多號人批斗的場面，她一點不害怕，剛才竟然還想得起來推舉人，還敢那么大聲地喊出來，邵錦成現(xiàn)在對陳默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妮子真的很對他的胃口。“既然牛嬸跟她的女兒都對咱們默默好，那二哥也對她們好，好吧？”

    “嗯！好！”

    一百多人，挨個寫票很慢，但是唱票很快。

    最后的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牛麗紅以六十五票的絕對優(yōu)勢當(dāng)選東溝村生產(chǎn)二隊的大隊長，徐虎以三十票當(dāng)選副大隊長。

    付縣長宣布完畢之后，帶頭鼓掌，田頭上響起了雷鳴一樣的掌聲。

    牛麗紅眼睛都紅了，剛剛突然發(fā)生的這些事像是做夢一樣，剛才四丫喊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她心里知道這是四丫對自己的偏愛，沒往心里去，也沒當(dāng)回事。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自己竟然真的成為了生產(chǎn)隊大隊長。

    她看向人群之中樂得蹦高高的王英，兩行熱淚終于落下。

    牛麗紅不是官迷，但是這個職位對她迷惘的人生，是一劑來得正是時候的安慰劑，這是對她所有一切的肯定，一個沒有男人、努力生活的女人，是多么需要來自外界的肯定啊。

    “來，牛麗紅同志，還有徐虎同志，你們給大家伙講講話。”

    牛麗紅趕緊擦擦臉上的淚水，往前一步。

    陳默開心地聽著牛嬸講話，在上一世中，牛嬸并沒有走上仕途，她記得很清楚，英子姐到了婚嫁的年齡，著實受了些委屈，單親家庭在這個年代的婚戀市場上，是一個很大的黑點，英子姐被壓了好幾次彩禮，嫁過去之后因為娘家沒有男人，還被對方欺負(fù)。

    這一世，牛嬸當(dāng)了黃子屯的生產(chǎn)隊大隊長，按照牛嬸的性格，三八紅旗手以后也未必是沒影的事情，等過幾年，英子姐出嫁的時候，必然就不會像上一世那樣受委屈了。

    付縣又長囑咐了黃子屯的老鄉(xiāng)，要支持新大隊長的工作。隨即，牛嬸還來不及反應(yīng)啥，就被帶去第一趟街中間的生產(chǎn)大隊辦公室去交接工作了。

    剛剛聚集在一起的鄉(xiāng)親們，也都散去，把最后那點子上大糞的活給做完。

    唯獨陳家人，還被綁在樹上。

    邵錦成看了看陳家人，又看了看還有最后一點收尾工作的田地。

    他陷入了糾結(jié)。

    他不想把陳家人放下來，但是不放下來，那地又沒人澆糞，他是絕對不會讓陳永峰跟陳默去做的。

    跟著他來的三個人，都是有軍銜的，當(dāng)然不能使喚他們干農(nóng)活，邵錦成雖然有時亂來，但是他知道什么事不可以做。

    陳默看出邵錦成臉上的猶豫之色，“二哥，你在想什么呢？”

    邵錦成把‘煩惱’跟陳默說出來，陳默笑笑，“二哥傻，這有什么。任何已經(jīng)分給各家了，說是做完就可以，又沒說必須今天做完，綁著就綁著唄，什么時候放下來了，什么時候干唄。”

    邵錦成扭了扭陳默頭上的蝴蝶發(fā)卡，“要不說，還得是我的默默，小鬼頭有時候看事情更簡單。”

    誒，什么小鬼頭，自己可是當(dāng)了十幾年鬼的大鬼頭，陳默在心里默默腹誹。

    “永峰啊，他們都走了，你趕緊過來，把我們放開。”

    “二嬸，批斗這個事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結(jié)束沒結(jié)束，我可不敢。”

    陳默也露出甜笑，對劉珍珠說，“嬸子，你喊我哥做什么，你看看三丫跟寶根，都在那邊呢，你喊他們解呀。”

    說完，她左手拉著邵錦成，右手拉著陳永峰走了。

    剩下陳家人滿身是糞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恨得牙根癢癢。

    他們?nèi)齻€來到生產(chǎn)隊辦公室的時候，交接工作已經(jīng)在縣長他們的見證下接近尾聲。

    邵錦成又跟他們說了幾句話，他們就急著回去縣里了，關(guān)于這件人事任免的事情，他們回去還要通報，后期還有一系列工作要做。

    縣里的幾位領(lǐng)導(dǎo)，依然是邵錦成派那吉普車把他們送回去了。

    送走了他們之后，生產(chǎn)隊這里還剩下村里的韓書記跟村長，“書記村長，牛嬸是黃子屯的鄉(xiāng)親們壓倒性票數(shù)選出來的新大隊長，以后在工作上，二位要多多給她支持，給她幫助。”

    縣里那邊邵錦成不太在意，但是這村里的兩位，以后算是牛嬸的頂頭上司了，這兩位一定要囑咐好才行。

    “那是自然的，錦成，我們倆是真的不知道，那劉陽跟王守財背后竟然干了那么多事，而且他們倆怎么敢私吞公家財產(chǎn)的！錦成啊，我們倆是真的完全被蒙在鼓里啊！”

    “這個我信，相信我爺爺也信的。”

    陳默在旁邊聽見邵錦成搬出爺爺施壓，心里忍不住念叨，邵爺爺才不會管這些屯子村子里面的小事呢。

    不過，邵錦成這招是奏效的，聽見邵錦成提起爺爺，韓書記跟那村長，就差立正敬禮了，他們甚至眼含熱淚，“是啊，老首長相信我們就好！相信我們就好！”

    因為陳默對牛嬸的喜歡，邵錦成著意幫牛嬸鋪平了上任之后的第一條路，起碼在上級領(lǐng)導(dǎo)那塊，她已經(jīng)獲得了全力的支持。

    村里的兩位，騎著二八大杠走了之后，牛嬸上前對著陳默伸出雙手，陳默默契地去到了牛嬸的懷里，“誒呀四丫，你咋這么招人親呢？那個時候你咋能想起來牛嬸呢？”

    “我只能想起牛嬸，牛嬸最厲害！”

    牛麗紅的眼睛再一次紅了，邵錦成跟陳永峰在旁邊，帶著笑意看著高興的兩個女人。

    “牛隊長，永峰這幾天春耕干的全是重活累活，陳家負(fù)責(zé)的那片地，說好了讓陳家其他人去負(fù)責(zé)澆糞了。我想給永峰請個假，我跟他帶著四丫去別的地方玩玩。”

    “邵錦成是吧？永峰跟四丫跟俺說起過你，你也跟著他們叫俺牛嬸就行，去吧去吧，好好玩去吧。”

    第148章 帶邵錦成去池塘

    “好嘞，謝謝牛嬸，那等他們送了縣里領(lǐng)導(dǎo)回來的時候，讓他們在這里幫您看看場子，順便等我回來就行。”

    “嗯，放心吧，好好玩去吧。”

    跟牛嬸打過招呼之后，兄妹三個人終于可以撒丫子玩去了。

    ——

    秘密小池塘邊，邵錦成跟當(dāng)初的陳永峰一樣，看著那么多的魚驚呆住了，“這，這，這是什么風(fēng)水寶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