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于是兩個人躺進被窩里,明明趕了一天路,身上早已疲憊,但顧長思不知怎的就是睡不著,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斑駁的驛站天花板。 “你們是專門來等我的,對吧?”顧長思主動開了口,“看苑長記那樣子,你們都知道我為什么回來吧?” 霍塵“嗯”了一聲:“所以,你還是會去,對不對?” 顧長思嗤笑一聲:“多不公平,當然要去。” “無詔返京,罪同謀反?!被魤m動了下,原是他側了過來,深深地望著顧長思的側臉,“你想好了嗎?” “我活著就是謀反,無非是鬧沒鬧到臺上罷了?!鳖欓L思眨了眨眼,“想好了,我可以退,也可以忍,但太多年了,實在是太多年了。人都是有底線的,我再任由宋啟迎踩上來,那真就沒有路走了。” 他察覺到霍塵的沉默,輕輕笑了下:“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以卵擊石、螳臂當車,那是不會的,我有分寸。” “但你若真有那么大的把握,也不可能今夜給長記他們帶那些東西?!被魤m喉頭一滾,“……在我面前,還需要偽裝這些事情嗎?” 顧長思笑容凝了凝:“我只是怕有萬一。萬一萬一,多遺憾呢?!?/br> 霍塵眉心一蹙:“阿淮——” “放心吧,師兄。”顧長思轉過身來,用手掌蓋住了霍塵那雙眼睛,淡淡的香氣縈繞而上,意外地讓他暈暈乎乎,幾乎要即刻跌進夢里去。 霍塵一驚:“這是——” 可他的聲音已經發不出來了,嘴唇和舌頭仿佛已經被麻痹掉,接著是視線、觸感……最后是他的聽覺。 意識徹底消散前,他聽見顧長思輕聲道:“潰瘍爛到深處才能拔除、人之將死其言才能夠振聾發聵,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我畢竟還是定北王,是淮安王世子,身上流著宋氏的血……對吧?” “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師兄。” 顧長思如法炮制,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一口氣撂倒了四個人。 他知道苑長記怒氣何在,也知道他們痛苦的根源,但這本就是他的選擇,原不該他們來承擔那所謂攔與不攔的責任和艱難。 他來替他們選,他知道他自己的歸處在哪里。 紅漆令都出來了,宋啟迎把面子功夫做得足足的,只可惜皇帝自己都不曾想要真的承這份情,更何況顧長思。 他知道皇帝在等他,迫不及待地等他回來,巧的是,顧長思也真的很想讓他等自己回來。 他翻身上馬,破金刀被他別在身后腰間,一線晨光掠過高聳巍峨的城墻,投下一道金燦燦的光線,只聽一聲悶響,仿佛有神靈降下一道神諭,大門就在這道光線下由內推開,門縫由窄至寬,先是顧長思一只凜冽的、盛怒的眼睛,再是那張陰冷似冰的面龐,最終是他整個人的身形,都被晨光包裹,發出不敢令人直視的威懾。 “駕——??!” 他一夾馬腹,隨著一聲長長的嘶鳴,他如同一道閃電一般沖進了長安。 第112章 闖宮 皇宮里還沉靜一片。 長慶宮的大門轟然打開,宋暉寢衣都沒來得及換,披了一件袍子就急吼吼地馳行在黎明前夕濃重的夜色中,偽裝成小太監的鐘桓急匆匆跟在他身后,為了掩人耳目只能把帽子壓得低一些、再低一些。 “你拿著我的手令,從西寧門出去,悄悄的,別聲張?!彼螘煵阶釉陴郎弦粍x,前面陸陸續續走過一隊欽天監的大臣,他艱難地攥了攥拳,將手令往鐘桓懷中一塞,“多謝你,霍大人沒有看錯人,你的消息送來的很及時?!?/br> 顧長思以為霍塵真的會坐以待斃,看著他沉下去?不,他不會。 縱然他不知道前路何在,但他盡力爭取了一切能讓顧長思平安的辦法,在紅漆令頒下后,霍塵第一時間去找了中軍都督府的鐘桓,這小子當時就總在他前后轉,是個可以信賴的對象。 他告訴鐘桓,自己會每日辰時、申時、子時在長安城城門底下門洞里塞一張字條,讓鐘桓勤看著些,只要缺了任何一次,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混進宮里,去長慶宮找太子宋暉,告訴他“回來了”。 霍塵說,你只消把這三個字帶給他,說是我讓你帶給他,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宋暉從鐘桓嘴里聽見這句話的那一刻就明白過來。 顧長思被奪權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縱然見不到宋啟迎,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當即就明白過來,這是邵翊在背后拱的一把火,是一把足以天翻地覆的滔天烈焰。 “太子殿下,”明德宮的侍衛早已換成邵翊的心腹,宋啟迎半夢半醒間簽下了詔書,令皇后及太子等后宮一干人等不許靠近明德宮,因此他們拿著這封詔書作威作福,“陛下有旨,若非傳召,不得覲見?!?/br> 宋暉厲聲道:“本宮有要事要面呈天子,讓開!” “太子殿下恕罪,臣等只是奉命而為,還請不要為難。” “奉命?奉誰的命?”宋暉正色道,“天子抱恙,本宮乃是中宮嫡子、大魏太子,由陛下親手寫下冊封詔書,頒布天下,本宮要見自己的父親,要向誰稟報?!” “這正是陛下的旨意,太子殿下不是早就聽過臣宣讀的圣旨嗎?”晨光熹微,邵翊從明德宮中緩步而出,孟聲跟在他身后,手里還抱著一只空了的藥碗,“殿下何事如此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