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門外一陣馬蹄聲吵嚷打斷了屋內片刻的溫存,顧長思松開霍塵,偏頭從窗戶望去,風塵仆仆的苑長記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慌慌張張地往里跑。 “我們的苑大人南下回來了。”顧長思笑了下,“看樣子是有收獲,你等會兒,我去看看。” 霍塵被他勾得情動,可正事在先又不能說什么,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了人。 臨到院里,顧長思還沒開口寒暄一句,就被苑長記塞了滿懷的卷宗。 “她……她……”苑長記抓著顧長思的胳膊,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崔千雀,是教坊司的人?!” 第67章 碾碎 崔千雀,祖籍在大魏與南疆接壤的越川,祖上三代都是越□□通百姓,看起來和千里之外的長安城毫無瓜葛,更與那一輩子沒出過長安的肅王沒有交集。 唯一的蹊蹺出在昭興四年年尾。 昭興四年夏,越川洪災,民不聊生,宋啟迎撥了國庫中一大筆銀子讓越川知府用于賑濟百姓,并下令迅速開倉賑災,為了防止有官員從中貪污,還特派工部尚書、苑長記他爹苑平作為特使前往越川。 屋漏偏逢連夜雨,洪水過后便是瘟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了整座越川,朝廷的銀子一筆又一筆撥下來,甚至太醫院院使領命,帶走大半太醫精銳南下救急,但依舊抵擋不住瘟疫的蔓延之快,等到冬季時,越川死者過半,哭聲震天動地。 苑長記這次去越川走訪民間,問到了當年有關這位千雀姑娘的故事,據越川百姓所說,崔千雀是個娃娃臉的小丫頭,遇誰都會先露三分笑意,兩只酒窩甜甜的,就掛在嘴角的兩側。 苑長記當時就懵了:“……等一下,你確定?娃娃臉,然后還有酒窩?” 那十春樓的千雀姑娘分明是一張鵝蛋臉,笑起來自帶三分媚意,媚骨天成,哪里有什么酒窩? “確定啊,當年崔家就住我家隔壁,我是看著千雀從這么個小丫頭長起來的。”老婆婆用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腰部,“可惜啊,崔家一家都是好人,只可惜好人命不長,都在那場瘟疫里死了。” “死了?!” “死了,當年死的人太多了,官府來不及登記造冊,所以后來只記錄了活下來的人名冊,一家一家走訪統計的,”老婆婆眨著渾濁的眼,似乎沒明白為什么眼前的年輕人臉色驟然慘白了下來,“說起來,當年崔家還真剩下一個人,但不是他們家的人,是他們撿來的。” “也是個女娃子,長得蠻漂亮的,不會說我們這邊的越川話,口音聽起來像是北方的小姑娘。渾身破爛的呦,好像是崔家從河里撈上來的,那小姑娘也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最后崔家接二連三害瘟疫病死了,那小姑娘就一個一個地親手葬了他們,最后千雀死的時候,我看那小姑娘還把什么東西放進了她的棺材上頭,不過天太黑了沒看清,反正后來那小姑娘安葬完崔家人,磕了幾個頭就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苑長記聽得眼睛發直,話音剛落,他就猛地站了起來,拔步往外跑。 老婆婆還在遙遙地喊:“哎——小伙子,你是哪的人啊?打聽千雀做什么,莫非你還和她有什么淵源?” 苑長記已經跑遠了。 他找到了崔家的墳,先上了香念了句告罪,然后吩咐手下人把土刨開,昭興四年迄今為止已經過了十三年,土都壘得很堅實了,苑長記他們花了一下午時間,終于窺到了那“崔千雀之墓”的冰山一角,他眼神一凜,按住鏟土的手下,彎腰把那老婆婆口中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勾了上來。 “少卿大人——” “噓。”苑長記緊緊地握著手里的東西,“……這是教坊司的東西。” * “崔千雀不是崔千雀,而是教坊司的人。”顧長思把苑長記拉進了屋里,少卿大人臉色難看得出奇,霍塵捏了捏他的肩膀,給他倒了杯水,“昭興四年,教坊司出什么事了嗎?” “據說是起了場火。”當時苑長記還小,霍塵和顧長思失憶,還是回來的路上苑長記手下人跟他講的,“那年秋天,天干物燥,意外起的,死了不少人。” 顧長思試探道:“年齡相仿記錄在冊的……有誰呢?” “我只知道一個,其他的還得去查。”苑長記的胸口起伏得厲害,“我只知道的那一個,你也認識,是原都察院左都御史,方堤大人的女兒,方葉。” 顧長思猛地攥緊了手指。 方葉…… 那個小時候說要同他母親一樣,進入朝堂,為家國謀太平的小姑娘,她聰慧機敏,嫻雅端方,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副書卷氣,而那年她也不過十歲左右。 崔千雀狐媚一樣的面龐和當年那個嫻雅的小姑娘一瞬又一瞬地在顧長思頭腦中閃動,他猝然閉上眼,一只手緊緊攥住了他的手指,溫熱的體溫一點一點驅散了那冰涼的冷意。 “得查清楚,如果真是小葉……” 他沒有說完,便和苑長記一同沉默下來。 一旦有了這般猜想,有些事情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證據——比如,肅王對崔千雀的偏袒。 方堤為人儒雅隨和,當年肅王那般紈绔子弟,長安城中無人愿意與他相交,只有方堤會愿意同他說一二句話,在舉辦官宦宴飲之時,所有人都嫌棄肅王粗鄙,不通文雅,鮮少往他那里去,也就只有方堤愿意替他斟一杯酒,聊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