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葛云就算再反應不過來,也只能呆愣愣地睜開眼睛,正對上皇帝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葛云?!?/br> “善。”皇帝起身,“是個知恩圖報、言出必行的人。朕這次本該殺了你們兩個的,如今給你們都找到了好歸處,也希望你記住,今日的命,是朕和阿塵給你的?!?/br> 葛云連忙跪下謝恩。 再抬頭時,皇帝已經消失在了洞口,燭火幽幽的燈光順著高不可攀的出路落下來,輕描淡寫地拂在阿塵臉上,他愣愣地看著阿塵轉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沖自己一笑。 * “救命之恩,我記了一輩子?!备鹪乞榭s在地面,五指深深地掏進草席里,“玄門那種地方,非官宦子弟不得入內,于是皇帝和岳玄林排查了所有在朝官員,終于在都察院左幅都御史霍韜家中,尋到了一個合適的身份?!?/br> “那年霍韜的獨子最終還是在寺廟中夭亡,因著那算命先生的話,無一人知道霍韜獨子本名是什么,于是就讓皇帝和岳玄林鉆了空子。”葛云道,“為了做戲做全套,皇帝還特意抓了那算命先生回來,迎接‘霍公子’出寺,給了玄門的字,長庭?!?/br> 霍塵幾乎呼吸不過來:“所以……” “所以,霍長庭的確是他的字,至于那無人所知的名?!辈莨sE然劃破了他的中指,鮮血和淚珠一起滾落在地,“叫霍塵。” 是“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的塵。 是“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塵。 是“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塵。 是你……嗎? 葛云深深地看著他,無聲地用口型問他。 是你嗎? 霍塵不知道。 他現在腦子里很亂,無數的東西壓在里面,似乎再有一次大力的呼吸都能讓它崩斷。 “其實主子給我的命令是,一定要攀咬你到底,要做足證據,等著三法司去查,讓你釘死在罪名上,無路可逃,必死無疑。因為他恨你,他覺得你是最大的變數,他覺得你破壞了他的計劃?!?/br> “可我……我做不到?!?/br> 葛云試探性的伸出手,透過欄桿,揪住霍塵的褲腳,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就憑你這個名字,我無法將任務做到底。” “所以,我只好,將證據做給別人了?!?/br> 霍塵一凜:“你……你干了什么?!” “我唯一不舍得動的人只有一個,恨的人卻很多。”葛云咧開唇笑了,“有的人不該忘記他的,你說呢?” 第60章 拜神 “葛云!??!”霍塵猛地擰起他的手腕,他比葛云高出一個頭,拽起人來的時候像是拉扯一個破布娃娃,“你要對顧長思做什么?你敢陷害他?!” “顧長思和皇帝之間脆弱得就像一張紙,都無需利器,一根手指就能讓那岌岌可危的信任分崩離析,我陷害他?”葛云頓了頓,嗤道,“倒不如說我在幫他,我的主子在幫他!幫他看清皇帝的嘴臉,讓他放棄那些可笑的、淮安王殘存的優柔寡斷,反,是唯一的路!” 霍塵一掌捂住他的嘴:“你瘋了。你主子說是要幫顧長思,難道就是要逼他造反嗎?那是皇帝在逼他嗎?那是你們在逼他!”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吶。” 霍塵捂他捂得那么緊,緊到說一句話都會在窒息的邊緣搖搖欲墜,葛云的鼻息因為傷痕而灼熱guntang,可他還是要固執地說完。 “霍大人,你跟顧長思從北境回來,聽見過皇帝對他的回京令旨,看見過北境百姓對他的無上信任,又見識過長安城中朝廷對他的風聲鶴唳。你還不明白嗎?” “他的命,他的出生,他的出身,就是罪過。”葛云的語速很快,“他什么都不做,可皇帝還是會扣留他在京城,周忠的死還是會歸在他的身上,肅王自盡也還是會讓人想到他的身世,他做什么了嗎?他沒有,因為他活著就是罪,就是讓宋啟迎夜不能寐,仿佛看見文帝站在他床頭詰問他為何身穿龍袍、高坐云端的罪?。 ?/br> ——他本應在長安城的東宮之中,做他舉世無雙的皇太子。 “退一萬步,”葛云陰森地笑了,“就算我們不逼他,宋啟迎都開始求長生了,你以為,他能忍顧長思到什么時候?不反,怎么活得下去?。俊?/br> 葛云“啊”了一聲:“他剛剛過完二十四歲生辰吧,要不要打個賭,他二十五歲生辰之前,皇帝必定對他動手。” * 二月十五,月朗星稀,長安城是個好天氣。 臨星宮是皇帝按照邵翊所言,為求天神賜福、得以長生而建的,除了節日時分祭拜天地以及皇帝生辰,平素不會開放,整座宮殿空落落的,除了邵翊請來的神像以外一無所有,寂靜得仿若渺遠的天庭凈地。 一朵云彩飄過,遮擋住半邊月色,一道神秘的影子就是趁著這樣一個晦暗下來的時分,迅速掠過臨星宮后身,那身影矯健得像是一只月夜下的黑貓,嗖地鉆進了臨星宮中。 巡邏的守衛無知無覺。 白紗攏在臨星宮四面寬大的窗戶上,明壺撥開一個縫隙,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對面大理巖映出她貓一樣的、靈活的身姿,確認這里的確沒有第二個人后,才輕巧地落在地面。 她環顧了一下整座臨星宮,唇角一掀,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轉過身時卻與邵翊請來的神像對上了視線,神像沉默又無言地垂眼,靜默地看著她,明壺對視半晌,還是不情不愿地低下頭顱,行了個狼族的祭拜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