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皇帝容不下他了。這就是天子,這就是上位者,捏碎一條人命,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伤髅?,是那樣耀眼奪目、意氣風流的一個人啊?!?/br> 葛云痛苦地抱住頭,悲傷牽動他身上的傷口,鮮血涌出,痛得他緊緊蜷縮在地上,他將攥緊的拳頭放進口中,狠狠咬下,來試圖壓下那些難以遏制的痛苦。 “為什么?”霍塵不由自主地往他那里挪了兩步,雙手把住了兩人之間的欄桿,鐵鏈撞在上面叮當作響,“這都是……都是為什么?” 葛云咬著拳頭癡癡地笑:“因為……因為他和顧長思之間的關系啊?!?/br> 他問道:“霍大人,你的所知中,他們兩個是什么關系呢?” “……同門師兄弟。” 葛云諷刺道:“不止啊。” “……發小。” “不止?!?/br> “至交好友。” “不止?!?/br> 霍塵呼吸一滯:“……愛人。” “……” 葛云盯著他的眼睛,唇角扯開了一個詭異又張揚的弧度。 他說:“答對了。” 第59章 暗衛 霍塵握在欄桿上的手幾乎沒有了知覺,只能聽見葛云咳嗽似的笑。 “愛人,哈哈哈哈哈哈,愛人。”葛云喘息道,“愛人啊,可到頭來,霍長庭是嘉定關外、風雪下,那一抔無從撿拾的尸骨,可顧長思,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咬牙切齒:“憑什么?!?/br> 霍塵霎時眼前浮現出一張張人的面龐,欲言又止的祈安、泫然欲泣的苑長記、瘋癲張狂的哥舒骨誓,甚至是含糊其辭的梁執生。 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 為什么他們在顧長思面前要三緘其口,為什么昌林將軍四個字在顧長思面前提起時會閃爍其詞,一個戰功赫赫的將軍,一個英年早逝的將軍,他活在百姓的歌功頌德中,活在朝堂的扼腕興嘆中,活在玄門的追憶舊影中,卻唯獨不活在顧長思的心中。 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不知道為什么顧長思會忘記自他進入玄門后的所有事?!备鹪祁澏吨粑?,恨恨道,“可哪有那么巧的事……他當年明明、明明鬧得那般厲害,忽然就重傷不愈,又將霍長庭忘得徹徹底底,我左思右想,只能猜出一個結果?!?/br> 他瘋癲似的笑了兩聲:“那就是,沒有人敢直面霍長庭死后的顧長思,包括岳玄林,包括他的好師弟師妹們,甚至包括金鑾殿上的九五之尊?!?/br> “霍長庭是什么人啊?;窗餐醺吨痪妫劣H沒有了。顧長思那個人又有多難交付真心,好不容易才能遇到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而那個人,至愛,也沒有了。”葛云嘆道,“我要是顧長思,我也會受不了的吧?!?/br> 霍塵不知何時已經虛虛地握著欄桿,緩緩地跪坐了下來。 他的手不住顫抖,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抖,葛云寥寥數語,卻仿佛能夠窺見那霍塵未能夠看到的歲月。 昭興十一年,霍長庭戰死。 昭興十三年,定北王收復北境,重傷,失憶。 昭興十六年,北境月色皎潔,沒有來處的霍塵拿著酒葫蘆,誤打誤撞地掀開了那一頂張府的轎子,晚風吹起轎中人的冪籬,他看見那個人的眼睛——漂亮的、凌厲的,一眼忘情,一見鐘情。 真的是……一見鐘情嗎? 霍塵緊緊抓住自己的心窩,鼻翼不住顫抖,像是難以呼吸。 葛云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知道嗎?霍大人,小巷里你抓住我,我的確放了明壺走,可那又怎么樣,我是金吾衛指揮使,沒人敢惹我??芍钡界娀附心恪舸笕恕?,直到我看見你用長刀劈向我的動作,直到我知道你叫霍塵。太像了,這個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呢?” 霍塵半晌才能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你對昌林將軍,又怎會這般熟悉?!?/br> “當然,當然。這世上不會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葛云望向他,那目光里甚至含了一絲驕矜,“顧長思都比不過我?!?/br> “他們都道霍長庭是霍韜大人的獨子,自幼送到寺廟,改字避邪?!?/br> “可他們誰都不知道,霍韜大人的獨子,早就死在寺廟里了?!?/br> “霍長庭,他本來不姓霍,他只有一個名而已。他是皇帝的一把刀,一把自殺手營中淬煉出來的刀。” * 昭興元年二月十五,宋啟迎第一次過完屬于自己的萬壽節,舉國歡慶,萬邦來朝,那個一直被詬病來路正統與否的皇帝終究還是凌駕于萬萬人之上,面對著跪伏滿地的文武百官,二十三歲的皇帝開始了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朝堂整肅。 其實迄今為止,宋啟迎在位一十七年,這樣的朝堂整肅不止發生過一次兩次,大魏皇權在他手里達到了高度集中,他重新清洗六部五寺,安排官員;高度重視提拔通政司,廣開言路,上到朝堂、下至民間,各種聲音都會被通政司篩選過后直接送到皇帝案前。 這是明面上的,霍長庭則鍛造于他的暗地里。 有光的地方就會有陰霾之處,宋啟迎那煌煌龍椅之后是無盡的深淵,一隊直接聽命于皇帝的暗衛在其中悄然滋長。 歷代皇帝都有自己的暗衛來辦一些明面上不可成之事,只是宋啟迎的要求與選拔較之歷代皇帝都有些嚴苛到近乎變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