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世伯護你最后一次,就當是曾經,我沒能站出來護住你的父親,眼瞧著你全家抄斬、流放,卻依舊膽怯,這次,能夠略微報償一二吧。” 崔千雀猝然出手:“世伯!!!” 可太晚了,肅王將那一盞酒一飲而盡,他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好像那是什么無上美味,可飲到最后只有苦澀。 當年……當年…… 崔千雀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看著肅王喝完毒酒后沖她笑,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父親,在圣旨下達的那一日,先是告訴宣旨之人稍等,自己更衣完畢,自會接旨。 可再打開他房中的門,他已經將一杯毒酒一飲而盡,黑紅的血液從他嘴角滑落,他張狂地大笑,整個府中都聽得見他擲地有聲的吶喊。 “君子坦蕩蕩!”他盯著那奉旨而來的內侍,瞇著眼諷刺道,“小人長戚戚。” “父親……”少女的聲音和崔千雀小聲的哽咽重疊,她的額發散亂,急促地呼吸,“為何人生于世,如此之艱難呢?” * 次日是個艷陽天。 肅王府的訃告也送到了顧長思的手上,傳告的人去定北王府沒見到人,只遇見了祈安,于是將訃告交給了他,又由祈安大早上送到了玄門里,顧長思正沉默地坐在窗邊發怔。 祈安走到門口,霍塵從他手中輕飄飄地取走了訃告,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沒吃早飯吧,一起吃點兒?” “我還好,王爺他……還好嗎?” “好多了。”霍塵抖抖自己袖上的灰燼,方才他趁著顧長思還在睡,先爬起來悄無聲息地把昨晚那套衣服給燒了,灰燼都掃進了撮箕里,還在外面散了半天味兒才回來,“比昨晚強多了,我跟他說吧,你先去吃飯。” “用不著,沒那么脆弱,喪儀我肯定是要去的。”顧長思回過神來,抽走了那封訃告,打開掃了兩眼,撇到了書桌上,“都進來,我有些想法。” 顧長思把訃告放在桌上一角,又擺了一方硯臺在第三角:“自我回京,周祺、裴青牽涉玄門被盜案,從而導致周忠自殺,京城震動,三法司下場,最后查出問題癥結在于狼族公主明壺,不知何時入了十春樓,在長安城自如行走。” “周忠死的時候,我以為事情是皇帝做了個套,沖我來的。可后來狼族公主的事翻出來,又好像是大魏和狼族兩國之間的舊賬,因為皇帝那個人就算是專權,但在國家大事上卻從來不敢含糊,不會用江山社稷來謀求自己的皇位安穩。”顧長思敲了敲訃告,“可是,最后,死的卻是肅王。” 霍塵沉思道:“肅王看起來像是最無關的那一個,可他一入局,卻把整個棋盤都掀翻了。” “對,因為一盤棋一般只有兩方對陣。肅王入局之所以把之前所有的事都掀亂套了,是因為……”顧長思拍上一把破金刀,“有第三方執棋了。” 顧長思那邊和宋啟迎打得不可開交,你來我往,最后肅王一死,估計也攪得宋啟迎睡不好覺。 “小王爺覺得呢?” “我是一方,皇帝是另一方,至于第三方,我傾向于有崔千雀、狼族公主明壺,”顧長思停了停,“但她們應該都不是最后的那個人,崔千雀只是十春樓老板,她就算有翻云覆雨手,也沒辦法和狼族公主攪在一塊兒,她背后一定還有人。” 祈安不解:“可……肅王死了,到底是為什么呢?肅王爺沒有非死不可的必要啊。” “有的,也是因為有,所以我傾向于第三方執棋者,雖持中立,卻對我們態度曖昧,對皇帝持交惡態度。”顧長思站直了,“因為肅王死,所有的人都會聯想到當年的淮安王府慘案。” 如他,如昨夜未得安枕的宋啟迎,如朝堂上那些知道些風頭卻不敢多言的文臣武將們。 淮安王府的事,宋啟迎一向采取的政策都是明面上能避則避,其實暗地里小動作不斷。 肅王之死表面上是意外,細細想,從周忠死諫、三法司下場開始,這件事情就被所有人關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帶著走,于是幕后之人便趁眾人都沉浸于狼族公主現身于長安城的時候,將肅王拋了出來。 措手不及,意料之外,最容易激發一些回憶。同樣是宗親,同樣是意外亡故,哪怕那把火沒有燒在肅王府,也會讓所有人再度看到十五年前淮安王府上的熊熊烈火。 “誠然,皇帝嚇唬過肅王,但估計他自己也想不到,肅王居然真會因為一個青樓女子自己去死,”顧長思將訃告蓋在硯臺上,“所以說,我覺得崔千雀也是第三方的其中一員,以及,幕后之人一定知道他們二人之間的密切關聯,密切到,肅王真的會自盡。” “但至于二人究竟是何關系……”顧長思搖頭道,“還得讓長記接著查下去。或許能查到,很多事情就有了一些眉目。” 霍塵突然開口:“我覺得還有一點。可能小王爺有點當局者迷了。” 顧長思和祈安一起望過來。 霍塵拿過破金刀,往硯臺訃告上一壓:“第三方還有個目的,他不僅要讓所有人想起當年的淮安王府慘案,更要緊的是,要你再親歷一遍。” “除了崔千雀、明壺,我覺得第三方也有肅王,起碼他是個愿意配合的態度,否則,他為何昨晚非要讓你見證他的死亡,真的要讓你警惕,他可以留信,甚至可以提前叫你,為什么在毒發的時候,要知道,崔千雀可在你之前就到了,那樣重要的人,也待不到臨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