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拉近的距離讓顧長思警鈴大作，他硬生生扼住了要把人推開的沖動，偏頭看著邵翊：“可是本王不好奇。”

    “殿下，你會好奇的。因為下官是欽天監(jiān)出身，也曾找尋到了海外仙島，知曉了一張秘方。”邵翊深深地看進(jìn)他的眼睛里，“那秘方只有四個字，卻很合陛下的心意——長生不老。”

    求長生！

    顧長思的心驟然一沉。

    宋啟迎對他之所以百般忌憚，那是因為還顧惜著自己的名聲，他活著的時候尚能壓制流言蜚語，于是生怕自己死了后被人戳脊梁骨，可一旦他認(rèn)定自己能夠長生，真的能夠得到一枚不死仙藥，那他會對自己做什么？

    那些忌憚，還會有嗎？

    所以他這么信任邵翊，又在這個節(jié)骨眼把自己叫回來，是因為……終于等不住了嗎？

    顧長思心里風(fēng)云翻涌，邵翊一直死死地盯著他的表情，愣是從那張面龐上一絲破綻都沒看出來。

    半晌，顧長思才笑了一下：“長生不老？想不到邵大人這么有本事呢。那你同本王講這些，是想讓本王怎么樣呢？總不至于讓本王割腕放血，給陛下當(dāng)藥引子吧。”

    邵翊忽然笑起來，這次不背他了，坦坦蕩蕩地笑在顧長思的眼睛里：“殿下別擔(dān)心啊。”

    “實不相瞞，下官說了這么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讓殿下知道。我……其實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

    除夕宮宴在新建的臨星宮舉辦。

    苑長記他爹工部尚書苑平半年前接的圣旨，命他必定在這半年內(nèi)修完臨星宮，選址定在皇宮以北，與祭天地的祈天殿遙遙相望，意為壽與天齊、福壽康寧。

    圖紙是邵翊繪制的，宋啟迎又添了一個要求，此樓要高，必定要建出“手可摘星辰”之感，苑工書頂著壓力忙活了大半年，終于壘起了一座通天高樓。

    其實邵翊的影響遠(yuǎn)遠(yuǎn)不止于此，明德宮內(nèi)的風(fēng)水布局他改了，宮人內(nèi)侍他按照八字換了，就連陵墓選址也重新進(jìn)行了測算，因著“長生不老”四個字，宋啟迎對邵翊幾乎是百依百順的地步，也難怪顧長思回來時看到的都是生面孔。

    這些都是邵翊講的，顧長思站到臨星宮內(nèi)還回不過神，它太高了，高到長安城方圓十里景色盡收眼底，遠(yuǎn)遠(yuǎn)地還能看見祈天殿晝夜不息的燈火。臨星宮用白漆刷墻，金瓦作頂，像是一座琉璃仙宮落入凡塵，清冷得不近人間煙火。

    這里比皇宮還要冷。顧長思坐在席間，下意識伸手攥拳，試圖用掌心一點溫?zé)岬钟鶃碜缘弁踔暮浯坦恰?/br>
    臨星宮內(nèi)的四周墻壁用天然大理巖砌了一層，能照出模模糊糊的人影，顧長思剛放下酒杯，就見自己對面的影子略略一動，原是邵翊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過頭來，沖顧長思坦然一笑。

    顧長思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有很多問題他從下午開始就沒想明白。

    如果邵翊說的都是真的，那他為什么要這個時候選擇這個注定要成為眾矢之的的定北王呢？他一個朝廷新貴，就算長生是假，但只要能舒舒服服伺候宋啟迎到死，他這輩子的錦衣玉食是不必?fù)?dān)憂了。

    可如果這也是宋啟迎和邵翊聯(lián)合做了一個圈套……那邵翊抖落的東西也太多了。

    那人生了一雙狐貍眼，眼波流轉(zhuǎn)間都是算計，顧長思不敢相信，卻也不是一句話都沒聽進(jìn)去。

    或許……他該聽苑長記的勸告，早做打算才是。

    本以為這風(fēng)不是逆風(fēng)吹就是順風(fēng)吹，這下東西南北風(fēng)各刮了一輪，屬實是給他刮得有點暈頭轉(zhuǎn)向。

    他坐不下去了。酒過三巡，夜色漸濃，這場宮宴臨近尾聲，剩下的就是一家人在一塊兒守歲，等子時敲鐘了。

    諸位皇親國戚紛紛離席，顧長思也起身告辭：“陛下，臣不勝酒力，這便歸了，提前祝陛下新春喜樂，福壽永年。”

    “長思。”宋啟迎有些醉了，臉上是酒后的酡紅，“你那小護衛(wèi)的事兒，玄林同朕講了。”

    顧長思身形一僵，只聽宋啟迎繼續(xù)道：“中軍都督府是個好去處，讓他年后便去任職吧，朕準(zhǔn)了。”

    吧嗒。宋啟迎離得遠(yuǎn)怕是沒聽清，但顧長思心本就懸著，一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注意。

    余光里，是邵翊停止了把玩酒杯的那只手，放在席面上，然后一點一點地攥緊了。

    第38章 千雀

    新年伊始，家家戶戶慶團圓，一向鶯歌燕舞的十春樓少見的有些門廳寥落，灑掃的小廝晨起伸著懶腰開門，一聲悠長懶散的哈欠被門口三個冷肅的影子攔腰折斷。

    他做賊似的看那三位不速之客，舌頭都快打結(jié)：“幾位貴貴貴貴貴貴客，是來尋尋尋尋尋姑娘的嗎？”

    實在不怪他問，大清早上的來尋姑娘，大魏最敗家的敗家子兒都干不出來這種事兒，偏生這三位一個個面容嚴(yán)峻，看上去像是要砍人。

    霍塵先笑了出來，歪頭看了看他：“你覺得我們是來尋尋尋尋尋姑娘的嗎？”

    苑長記當(dāng)即厲聲道：“可不準(zhǔn)瞎說！小爺我從小到大從未踏入煙柳之地，這傳出去我大年初一清早逛十春樓，我能被我爹罵死，吊起來抽，三天三夜不給吃飯不給喝水的那種！”

    霍塵斜睨他一眼，打趣道：“苑老大人教子有方。”

    “行了，在這兒還嫌不夠招眼？”顧長思服了，“玄門辦差，不為找姑娘，讓你們管事的來，說定北王有話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