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方才周大人怎么對那幾項條款只字不提,也不將欽天監(jiān)的警示納入考量范圍之內?你是戶部尚書,掌握大魏財庫,如此沉不住氣,難道這就是周大人你的‘算明白’了嗎?” “好了!”眼瞧著兩個人要吵得不可開交,宋治臉色一沉,叫停了這場沒有意義的爭端,“此事還需再議,太子和戶書的意見朕都明白了,先退下吧。” 再議就浩浩蕩蕩地議到了次年開春,每次上朝,但凡涉及到這件事就必定要吵,以太子為首的主和派和以戶書為首的主戰(zhàn)派吵得不可開交,以至于宋治在那段時間一看到宋啟連和周忠的臉就頭疼。 最終風氣轉變的一個關鍵,是當時還是睿王的宋啟迎下場,以主戰(zhàn)的態(tài)度站在了周忠身邊。 宋啟迎鮮少在朝堂上公然站隊,在這件事上卻一反常態(tài)地積極:“太子所言不無道理,然臣以為,不應投鼠忌器、畏手畏腳,如今大魏國庫充盈,將士血氣方剛,百姓呼聲高漲,乃是上下一體同心之勢,如此,必定無往不利。” 他懇切道:“陛下,以臣之見,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國力、時勢、輿情都站在我們這頭,此時不出兵,怕會有所遺憾。” 他抬眼時,正與轉過頭來的太子殿下對上,兄弟倆不是第一次在朝堂間對視,可宋啟連分明感覺到,這個三皇弟眼里的東西,有什么不一樣了。 “所以……”霍塵看見顧長思蜷起了手指,輕輕地勾了勾,“最終打了?” “打了。大捷而歸,渭陽城外的冰原從此設下崗哨,納入大魏版圖。”顧長思攥住他伸進來的手指,沒睜眼睛,“周忠恨啊,他覺得我父親性子軟弱不可指望,宋啟迎拋下了橄欖枝,他迫不及待地就上船了,也是借著這件事,宋啟迎對太子之位的覬覦愈發(fā)變得虎視眈眈。” 那一戰(zhàn)勝利的不僅僅是大魏,還有主戰(zhàn)的睿王宋啟迎,他以此事將一個果敢、勇猛、剛烈的皇子送到了先帝眼皮子下面,讓他知道了他雖然有一個太子,可也不是沒有別的人選。 景寧四十二年三月初八,太子宋啟連觸怒先帝,貶謫為淮安王,另立三皇子宋啟迎為太子。 顧長思評價道:“其實當時的局勢已經(jīng)很明朗了,吏部尚書岳玄林是宋啟迎的侍讀,戶部尚書周忠站在了宋啟迎身后,工部尚書苑平、刑部尚書郭越從不站隊,相當于他拿捏了六部之四,而剩下的禮部和兵部也并沒有堅定地站在我父親身后。” “貶黜……意料之中了。” 霍塵靜了片刻:“可是后來不是說,先帝臨終前曾想復立淮安王殿下為東宮太子?” “那是因為他自己到了晚年時大興土木,國庫虧空得厲害,他覺得接下來的帝王需要帶領這個國家休養(yǎng)生息,而宋啟迎野心勃勃,全然不符合他對于下一位應該是‘仁帝’的設想。”顧長思笑笑,說不出的無奈,“可他既知宋啟迎野心勃勃,就該知道那朝堂早與當年我父親當太子時不同了,哪里容得下旁人覬覦他的位子呢。” “他年歲高了,還以為自己能夠一語定乾坤,殊不知,江山易改。”顧長思嘆道,“結果那一封誰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甚至是否存在的遺詔,賠了他設想的‘仁帝’的性命。” 馬車輕輕一晃,在玄門前停下了,顧長思猝然回神,把手松開了:“說多了,反正就是這樣,所以周忠、連帶和周祺對我有意見,都很正常,我也沒對他們抱有過什么期待,你不必覺得我會難過,都無所謂的。下車吧。” 霍塵沒動。 顧長思轉頭,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問一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霍塵舔了舔嘴唇,“如果是你……當年是你站在你父親的位置,你會怎么做?主戰(zhàn),主和?” 顧長思靜默了一瞬,笑了。 “打。”他眨眨眼,“往死里打,打個片甲不留,把他狼族窩給炸了。誰敢傷我在意的人,我就是死,也要拖著他一起下地獄。” 第37章 除夕 顧長思在玄門待到下午,終于不能再拖,極不情愿地入宮去了。 因著晚上要守歲,宋啟迎還在休息,顧長思聽見明德宮內侍這么說,一時間松了一大口氣,找了個托詞謝絕了讓自己在東廂房候著的好意,腳底抹油溜了。 宮殿里數(shù)十年如一日,灑掃侍奉的宮人幾乎都長了同一張不會說笑的面龐,見到他略略屈膝行禮就繼續(xù)忙碌了,顧長思帶著祈安隨便逛逛,一來二去就繞到了長慶宮門口。 長慶宮。他看見匾額,還沒說什么就被祈安輕輕地拽了拽袖口,對方略帶擔憂地沖他淺淺搖頭。 顧長思無奈地沖祈安笑了一下,他倒是沒有什么感傷的情緒,只是這種小時候的習慣著實惱人——長慶宮,大魏皇太子所居之處,也是他降生的地方。 出來送衣服的太子內侍看見了他,愣了愣,旋即上前請安道:“定北王殿下,可是來找太子殿下說話的?殿下剛好起身,奴婢前去通傳一聲?” 太子宋暉是宋啟迎的嫡長子,為人親和。說來奇怪,宋啟迎對顧長思百般防備,但他的兒子對自己倒是親厚有加,縱然顧長思已經(jīng)改名換姓,可是小太子每每見到他,還是“堂哥”“皇兄”地叫著。 顧長思擺擺手:“不必了,我不過是路過,讓殿下緩緩神吧,今夜有的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