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顧長思再度看了一眼覆了一層薄雪的定北王府匾額,最后沖溫知點了點頭,就要走了。 “王爺。”溫知在大氅下緊緊捏著手中錦囊,看著顧長思從馬車里探出個頭來,“花匠說,府中曇花應是在正月里能開新一茬,希望等我院中這一輪花期時,你可以來看。” 他眼中有著風雪凍不透的暖意,地凍天寒,在溫知這樣的注視下仿佛也能變成三春盛景。 顧長思聽得懂他的弦外之音:“我一定赴約。” 從北境到長安城正常的路途要小半個月,顧長思本不著急,奈何皇帝催得緊,他們只能夜以繼日地趕路,緊趕慢趕能夠在除夕前一天到長安。 從北境往京城走的路越走越暖,霍塵幾乎一天換一身衣服,準確地說,是一天脫一件,看得苑長記只笑,說霍哥你這是在北境待習慣了,往南邊走一走怎么都覺得暖吧。 曠野上的風吹得人心里安靜,霍塵不是個記仇的人,早就將當時他們兩個大打出手的事情拋卻在了腦后,張開雙臂感受了下。 “暖啊,渭陽城更冷,往這邊走走感覺都快到春天了似的。”霍塵驅馬挪到苑長記身邊,神秘兮兮道,“話說回來,有件事情我想問你很久了。” 苑長記揚了揚眉:“霍哥請說。” “你叫苑柯,字長記;小王爺叫顧淮,字長思;昌林將軍叫長庭,你們是有什么字輩嗎?”霍塵思忖道,“倒是從沒聽說過昌林將軍名什么,字什么。” “哎哎哎,霍哥霍哥。”苑長記巴望了一眼身后馬車的動靜,沖霍塵勾了勾手指,“大師兄的名我們都沒聽說過,聽我爹講,大師兄生下來時身體不好,險些病死了,有一得道高僧說是大師兄的名字取得不好,與他命格天生相克,若想破解,需得送到寺里養大,才能破除煞氣。” “后來大師兄從寺里回來就收入玄門了,給了‘長庭’這個字,雖然還沒加冠,但大家都這么叫著,也就沒人提他那天煞的本名了。”苑長記幾乎是用氣聲在說,一席話說完口干舌燥、腰酸背痛,連忙直起來捶捶背,“至于字輩么,你猜的沒錯,玄門為示師門親厚,每一代弟子取字時都犯同一字輩,所以我們這一代玄門,又叫‘玄門長字門’。” “那你師父那一輩是……” “‘玄門玄字門’啊,你不會連我師父都沒聽說過吧,那可是大魏太師,吏部尚書,玄門門主岳——” “長記。”顧長思驀地撩開車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師父給你取字‘記’,就是要讓你長長記性,不要天天一張嘴到處亂說說個沒完,天天被這么叫,你都管不住是么?” “霍哥又不是別人,我多說兩句怎么了。”苑長記拱了下霍塵,雙腿一夾馬腹,嗒嗒嗒跑前面摘花去了。 霍塵慢下來,停在車窗邊,伸手敲了敲。 顧長思推開窗,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好奇嘛,‘記’是讓苑大人長長記性,那‘思’是什么意思?”霍塵伸出手搭在車窗上,要不是害怕從馬上跌下來,整個人幾乎都要黏上來了。 顧長思動手關窗:“沒什么意思。你天天哪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哎。”霍塵用手掌抵住車窗下沿,阻止他關上,“小王爺不知道的話,我倒是有一解,覺得很妙。” 顧長思疑惑地看著他。 霍塵柔聲道:“長相思。敢問小王爺,相思是何人?” 顧長思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被這人正大光明地調戲了,破金刀的刀柄反手就拍在了霍塵的手背上。 霍塵爽朗地笑出聲,遠處摘花的苑長記聞聲回頭,扯著嗓子喊問霍哥笑什么呢?霍塵不答,輕飄飄地一夾馬腹,給顧長思留下個繾綣的眼神,溜溜達達走了。 風吹過車窗邊沿,越過顧長思的指尖,拂過霍塵的發梢,一路卷著他爽朗的笑音和苑長記時不時的插科打諢,飄飄蕩蕩地叩開了京城長安的大門。 巍峨的城墻佇立于護城河的邊緣,高高聳立護住大魏的心脈,厚重沉悶的大門向兩側推開,露出一條寬闊大道來,放眼望去,孩童嬉鬧、小販叫賣、佳人倚樓、才子品畫,熱熱鬧鬧地織就了一副人間煙火。 這就是京城長安,集繁華、熱鬧、權利、欲望于一身的京城。 不同于北境的苦寒,縱然剛剛下過雪,但長安里處處都是柔風暖意、紙醉金迷,仿佛那冷風都被城樓攔在了外頭,里面是一片繁華迷人眼。 霍塵不由自主握緊了韁繩,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一只手驀地拍了他一下,苑長記的笑顏冒出來:“趕了這么久的路,累不累?定北王府一時收拾不出來,長思肯定要先進宮,你不方便跟著,要不一會兒跟我回家去吧,先沐浴、再更衣、然后好好吃一頓飽飯。聚仙樓怎么樣?那可是京城第一酒樓,我最喜歡了,請你吃,說好要給你賠罪的。” “什么賠罪?”霍塵懵了一下,然后才回過神,“不用了,苑大人,我真沒那么記仇。” 苑長記眼巴巴地瞧著他。 “不過……”霍塵話鋒一轉,“若是他家有美酒,不妨一試。” “那必須有啊!不是我說,喝過聚仙樓的酒,其他都是這個。”苑長記比了個輕蔑的手勢,“那就這么說定了?” “我跟王爺說一聲,他進宮也不會太久吧,要不我們等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