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妄想 第26節(jié)
玻璃幕墻外,疾馳而過的賽車殘影像是畫幕里正在上演的熱劇,極簡的布景將世界分割成階級分明的兩端。他站在那里,望向她的神情里沒有絲毫的情緒,置身事外的模樣,仿佛只將她當(dāng)成陌路人。 “如果你不想管的話,完全可以不用打開這扇門。”謝昭年沒有被林留溪的冷淡嚇到,“而你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質(zhì)問我憑什么,就相當(dāng)于給了我鑰匙。鑰本.文由企鵝.裙吧一私叭以流九流三匙都拿出來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謝昭年的這通話乍一聽好似在胡攪蠻纏、偷換概念,實則精準(zhǔn)了點名了重點。 “我從不做虧本的生意。謝小姐準(zhǔn)備用什么來換?” 謝昭年直直地望向他,“我身上沒有你能看上的東西,不過倒是可以欠你一個人情。” 林留溪深眸平靜無波:“一張無法兌換的獎券——” 見他依舊不為所動,謝昭年也沒有那個心思周旋,沁著水光的眸子微微一凝,大著膽子拽住了西服的一角,帶著淺淡玫瑰香氣的柔軟身軀陡然貼近,壓著的嗓音是從未在人前表露過的乖軟:“幫我,好不好?” 她今天穿的是方領(lǐng)黑衫,離得近了,恰好能望見豐腴有度的曲線,珠玉般的肌膚比上次驚鴻一瞥的那截踝骨還要細膩謝潤,仿佛輕易就能勾起心底的躁意。 若她恬不知恥地貼上他的身體,林留溪恐怕會當(dāng)場變臉,徹底讓她滾出視線。可她將這份近乎純真的勾引把控地恰到好處,除了那一小片被她輕拽住的衣角,再未觸及其他。 即便,兩人的距離已經(jīng)不算得體。 林留溪踱步走至內(nèi)側(cè)的弧形沙發(fā)上坐下,抬手示意工作人員講話。 見他這是打算順手推舟幫她了,謝昭年長舒一口氣,也跟著在沙發(fā)的另一側(cè)坐下。沙發(fā)的形狀剛好是一輪彎月,謝昭年坐直身子后,由于朝向的緣故,剛好能將林留溪的修長雙腿一覽無余。 她忍不住分神想,他這雙腿擱在車?yán)铮y道不會覺得空間逼仄又委屈? 工作人員陳述事實時,門外的中年男臉上掛著諂媚討好的笑意,腰幾乎快弓成了70度,“林總,我不知道她和您認(rèn)識,剛才都是一場誤會,對了,上次熙和園那個項目……” “閉嘴。” 林留溪微涼的嗓音響起,聲音不大,卻有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林留溪都這么不給面子了,中年男連臉色都不敢變一下,哈巴狗似地點頭,乖乖安靜下來。 有了人撐腰的謝昭年,此刻生出了幾分狐假虎威的惡劣心性,“剛才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可不是現(xiàn)在這副樣子哦,你不嫌惡心,我還替你mama害臊。” “……” 中年男沒想到謝昭年罵起人這么狠,礙于林留溪在場,又不好發(fā)作,只能尷尬賠笑。 見中年男吃癟,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謝昭年萬分得意,不忘用余光瞟了一眼林留溪的神色。 他好整以暇,似乎并無阻止之意。 謝昭年也逐漸大膽起來,譏諷中年男:“30萬夠買你多少晚?” “不對,你這樣的去當(dāng)鴨都不夠格。要不還是趁早把下半身閹了得了,省得連小腦都萎縮了沒人給你收拾污穢。” “你……!”被一頓羞辱的中年男臉色徹底掛不住,情緒上腦,下意識想撲上來抓謝昭年,然而林留溪身邊的人反應(yīng)更快,一個勾腳就將男人鉗制在地,那張令人作嘔的臉被摁得緊貼地面,倉皇又狼狽。 謝昭年看熱鬧不嫌事大,本想趁亂上前踹他兩腳,又怕被記恨上,只能悻悻坐回去。 全程捕捉了謝昭年這一下意識動作的林留溪側(cè)眸看向她,而后,矜貴出塵的手碾滅雪茄,“這條狗碰你哪里了?” 林留溪的措辭讓謝昭年愣了一瞬,錯不及防撞入他幽深的瞳眸里。 他不知何時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量猶如一道墻,背著光更顯陰沉晦澀。 這樣的男人無疑是可怕的角色,像生在食物鏈頂端的高級捕殺者。 謝昭年難得沒在他面前耍心思,誠實地搖了搖頭:“他沒碰到我。” 或許是腦子里閃過不愉快的回憶,謝昭年秀眉微蹙,表情生動,“早知道平時體能訓(xùn)練時我就不偷懶了,沒準(zhǔn)還能一腳把他蛋踹爆。” 林留溪:“……” 饒是中年男人再遲鈍,此刻也反應(yīng)過來,謝昭年同林留溪的關(guān)系絕非一般,他先前還抱了一絲僥幸,將謝昭年當(dāng)成了恬不知恥貼向林留溪的女人,畢竟林家這位獨子不近女色,身邊從未有過哪個女人。 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得罪了這位薄涼狠戾的林家繼承人。 中年男人后悔不迭地跟謝昭年道歉,涕泗橫流的模樣,讓謝昭年不由得惡溪。 林留溪走到她身邊,漆黑眼睫壓下,說:“動手。” 謝昭年抬眸看他,表情狐疑:“……?” 林留溪:“不是想踹他?” 這下?lián)Q謝昭年沉默了,她不免有些瑟縮,“我只是口嗨……”而且,林留溪雖然答應(yīng)了幫她,她和他卻并沒有到值得他費心幫她的關(guān)系,她可以適當(dāng)驕縱,卻不能過了頭。 釣人不就是這樣,進退有度,絕不貪戀。 林留溪卻誤解了她的意思,長眉略皺,卻沉聲道:“他沒那個膽子報復(fù)你。” 這句話可解讀的含義太多,往深了理解,可以當(dāng)作林留溪在說,有他撐腰,讓她不用怕;往淺了理解,這樣的幫助,同他打開那扇門沒什么區(qū)別,因為于他而言,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一句話。 他有那個資本。 謝昭年忍不住在心底嘟囔,林留溪果然是她見過最難搞的人,明明是她心懷不軌在先,卻有著被他撩動的錯覺。 她收回視線,輕哼道:“不想臟了腳,這鞋我才穿過一次呢。” - 一場鬧劇,以滑稽的場面收場。 中年男被清出去后,包間一下子靜了下來,只余謝昭年同林留溪兩個人。 場外已經(jīng)開始了第二輪的比賽,淘汰下來的六人將進行更為驚險和殘酷的角逐,各種跨越級難度的斜坡和障礙物布滿賽道,需要車手用豐富的經(jīng)驗和技巧來通過。 包間內(nèi)的隔音效果很好,場外沸騰的歡呼聲涌進的聲浪微乎其微,謝昭年甚至覺得能夠聽見身側(cè)的均勻呼吸聲。 “就沒有什么要說的?” 林留溪的話打破了兩人間的沉寂,謝昭年還沒追到人,就先欠了個人情,雖然有些不情愿,卻還是說了一句:“謝謝。” 或許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別扭,林留溪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即便未施粉黛,極佳的骨相和細膩的皮膚卻讓人難以忽視她的美。唇色比初次見面那晚淡上許多,少了明媚張揚,清冷的像一株垂枝的柳。 “謝小姐道謝的態(tài)度,比求人幫忙還敷衍。”林留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兩人本就是近乎于面對面相坐的姿態(tài),謝昭年此刻盡是被人拆穿的不自在,“我性格就這樣呀。” 林留溪不置可否,“的確是吃不得半點虧。” 謝昭年當(dāng)網(wǎng)絡(luò)噴子那會兒,最高能以一敵百,線下的戰(zhàn)斗力已經(jīng)算差了,在江鶴軒面前時,什么臟字都能往外蹦,兩個人對噴也絲毫不覺得有什么。 可是在林留溪這雙仿佛能看穿她的眸子面前,謝昭年想到自己罵人的話,不知為何浮現(xiàn)起那晚,他啞著嗓子對她說‘你該慶幸,承受我這份粗魯?shù)牟皇悄恪瑫崦练諊拢切┰挿路鹩肿兞宋兜溃x昭年的臉上頓時騰生起火燒似的熱意。 她抿唇,又帶了點怕被林留溪看穿心思的窘迫,“玩賽車的女生,本來就不是那么好欺負的,你可別把我想象成什么謝軟良善的性子。” 和林留溪說了幾句話后,謝昭年的忐忑不安似乎也散了幾分,逐漸找回自己的場子,視線不避不躲的望回去。 林留溪把玩著珠串,說:“嗯。早就知道。” 也是,能指著太子槍口撞的人,能是什么善茬角色啊。謝昭年倒也沒覺得意外。 珠串摩挲發(fā)出的沉悶聲響霎是好聽,謝昭年被吸引,抬眸看向聲源。 林留溪的手垂在腿側(cè),略微前傾的姿態(tài)使得熨帖齊整的西褲往上繃著,手肘虛虛地撐在腿腹,筋絡(luò)分明的手腕間戴著一串色澤細潤的木質(zhì)手串,黑色的繩結(jié)固定在頂部。 謝昭年好奇的目光實在是太過顯眼,林留溪則一言不發(fā)地望著她,問:“感興趣?” “你怎么會喜歡戴沉香這種……?”謝昭年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 林留溪的手很漂亮,指骨分明,掌骨寬大,手心和手背都沒什么rou,皮膚紋理清晰,指尖卻是圓潤的,倒是和他向來淡漠的形象有些反差。 林留溪沒說話,似乎是等著她解釋。 謝昭年雖然自小家教嚴(yán)格,待人處事乃至說話用詞都有專人教授,但那些詞匯只會在她用來敷衍父母時用上,平時說話都是以直白易懂為主。 這次和林留溪再接觸之后,她的第六感告訴她,或許林留溪并不是喜歡聽漂亮臺面話的人。 索性也不再講究措辭,“我mama也喜歡玩這些,玉石,木頭,菩提,什么亂七八糟的都堆在家里。”謝昭年仔細地觀察了幾眼,倒也能看出林留溪手上的東西品質(zhì)極好,卻還是探著頭去看他的表情,”我以為這些東西只有上了年紀(jì)的人才會玩兒。” 意想不到的說法令林留溪的眉梢往下壓了壓。 正常社交中,誰也不會當(dāng)著人的面說這些冒犯的話。 可林留溪沒什么大的情緒波動,想來是不太在意,謝昭年放了心,聽他淡淡道:“我倒是好奇,在謝小姐心里,我是怎樣的。” 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他發(fā)怒的底線。 果然適當(dāng)?shù)拿胺福吹鼓芷瞥龣M亙在眼前的迷霧。 謝昭年說:“玩車啊,這不是眾所周知的嗎?太子車庫里的那幾輛,隨便拎出去都是旁人夢寐以求的。” 話音未落,賽場外響起一片夾雜著歡呼的掌聲,熱浪似的滾動。 謝昭年的目光被吸引著睇向窗外。 13號賽車從水泥斷坡飛躍而下時,由于方向和速度欠佳,沒能沖上對面的另一道斜坡,車身瞬間翻轉(zhuǎn)砸落在地,掀起煙塵濃霧。斷坡足足有兩層樓的高度,從那么高的位置摔下來,車手必定兇多吉少。 醫(yī)護隊很快趕了過來,將里邊的車手拖舉救出。 讓人意外的是,13號竟然毫發(fā)無傷地站直了身子,看樣子似乎是只受了點皮外傷。 場下又響起一陣喝倒彩的聲音,似乎是對此很失望。 隔得太遠,13號又帶著頭盔,深藍色金屬遮擋住大半張臉,謝昭年沒能看清這位讓她損失了十萬的13號車手的模樣,只是莫名生出了幾分熟悉感。 她覺得奇怪,想再仔細辨別,13號卻已匆匆退場。 林留溪察覺到她的分心,沉香珠串被攏著收起,淡淡道:“這樣的場面再普通不過。” 他凝眸望向她,“不習(xí)慣?” 謝昭年收回視線,有些懊悔沒能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套林留溪的底,此時再回過去聊又顯得太過急切,只能搖頭。 “第一次看地下賽的時候,是有覺得不公平過。憑什么有人玩車是為了熱愛,而有的人卻是用命賭一個更好活下去的機會。”謝昭年的眼神素凈又柔軟,“我當(dāng)時好像才十六歲,家里人不讓我碰賽車,那時候特別叛逆,偷偷和朋友來看的時候,還很憤怒,覺得地下賽的車手是玷污了賽車。”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低沉的、仿佛裹挾了淡淡的沉香木氣息。 謝昭年側(cè)眸看向林留溪。 “笑什么!”謝昭年惱了,蹙眉瞪他,“都說了是十六歲時的想法了,比現(xiàn)在的你還小十歲——”無端算起數(shù)學(xué)問題,謝昭年的聲音逐漸弱了下去。 她剛才脫口而出,忘了林留溪和她存在的年齡差。 他比她大整整七歲,會不會覺得她年紀(jì)太小沒意思? 可是她發(fā)育得很好,身上該有的rou一點也不少,從小就引來無數(shù)艷羨。 正胡思亂想著,謝昭年錯不及防對上林留溪的視線,笑意散去后,他身上的溪冰似乎也在不知不覺間消融了些許。 “一旦換位思考,天秤就會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