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
其實孔無霜信中不止只提及了此事,甚至直言明說,她之所以會與孟冠白相交,絕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謝景行。 或許是他口中所說的他定會同謝景行對待嶼哥兒一樣對待孔無霜的話打動了她,孔無霜才愿意給他機會。 可他到底不是謝景行,入不了孔無霜的眼,更入不了她的心,最終他二人才都落到了如此地步。 心中千回百轉,孟冠白終究還是坦誠地道:“她會做出那件事也與我有一定關系,我成日在她面前說你待嶼哥兒有多好,因為嫉妒,她才會生出暗害之心。”他望著謝景行的眼神中有著愧疚。 謝景行此時根本不想知道孔無霜想要傷害嶼哥兒的動機,原因在他這里根本不重要,他只是看著孟冠白,“什么叫與你有關,難道還是你讓她做的不成?” 孟冠白自然連連搖頭,謝景行是他最敬佩之人,嶼哥兒是謝景行未來夫郎不說,與他也算是相處日久,他就算是被豬油蒙了心,也不可能生出對嶼哥兒不利的心思。 “無論原因為何,生出害人之心的是她,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攬責任?”謝景行一針見血,“還是說你都已知她是什么樣的人了,還對她念念不忘?” 對上謝景行恨鐵不成鋼的視線,孟冠白怔怔一瞬后強笑道:“怎么會呢?若是還念念不忘,我今日就不會過來了,這不我還想著幫你忙呢?” 說完,他轉過身大步走去竹子前,拿起刀又開始幫著削竹片。 其他幾人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原以為不過只是孟冠白感情上受了挫,可說著說著怎么還與謝景行和嶼哥兒聯系起來了? 還有那孔無霜,若是他們沒記錯,京城也無同名同姓之人的話,不正是大炎朝首輔孔起元的孫女的名字嗎?而且,還是已經死去的顧紹弘的正妻,雖然已經和離了,可和離也只是前兩日的事情。 這之前,孔無霜身上可還擔著顧紹弘正妻的名分呢。 也就是說,孟冠白愛戀上的居然是有夫之婦? 丘逸晨反應過來后,眼都瞪大了,他想說些什么,可被謝景行眼風一掃,立馬識趣地住了嘴。可他又實在難掩心中驚訝,嘴張了又張,最后,實在是怕不小心說出什么話再傷了孟冠白的心,他干脆也追了上去,笑道:“我也去幫忙。” 謝景行負手看著兩人著急忙慌的背影,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沉默。 雖然只是這么幾句話的功夫,也足以使其他人弄明白事情的大致經過,唯獨不知的是孔無霜到底對嶼哥兒做了些什么。 不過就算不知全貌,可以他們對謝景行的了解,也知曉孔無霜可以說是直接觸犯了謝景行的逆鱗。 蕭南尋嘆了口氣,走上前來拍了拍謝景行的肩,“這也怪不著孟兄。” 謝景行看了他一眼,“沒怪他,只是恨他不爭氣。”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院子里的人都能聽見,孟冠白手一頓,頭垂得更低。 呂高軒搖搖頭,心中也有些無奈,“總得給他些時間。” “希望孟兄能跨過這道難關,不要一蹶不振才好。”寇準規說完這句話也走回了孟冠白身旁坐好。 “他不會。”謝景行厲聲道,凌厲的視線落在孟冠白身上,聲音大了些,“他不是說了要留在京城等著吏部派官嗎?剛好,若是到時他還有多余的心思為兒女情長紅愁綠慘,就隨我到翰林院幫忙,我手頭那么多活呢。” 他重重地踏步往他方才搭了一小半的架子走去,路過孟冠白身前時,冷笑一聲,“若是忙完了,他還有閑心思,我便舍下臉去同大舅子說一聲,大舅子在吏部說得上話,總能在大炎朝國境內選出那么一兩個‘好地方’,到時有事情忙碌,他總沒精力為一個不在乎他的女子要死要活的了。” 孟冠白知道謝景行口中的好地方絕對不是字面上的含義,他又回想起過往在通州府府學上學時,謝景行想方設法逼著他念書的場景,他猛地一激靈,謝景行都能將他這么一個朽木逼地在二十郎當的年紀考上同進士,雖然是墊底,那也是原來的他想象不到的成就。 若是謝景行真鐵了心想讓他吃吃苦頭,從而忘了孔無霜,他相信謝景行絕對能說到做到,他立馬道:“我可沒有要死要活的,真的。” 謝景行斜覷他一眼,“最好是真的。” 孟冠白再不敢表現出傷春悲秋的模樣,連連點頭,見謝景行再沒看他,孟冠白才垮下肩膀。 丘逸晨用肩膀撞了撞他,“行了,人家女子都抽身得干脆,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輸給一個女子。” 身旁友人都這般關心他,孟冠白心頭發熱,重重嗯了一聲。 他心中也早已清楚,他與孔無霜之間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有緣無份,不過是他不甘心罷了,到了今日,他也該醒悟過來了。 謝景行狀似全神貫注于他面前的活上,可眼角余光卻一直看著孟冠白,發現他的動作較方才快上了幾分,臉上也不再是一副愁苦表情,才總算是勾了勾唇角。 第234章 孟冠白化悲憤為力量,動作比寇準規還快了些許,等他再要伸手拿竹子時,卻發現他手中的剛完工的就是最后一根了。 沒事兒可干,他就又湊到了謝景行身邊,和丘逸晨一起好奇得看著面前的這些用木塊和竹條編成的圓筒樣的支架,這有什么用呢? 不過他雖然好奇,可他這時并不敢惹謝景行,只在陷謝景行讓他幫著遞東西時,幫點小忙。 可等到了后期,謝景行卻嫌他一直跟前跟后的,實在是有些礙手礙腳,便干脆指揮他和搗亂的丘逸晨一同過去收拾熒光粉。 謝景行不說,他們還以為地上的就是一些碎沙子,可等走進了細看,才能看出粉末的不同。不過因是白天,就是湊近了也只能在手中粉末隨著手中動作而翻轉時,才能瞧見一星半點的熒光。 可他們該如何做?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一籌莫展。 謝景行只得又放下手頭活過去教他們,“這里有黃色和紅色的熒光石粉末,你們需要分別將其固定在綢緞的黃色和紅色部分,記住不要弄混。” 然后謝景行又順手從一旁院墻下提過來滿滿兩大桶東西,他掀開蓋子,指著里面半透明的膠狀物道:“這里面是魚膘膠,可以先將綢緞表面涂上魚吊膠,然后將熒光石粉均勻的撒在上面就行。”等說完,他抬頭確認道:“做這個,你們應該沒問題吧?” 呂高軒失笑道:“謝兄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們了,這點活,就算我們真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是能做的。” 說完他便帶頭從地上拿起了綢緞開始動作起來,其他幾人也跟上。 看這幾人手腳利落,謝景行滿意地點點頭,看樣子今日就能做好了。 五個大男人一起合作,真動起手來,速度不是一般得快,太陽還半掛在西邊之時,謝景行就已將所有支架搭好,而另一邊,沾上了熒光石粉的綢緞也已準備就緒。 等到這時,不用謝景行多說,其他人也能看出謝景行搭的是個什么東西了。 丘逸晨繞著面前身翅分離的支架轉了好幾圈,奇怪道:“難不成謝兄還能使這個木架子飛起來不成?” 他看著旁邊翅膀的結構,用木條和竹條搭成,完全不像是能彎曲的模樣,先搖搖頭,“翅膀都不能彎,怕是不能飛的。” 謝景行也停下歇了口氣,揚眉一笑,“靠它自己自然是不能飛的,可我有方法使它飛起來。” 這下就連寇準規和蕭南尋都蹙起了眉,怎么也無法想象這木架子該如何飛起來。 謝景行卻不再多說,又指揮著大家一起將已經晾好的綢緞包裹在了木架子上。 看謝景行這是要將關子賣到底了,其他人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心,老老實實跟著幫忙。 方才還只是單獨的木架子和綢緞,分擺一邊還看不出來,可等將綢緞搭好,就是情緒還有些低落的孟冠白都忍不住驚訝地張大了嘴,“這……這是鳳凰嗎?” 丘逸晨滿臉興奮,“肯定是鳳凰。” 謝景行來來回回地將皺褶撫平,又用魚鰾膠將所有縫隙都嚴絲合縫貼在一起,終于完工后,就算湊近了看也只覺渾然一體。 站在他們一起努力一天的成果面前,謝景行揚起了滿意的笑。 …… 最關鍵的事情做好了,接下來卻也不輕松,謝景行跟著周家村的人連著忙活了實實在在的兩日,才將院子中所有的竹子全部用完。 而接下來就只剩下需要打輔助的人了,關于這點,謝景行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他的二舅子現在可還是京營的總指揮呢,那么多的人不用白不用,而且這是為了讓他小弟高興,他應該不會拒絕自己吧,謝景行忙中偷閑地想著。 于是,等顧郕軒好不容易從宮中繁復的政事中脫開身,終于趕在了嶼哥兒出嫁前回到長公主府門前時,他才□□馬,就被謝景行請到了謝宅。 顧郕軒雖覺莫名其妙,可看在明日起面前這人就是他弟夫的情況下,他忍了。 直到他滿臉納悶地被謝景行拖到了謝宅后院,一眼看到院子里堆著的數不清的半透明的紅燈籠,他瞬間就瞪大了眼,“就算你明日成親要掛紅燈籠,也不需要這么多吧。” 他又轉身往身后看去,可不只是面前他這間院子的空地,身后院子中也堆著一模一樣的燈籠。 他湊過去拿起一個燈籠仔細看了看,這燈籠的顏色有些特殊,說是紅色的,可卻不像平日別人成親時所用燈籠的那般鮮紅,而只是薄薄的一層紅,雖然也封得嚴嚴實實,可通透性卻不錯,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的結構,看著有些不像成婚所用。 他也不管謝景行打的什么主意,直接問道:“你想做什么?” 謝景行一笑,“前兩日嶼哥兒不是悶在府中,沒能參加花燈節嗎?他可是悶悶不樂了好一會兒。” “剛好明日成親,他今晚怕也睡不著,我就想著讓他高興高興。” 顧郕軒一臉僵硬,又斜眼看了看兩邊的燈籠,眼皮微抽,“別告訴我,你就是想放這些燈籠讓他高興。” 謝景行又是一笑,“當然不止。” …… 忙忙碌碌間,很快就到了二十日晚間。 嶼哥兒已經在府里悶了好幾日了,雖然后面兩日有幾位好友過來陪著他打發時間,可許多日不見謝景行,他心中總覺得空落落的。 趴在桌案上,他抬頭看著對面掛著的鮮紅嫁衣,臉頰紅了紅,不知想到什么,他立即支起身用手拍了拍通紅的臉頰。 今日早上的時候,顧紹嘉帶著黃娘子過來了他的院子,特別是還帶過來了一個早已成婚多年的哥兒。 哥兒四十多歲模樣,早已過了會感到羞澀的年紀,既然是長公主特意請他過來教導未經人事的小公子的,他便不曾有隱瞞分毫,將成婚時哥兒會經歷的所有事情說得仔仔細細。 這可不是多此一舉,萬一成親前不了解這些,等到了新婚之夜時,若是有的哥兒、女子膽子小些,甚至可能被新婚丈夫嚇哭。 老哥兒在教導嶼哥兒之時,看著他羞得滿臉通紅的樣子,甚至還笑道:“你別小看這個,成了婚的人都知道,若是想要感情好啊,房事必須得協調才行。” 甚至就是顧紹嘉和黃娘子也在一旁點頭,如此就算嶼哥兒屬實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也強撐著頭皮從頭聽到尾。 這不,這時想到謝景行,又看到面前的通紅的嫁衣,少不了就想起了今日聽到的那些話。 還在羞澀之時,門被從外推開了。 嶼哥兒看過去,就看到顧紹嘉帶著有些別扭的神情走了進來。 嶼哥兒有些奇怪,阿娘不是剛剛才離開嗎?走之前還囑咐讓他早點休息,怎么又回來了?更奇怪的是,顧紹嘉身后還跟著顧郕軒。 嶼哥兒立即站起身,喊道:“二哥,你怎么這個時候才來?”他撇撇嘴,“我都以為得明天才能見到你蹤影呢。” 顧郕軒沒有回答,只忍不住微微瞪了滿臉莫名的嶼哥兒一眼,居然問他怎么這個時候才來,他明明一早就出了宮門,可直到這時天已經黑盡,他才終于能踏進長公主府大門。 要知道長公主府與皇宮的距離近到用不著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走個來回,可都這么近了,他卻走了一日,怪誰,還不是怪謝景行。 顧紹嘉有些無奈,也有些好笑,走過去牽起嶼哥兒的手,道:“反正你此時也睡不著,就先跟我們去個地方吧。” 顧郕軒等兩人往前走了,他才從后面跟上,不過看向嶼哥兒的背影時,他眼中卻慢慢溢滿了柔和。 此時早已經入夜,都快到戌時末了,不過京城夜生活豐富,遠遠沒到京城百姓入睡的時間。可就算有滿城燭光照亮京城夜色,卻總是不如白日陽光能遍灑大地時光明洞徹。 早已入暑,白日里暑氣蒸人,到了夜間卻有微風穿堂而過,走過一道道回廊,邊上水池、花園的蟲鳴鳥叫襲上耳邊之時也不覺煩躁。 嶼哥兒雖然奇怪,可他也清楚顧紹嘉和顧郕軒絕不會無緣無故讓他在這個時候出門,甚至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居然覺得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絲期盼,倒是弄得他也不知不覺提起了心。 三人一直走到了長公主府的望月樓下。 顧紹嘉就算在與太后相爭落于下風之時,她都還有長公主身份傍身,而在她與安淮聞成婚后,出宮建府時,太后也不能堂而皇之地降低長公主府的規制。 整個京城中除了皇宮和前朝留下的一些親王府邸,就只有長公主府占地面積最廣,其內建筑富麗堂皇,位于長公主府正中位置還設有一座望月樓。 望月樓有五層樓高,可以說是整個大炎朝樓層最高的建筑,它出自大炎朝手藝最精湛的工匠之手,樓內的一磚一瓦,一梁一柱都經過了細細地雕琢,處處可見精美的雕刻和繪畫。 為了賞月和觀景,頂層只由四根一人合抱才能抱住的粗大立柱支撐著屋頂,無論從哪一面看出去,都能將大半個京城盡收眼底。 嶼哥兒眨眨眼,他許久未曾上來玩過了,小時倒是時常跟著阿娘上來喝茶賞月,可那時的記憶早就已經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