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jié)
謝景行曾聽嶼哥兒念叨過,說他特意去尋于太醫(yī)詢問過,可于太醫(yī)卻說泰安帝只是一時適應(yīng)不了天氣變化,吃不下飯才會暫且如此,等再過一段時間身體狀況便會好轉(zhuǎn)。 于太醫(yī)都這般說了,嶼哥兒也只能相信,雖然還會在謝景行面前表現(xiàn)出擔(dān)憂,可也做不了其他,只能日日勸說泰安帝多注意著身體。 且?guī)Z哥兒幾乎每日都往御膳房跑,就想讓御廚做些好吃的,能讓泰安帝多吃些,因為此,雙胞胎和元寶,孔漸鴻吃了許多嶼哥兒從御膳房帶回來的好東西,近日這幾個小孩臉頰都圓潤了些。 可看泰安帝這樣子,顯然收效甚微,謝景行微微一嘆,見嶼哥兒擔(dān)心地眉頭微微蹙起的模樣,心也懸了起來。 或許是父子連心,雖然也聽了于太醫(yī)的話,可安庭軒卻一直覺得泰安帝有些不對勁,這些時日幾乎是時時跟在泰安帝的身邊。 泰安帝在御座上坐下,安庭軒則走到泰安帝身后,準(zhǔn)備隨侍在旁。 泰安帝卻轉(zhuǎn)頭笑著道:“軒兒去陪陪你父母吧,這里許多護(hù)衛(wèi),軒兒不用太過擔(dān)憂。” 安庭軒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躬身行禮退去了嶼哥兒身旁坐下。 嶼哥兒連忙靠近他,悄聲問:“舅舅身體可還好?” 安庭軒只搖頭,并未說話,看著泰安帝微笑的模樣,回想起這段時日泰安帝的表現(xiàn),看著倒是能吃能睡,可安庭軒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感受到細(xì)微之處的異樣。 看這兩兄弟臉色都不好看,謝景行伸出手拍了拍嶼哥兒的膝頭,權(quán)作安慰。 沒過多久,太后便在碧荷的攙扶下走了進(jìn)來,殿中登時一靜,隨后又熱鬧起來。 太后恍若未覺殿中異樣,滿臉帶笑地坐在了泰安帝身旁的鳳座上。 不過就算她舉動自然,可她臉上卻再不見往日的漫不經(jīng)心,滿臉的笑容也有些刻意,眼角還生出了幾絲細(xì)紋,她一彎眼,那幾道紋路就更是顯眼。 在太后落座后,泰安帝就端起酒杯,首先恭賀道:“母后今日四十大壽,兒臣在此祝母后福如東海,鳳體安康。” 太后眼眸微轉(zhuǎn),笑道:“借陛下吉言。” 在那雙鳳眸最深處,探尋的眼神在泰安帝越發(fā)凹進(jìn)去的眼眶上停駐片刻才收回眼,飲下杯中酒的同時,微垂的眼眸與底下一直不曾出聲的何懷仁對上,眼中都有竊喜。 待酒飲過,泰安帝又吩咐魏總管送上了一幅萬壽圖作為賀禮。 由他起頭,安淮聞也送上了壽禮,是一尊半人高的金佛。 太后連聲吩咐碧荷使人金佛送到慈寧宮佛堂,笑著道:“英護(hù)侯有心了。” 安淮聞淺笑道:“娘娘喜歡就好。” “再滿意不過了。”太后言辭懇切。 兩人一來一往間很是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雙方素來親近,可都是披著狐貍皮的,戲演得自然,心中到底如何,在場諸人無人不知。 等安淮聞送完禮,底下眾臣才紛紛起身,先是說了一番喜慶話,又送上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雖說太后失勢,可他們待太后的態(tài)度也不能變化得太過明顯。 壽禮與往年并無太大差距,見此太后心中氣才順了些,可在不經(jīng)意間落在顧紹嘉幾人身上的眼神卻跟淬了毒一般。 而等視線不經(jīng)意落在靜坐在嶼哥兒身旁的謝景行身上時,太后眼中卻是眸色難辨。 想起前幾日她與何懷仁的密談與計劃,太后雖不甘心,可若要使顧紹弘之后登位能更順當(dāng),她必須要將謝景行拉到己方來。 謝景行卻沒注意到太后與殿中其他個人的反應(yīng),只又伸出手取過一只蝦,袖子順著他動作往后滑落,他也不管,將蝦頭蝦殼剝?nèi)ィ旨?xì)心地挑去腹部留下的幾根蝦腿。 此時,他手中就只剩手掌大小的透紅蝦rou,在一旁小碟中沾了一點御廚驚心調(diào)制的蘸料,這在京城這個時節(jié)極為少見的新鮮海蝦才被他放在了嶼哥兒的碗中。 嶼哥兒眼尾彎彎,筷子上的鮮筍也剛好落在謝景行碗中。 太后見到兩人溫情脈脈的場景,眼尾一抽,微微側(cè)首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碧荷。 碧荷接收到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太后心中冷笑一聲,遙遙與何懷仁對了個眼神。 何懷仁今日表現(xiàn)得可謂本分,只和坐在他上手的孔起元一起,安靜看著殿中歌舞。 而在何懷仁身旁的張文進(jìn)卻時不時端起桌上酒杯,微抿后又放下。 隨著眾人紛紛吃飽喝足,宴會就更是熱烈,漸漸的,不少喝的上了興頭之人開始端著酒杯來回敬酒。 在壽宴這般喜慶之時,上面的太后和泰安帝也不會攔著他們,在張文進(jìn)的盯視下,其中一位一直坐在靠近殿門的官員,顫顫巍巍站起身,抹了一把額頭細(xì)汗,他滿臉通紅,顯然也是喝的有些多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謝景行面前,大著舌頭道:“聽說謝大人近日帶著翰林院幾位大人正在將華夏詩和華夏詩人編輯成書,真是辛苦,不過我對此卻是期盼已久,早就想閱遍華夏詩的風(fēng)采,也能欣賞華夏詩人的驚才絕艷。” 他甚至即興背了兩首華夏詩歌,“因為謝大人,我才能賞閱華夏詩,我在此敬謝大人一杯,也請謝大人早日將書編好,我好能早日得見此書。”說完他一飲而盡,甚至將杯翻轉(zhuǎn)過來,示意一滴不剩。 謝景行有些猝不及防,可來人他雖沒見過,可既然能出現(xiàn)在此處,定然也是朝中哪位官員。 他打眼看去,來人早已醉眼朦朧,渾濁的眼神緊緊盯著他。 話已說到此,謝景行自然不能還這么坐著,便也提杯飲盡。 沒曾想這杯酒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guān),等那人一離開,就又接連過來了不少官員。 他們早就想與謝景行交好,可謝景行難得出席宴會,這次好不容易逮住機會,他們自然不會放過,而這其中甚至不少還是顧紹嘉一方的人。 不過片刻,謝景行就被蜂擁而來的官員們擁在其中。 嶼哥兒有些擔(dān)憂,他知謝景行酒量不好,可別看他能坐在此殿中,而不是與其他大多數(shù)誥命夫人、夫郎一同待在偏殿,可到底礙于哥兒身份,他不能就這么直接過去幫謝景行擋酒。 只能扯了扯安庭軒的衣服,“二哥,謝哥哥要醉了,你去幫幫他吧。” 安庭軒卻只是看了謝景行一眼,雖然他是承認(rèn)嶼哥兒嫁給謝景行能得到幸福,可也不能否認(rèn)是謝景行將自家弟弟拐走的事實。 能讓他吃些苦頭,他自然樂見其成。 任嶼哥兒如何勸說,他都不幫忙,甚至還親自過去灌了謝景行滿滿一杯酒。 第220章 謝景行從沒想過他來參加此次宴會,居然是來被人灌酒的,猝不及防之下,他也推遲不了眾人熱情,就算他控制著量,一杯杯酒也很快被他飲了下去。 謝景行酒量本就不濟(jì),過往只要喝上五六杯,頭便會感覺昏沉,現(xiàn)在他都不記得已喝進(jìn)肚多少杯,早已是醉了。 好在他頭雖已昏沉,可理智尚在,只是動作遲緩些,且并不像謝定安那樣喝醉后就只想睡覺。 不過雖然如此,卻只有他一人覺得他還算清醒,在別人看來,他動作遲緩,連酒杯都快對不準(zhǔn)嘴邊,已是喝得爛醉的模樣了。 而且就算謝景行能保持理智,可他的膀胱卻撐不住,酒過三巡,謝景行再也堅持不住,尋了一個空子,撐起身體道:“謝某先得去茅房一趟,還請諸位恕罪。” 身周之人看著謝景行搖搖晃晃的模樣,自然不會再攔他,紛紛讓開了身體。 嶼哥兒看見謝景行走路都有些摸不準(zhǔn)如何下腳,擔(dān)憂地起身想要攙扶他,卻被安庭軒一把拉住,“哪個小哥兒會跟著漢子跑去茅房的?就算他是你未婚夫也不成。” 嶼哥兒心急地眉頭都皺起來了,“可謝哥哥已經(jīng)醉了,萬一摔了怎么辦?” 安庭軒一側(cè)頭,視線逡巡間,見到一位眼熟的小太監(jiān),對他使了個眼色。 一位隨侍在旁的小太監(jiān)就走了出來,快步過去攙扶住謝景行。 “一遇到與謝景行有關(guān)的事情,你便失了平常心,非得你去嗎?”安庭軒自顧自又飲了一杯酒,將眼神復(fù)又投向了端坐在御座上微笑著的泰安帝。 嶼哥兒看見被攙扶著的謝景行走出殿門,才猶猶豫豫坐了回去。 走出殿門外后,謝景行便再聽不到安庭軒與嶼哥兒的交談,被太監(jiān)攙扶著沿著殿外回廊前進(jìn),轉(zhuǎn)過幾道彎就到了大殿旁側(cè)不遠(yuǎn)處的茅房。 沒想到到了茅房外卻見茅房門緊閉,太監(jiān)有些意外,連忙上去敲門。 里頭立即傳來聲音,回道:“內(nèi)急,鬧肚子呢,還要一段時間,你們?nèi)羰遣患北愕鹊龋羌钡脑捑椭荒芰韺さ胤健!蹦锹曇舸致暣謿獾模S著話語聲還傳出了肚子轟鳴的聲響,緊接著就傳出一股惡臭。 小太監(jiān)轉(zhuǎn)身走回來,問道:“謝大人,你看?” 謝景行早就頭腦昏沉,更是被熏得幾欲嘔吐,自然不愿繼續(xù)待在這里受煎熬,“走吧。” 小太監(jiān)忙又?jǐn)v扶住他,往另一邊離得近些的茅房而去了。 聽著腳步聲走遠(yuǎn),茅房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從里面探出一個腦袋,看不清面貌,可看身形也能看出是一位粗壯的漢子。 看著謝景行的背影真的往斜對面那方向去了,人影回身將茅房門合上,從另外一條道路快步離開。 皇宮的環(huán)境還不錯,舉行壽宴的太極殿周圍更是樹影重重,宮燈遍地。可離開太極殿之后,兩邊的宮燈就較太極殿少了大半,好在仍是能瞧清腳下的路。 又一次拐過一處假山時,謝景行在心中感嘆,看來就算是皇宮,也比不上現(xiàn)代的方便,之前殿試和瓊林宴還未察覺,此次倒才發(fā)現(xiàn)就算是在皇宮中,茅廁也不是隨處可見。 他在膀胱的憋脹中走了快半刻鐘,才又終于見到了一處大殿的影子。 此時他就算手腳不太靈便,不免也加快了腳步。 太極殿中,嶼哥兒連連側(cè)首往殿外看去,嘴里還小聲念叨道:“怎么去了這么久還不回來?” 安庭軒劈著腿坐在他身旁,咽下口中酒,順口道:“不會是掉茅房去了吧?” 嶼哥兒一掌拍在桌案上,“二哥!”圓溜溜的雙眼狠狠怒瞪了他一眼,“你還在吃東西呢,這樣說不嫌惡心嗎?” 安庭軒本就是個混不吝的,只是因種種因由導(dǎo)致壓力加身,才會變得深沉些,可本性難改,尤其是在嶼哥兒面前,雖沉穩(wěn)不少,可總是會有些兒時的性子冷不丁地冒出來。 也是因為嶼哥兒實在看不慣他那般苦大仇深的模樣,特意招惹他,金匾城幾個月相處下來,才終于讓安庭軒有了些兒時的感覺。 安庭軒也知嶼哥兒的心意,才會在嶼哥兒面前有所放松。 看嶼哥兒生氣,安庭軒勾起一側(cè)嘴角,他可是在死人堆里翻過東西的,這點小事可惡心不到他。看嶼哥兒跟小時一樣,像貓崽一樣生氣卻又奈何他不得才有趣呢。 嶼哥兒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大聲道:“我去找謝哥哥了,你不許再攔我。”說完不等身旁人有所反應(yīng),便突突突沖出了太極殿。 他的動作雖有些急切,可殿中官員多是已經(jīng)喝得有些上頭了,就算還有清醒的,也是在與身旁友人閑談,有的欣賞歌舞,更多的則是將心神放在泰安帝和孔起元、何懷仁等人身上,沒幾位官員注意到嶼哥兒的動向。 安庭軒掃視殿中一圈人,何懷仁還在對面本分坐著,太后以及她身后碧荷也只微笑著待在上方。 且殿外御林軍人數(shù)不少,幾乎都是他們的人,茅房也不遠(yuǎn),嶼哥兒應(yīng)不會出事,他便沒跟上去。 他還沒來得及將視線從太后身上收回來時,就看到太后蹙起眉望著太極殿一處角落。 他跟著將視線投過去,便看到殿中最角落處坐著京城出了名的一些紈绔子弟,大多都與皇室沾親帶故。 那群人之中聲音最響,鬧得最歡的便是曹天雄,他此時滿臉通紅,正擼起袖子與人拼酒,安庭軒眼神微凝,看向曹天雄的眼神帶上了冷意。 與此同時,太后也低聲吩咐碧荷,“你過去同廣威王說一聲,讓他將曹天雄送回去,我看他也是醉得有些糊涂了,這里這么多大人,他卻醉成一灘爛泥,還大聲胡鬧,真是不成體統(tǒng)。” 泰安帝耳尖微動,將一旁太后的低語聲全部聽進(jìn)了耳中,他也看過去,見到那邊那些年輕人胡鬧的動靜,厭惡地撇開了眼。 碧荷立即腳步匆匆往人群中的廣威王走去,俯身在廣威王身邊耳邊說了幾句話,廣威王便面露驚慌回頭看向曹天雄。 在碧荷直起身后,廣威王臉上的朦朧醉意傾刻散了個干凈,腳步匆匆過去,一巴掌拍在曹天雄背上,將曹天雄唬得一激靈。 曹天雄滿臉醉意,廣威王隨即點了兩位殿中的太監(jiān)過來將曹天雄攙扶出去,這才擦著汗回了座位,同身旁人說笑。 安庭軒和泰安帝看著曹天雄肥壯的身影踉蹌著消失在殿外,卻沒收回視線,兩人心中都忽而閃過一絲異樣。 還未深想,太后便探身過來同泰安帝說話,少有的溫和語氣。 而安庭軒這處,才與顧紹嘉夫婦交談完的幾位官員也移到了他面前,滿面笑意喊道:“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