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朱文賓聽得此言,當即怔愣在原地,好一段時間臉上才現出狂喜來,連聲道:“好,好,四師弟得知定然高興,他月月送信回來,早就想見師父了。” 說著說著,他的話語聲甚至有些哽咽,這么多年了,他原以為師傅和四師弟就要老死不相往來,可沒想到事情也有出現轉機的一日。 …… 謝景行直到走出府學大門,才長出一口氣,也多虧盛大家不是那等強人所難之人,而且心胸寬廣,被他這等無名小卒拒絕也沒有勃然大怒,而正是因為盛大家德高望重,謝景行才敢直言拒絕,盛大家是光明磊落之人,直言相告興許會讓他不愉快,可婉言相拒拖拖拉拉才更得罪人。 他賭對了,不論如何,盛大家絕不會私下找他的麻煩。 他的臉上并不見可惜之色,人生之路長,有得必有失,他能有祝世維作為師父已是心滿意足。 再說了,謝景行看著頭頂驕陽,唇角揚起一抹笑意,他的未來他自己拼搏,上輩子如此,這輩子就算無人為他的未來添磚加瓦,他同樣也不懼未來荊棘滿地。 心中的感慨只是一瞬,他就想起方才被他丟下的孟冠白一行人,他在山長室呆的時間并不長,他們此時定還在校場等著,雖然他也不知此時校場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不過他并沒有平白放人鴿子的習慣,謝景行大步往前,向著校場去了。 他身高體長,走起路來步伐很快,不過短短時間便就要消失在道路盡頭。 這時,嶼哥兒和其他的文清苑的學子正好從府學出來了。 今日情況特殊,府學漢子這邊放了半日假,漢子學子們幾乎都回去了,而府學漢子這邊剩下的都是他府學子,人還不少。 通州府學的漢子學子自然知道不往文清苑這邊走,而他府學子人員眾多,又不知通州府學的規定,說不定就會跑到文青苑去,未免鬧出亂子,加上文清苑這邊學子聽說了漢子放假也有所意動,蘇夫子就臨時做了決定,將文清苑也放半日假,只是他們出來的時間比漢子晚了一些。 因為決定是臨時做出的,文清苑這邊的學子們出來時,自然沒有如往日一般見到來接自己的家人或是侍從。 不過通州府學治安好,畢竟衛所和通州府學的知府每日都會安排兵士或府衙衙役在整個通州府學巡邏,次數還不少,就連府學對面的校場也有兵士值守,他們自己回去也無他礙,平日家里會來接,只是因為文清苑的學子都是家中寶,家里面舍不得他們累著罷了。 有離得近的,自己就往回走了,有些離得遠的也伙著同伴結伴一同離開。 最后就只剩下了嶼哥兒五人,而他們沒有離開則是因為時夢琪眼尖,出門后只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她拉著嶼哥兒指著遠處,“你看那是不是謝景行?” 嶼哥兒本還在考慮是直接回府上還是去謝家,也不知道雙胞胎現在在不在家中?被時夢琪一拉,他順著就看過去,見果然是謝哥哥。 他點點頭,臉上露出些疑惑神色,謝哥哥獨自一人是去干什么呢?回謝家也不往那方而去呀。 時夢琪自然也是知道謝家該往哪邊走的,有時她也會見到謝景行和嶼哥兒結伴往家去,只是她坐在馬車上,也并不想去打擾二人,只是羨慕地看看。 此時便調笑說:“那不是回謝家的路吧?而且他還只有一人,也不知是去看干什么的。”她還故意逗身旁的嶼哥兒道:“別不是去與人私會的?” 第140章 知她在說笑,一旁的白蘇和潘婧雪都勾起了唇角,含笑看著嶼哥兒。 他們兩人雖有定親或心動的對象,可是看著謝景行和嶼哥兒出雙入對,日日相伴在側,雖無甚過于親密的動作,這么些年他們也只見過謝景行在打馬球那日失控了一次,可平時兩人只是對視,那些不動聲色從他們眼角眉尖溢出來的情誼就看得他們羨慕不已。 時常盼望著若是他們未來能與自己的夫君如謝景行和嶼哥兒兩人這般相得,便再無他求了。 溫嘉長相艷麗,性格大大咧咧,可不像白蘇和潘婧雪這般心思細膩,看嶼哥兒被時夢琪打趣,也跟著上去逗人玩,“是呀,今日居然沒有等你隨你一同回去,也沒來文清苑說一聲,說不定就是背著你去偷偷干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了,你就不擔心?” 說著,他趁嶼哥兒不注意偷偷對時夢琪擠了擠眼,兩人一左一右拉著嶼哥兒,兩人都做出一副看熱鬧的神情直直盯著嶼哥兒的側臉。 嶼哥兒若不是被這兩人一左一右拉著手,肯定是要伸手將這兩人的嘴給堵上的,不過他雖然不能動作,可還是怒視了他們一眼,無比堅定道:“謝哥哥不會做那些事。” 不說其他,就是他有時候也會在心里偷偷埋怨謝景行不解風情,謝景行要是能做出這等事,那就不可能是那個會讓他動心的謝景行! 他小時在京城,日日跟在長公主身旁,不知見了京城多少的王公貴族子弟,那時年齡雖小,可他記性好,現在也能回憶起那些漢子的性情和模樣,可從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他剛一見著就覺得哪兒哪兒都合心意。 他同謝哥哥自小一同長大,說是日久生情,可是他一見面就不明就里地成了謝景行的跟屁蟲,那時心中的想法他至今也弄不清楚,而他與謝景行相伴了近八年,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謝景行的性子。 能和他在一起,嶼哥兒都無比感恩他們相伴中種種的陰差陽錯,才讓謝景行將他放在了心里,如果不是這樣,他都覺得謝景行可能會孤老一生。 所以對于時夢琪和溫嘉的話,他完全是嗤之以鼻,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在謝景行的身上。 時夢琪撇撇嘴,“沒勁,你們兩人感情也太好了,讓人開玩笑都開不起來。” 嶼哥兒終于抽出了被時夢琪抱住的左手,忍不住學著謝景行對他做的那樣,敲了時夢琪一個腦瓜蹦,不過可不像謝景行只輕輕的,他手上使了一些力,“那就別開玩笑。” 時夢琪痛呼一聲,捂住被敲的腦袋哀怨地看著嶼哥兒。 溫嘉在一邊悄悄往后退了兩步,嶼哥兒手勁可不小,話說都是哥兒,怎么他的力氣就比不上嶼哥兒呢?和嶼哥兒打羽毛球時,一個個的扣球打得他握著球桿的手都跟著震,他時常會有這個疑惑。 他氣力自然是不可能及得上嶼哥兒的,嶼哥兒自小練習弓箭,就是在體弱時也未曾放下,之后為了教謝景行射箭,數年如一日陪著他每日午后練習。 謝景行的技術沒有進步多少,可他的箭術卻是一年比一年更厲害,只是文青苑的學子們因為全是女子和哥兒,不需要上騎射課,不知罷了。 而謝景行每日練八段錦之類的強身健體功,也教過他,他自然也是跟著練的,他本就是哥兒,身為地坤,身體痊愈后體質比普通人要強一些,而要日日練習射箭,需要的手臂力量以及背部力量可不容小覷,莫說是哥兒,就是一般的漢子,在氣力上也遠遠及不上他。 看嶼哥兒并沒有想要對他也動手的舉動,溫嘉才又默默將腳挪了回去,在旁邊問道:“反正今日午后我們也無事,不如追上去看看。” 時夢琪立刻放下了捂住頭頂的雙手,猛點頭,“好啊。”這個可真好玩,這種行為好像是跟蹤誒,她還從來沒做過跟蹤這種事,比一般的事情都要有趣。 嶼哥兒有些好奇謝哥哥往那邊去是做些什么,而且他都習慣在府學之外有謝景行陪著了,也有些意動。 白蘇、潘婧雪面上猶豫,他們可以早些回去,和家人說說話也好啊。 看他二人的神情,溫嘉立馬去攀住白蘇,搖晃著撒嬌道:“就陪我一起去吧,沒有你們,回去可不好玩了。” 他可不是嫌回去呆著無聊,正是因為回去事太多了,他才不想回去。 他和未婚夫明年年初就要成婚了,只要他在家里,家里的嬤嬤還有阿娘就開始念叨,出嫁了之后就同家里不一樣了,不可再多使小性子,不要仗著未婚夫疼他寵他就任性妄為,一天天聽得他頭都大了。 關鍵是家里為他陪嫁了許多鋪子,往日都是阿娘看那些賬本的,他出嫁后,這些東西都得他自己負責,那些嬤嬤成日教他,可他看著賬本上那一個個的數字就眼花頭疼,要是現在回去,距離晚上還有好幾個時辰,說不定又得被她嬤嬤們抓著教管鋪子、理賬本,他現在才不回去。 二人在嶼哥兒來之前是文清苑為二的兩位哥兒,關系極好,被他這么一搖晃,白蘇禁不住他的央求就同意了。 就只剩下潘婧雪,時夢琪眼珠一轉,走過去說道:“說不定謝景行是去同丘逸晨和呂高軒一起玩了,也不知是去郊游還是游河,還不帶我們,你就不想去看看他們在做些什么?”她說到呂高軒時,話音特意放重了一些,她們日日相處,當然看得出來潘婧雪隱隱對呂高軒有些苗頭。 果然一說到呂高軒,潘婧雪也再未說出拒絕的話,明顯是默認了。 時夢琪和溫嘉互相對視一眼,都偷笑了起來,接著五人才一同追著謝景行往前去了。 謝景行早已不見身影,不過這邊就一條大道,他們便加快速度順著大道往前追,在他們以為自己跟丟了時,才終于又在前面看到了謝景行的背影。 不過此時已經不需要跟蹤了,他們看出了謝景行的目的地,前方,謝景行正在同守著校場的兵士交談。 還不等嶼哥兒過去叫人,謝景行就已經往校場里面去了,只留下校場門口兩邊拄著長矛守著的兵士們。 這下一行五人傻了眼,要知道校場平時可只有負責駐守校場的兵士們以及通州府學的漢子學子才能進去,他們這些文清苑的學子雖然也是通州府學的一員,可是文清苑根本就沒有開設騎射課,自然不會讓他們進去。 再說了,平日里駐守校場的可全是一些漢子兵士,他們這群女子哥兒進去了,萬一要出點啥事,到時可怎么得了?所以自一開始通州府學設立文清苑時,就從未想過要為文清苑開設騎射課。 這時他們五人自然不能同謝景行一樣,與守門的兵士說幾聲證明自己是通州府學的學子就可以進去,他們呆立在距離校場門口數百米的青石道上,一時進也不得退也不得,不知現在該如何是好。 眼看著駐守校場大門的兵士們都已經將視線投了過來,那名為首的兵士正疑惑想要向前詢問他們,若是被兵士拿住詢問,到時他們就真進不去了。 時夢琪眼珠滴溜轉,一把扯住身旁的嶼哥兒和溫嘉,沖著身后兩人使了個眼色,從一旁橋上去到了對岸,等她停了下來,溫嘉才有些不高興地說:“看來我們只能回去了,兵士是絕對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女子、哥兒和通州府其他百姓唯有在校場舉行如前次馬球賽這一類的大型活動時,才能進去校場,其他時候都只能望門興嘆。 嶼哥兒雖然有些失落,但此時也只能如此。 未想到,一旁的時夢琪卻道:“那可不一定。” 其他人頓時都驚異地看著她。 她才賊兮兮笑道:“校場東北處有一棵樹,那棵樹近幾年才長大,恰巧到了校場的圍墻之上,我們可以去爬樹,然后通過樹干跳到校場圍墻上啊。” 她早就想爬樹玩了,不過就算家里再寵她,也不可能讓她上竄下跳的,這次剛好能體驗一次。 而且謝景行不可能無緣無故獨自一人跑來校場,說不定丘逸晨真在里面,到時她若是下不來,還可以喊丘逸晨幫忙,總比她一個人跑去爬樹卻再也下不來了要好。 而且還能趁機讓幾位朋友陪她,今日天氣又好,天時地利人和,她再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了。 今日這么刺激的嗎?溫嘉猛地瞪大眼,跟著興奮起來,他可是從未爬過樹。 他去年同家人去城外郊游時,曾見過有些小孩子在樹上躲樹貓,就是有一人蒙著眼當樹貓,要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在樹上摸索著抓自己的小伙伴,其他孩子就在樹上到處亂竄,誰被抓住,誰就是下一個要被蒙住眼抓人的樹貓。 他光是看著,心臟都緊張地砰砰跳,孩子們卻玩得很是高興,小臉上滿是興奮,他那時就在想到底是有多好玩,可卻不敢,這次他就能體驗到了嗎?雖然不是抓樹貓,可都是爬樹,應該也差不多。 潘婧雪、白蘇卻是都在猶豫,他們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哥兒,從不曾做過這般出格的事情,可時夢琪和溫嘉已經箭在弦上,哪由得了他們退縮,一人抓住一個就往前跑去,至于嶼哥兒,他們才不擔心,連房頂都敢爬,還怕爬樹嗎? 幾人很快到了地方,真如時夢琪所說,緊挨著校場圍墻長著一棵半大不小的榕樹,榕樹枝干粗壯,幾乎終年都長著綠葉,前一年的墨綠樹葉還未掉完,新長出來的翠綠就已經布滿枝丫。 許是從沒想過有人會大著膽子翻墻進去,畢竟里面是有著兵士的,雖然只有兩個小隊在里面值守,可賊人進去也是送羊入虎口,哪個賊人會這么想不開,這棵榕樹的樹冠已經長到了圍墻之上,也沒有兵士將其砍倒或移栽。 恰巧的是,榕樹正有一橫著的枝干就在圍墻下不遠,很是方便翻墻的人。 時夢琪和溫嘉到了樹下,看著榕樹,俱是兩眼放光,嶼哥兒果然也跟來了,他看清榕樹的長勢后,心里也不禁想著:“這樹怕不就是特意這樣長成的,也太適合讓人攀著翻墻了。” 這邊幾人正策劃著翻墻,謝景行則是已經進了校場里面,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跟了一路,還有了計劃準備悄悄躲過兵士的耳目翻進校場來。 他剛走近校場演武亭前的空地,就聽到遠處圍著的一群人中轟然發出叫好聲,還有人激動地大聲喊:“又中了,還是靶心。” 謝景行心下了然,看來這些人是在射箭呢,就是不知是在射著玩,還是在互相比賽? 等他走近,他才見著人群雖聚在一處,可卻分成了兩派,一派他很是眼熟,都是通州府學的學子,不過卻不只是孟冠白四人,看來是在他們出來時遇到了通州府學的其他學子,便一起叫過來了。 與之相對,另一邊的人數也不少,他記得方才只有十數人,現在可都有近二十人了,而被圍在中間現在正持弓射箭的居然是趙朝貴。 剛才被孟冠白叫來校場的外府學子中分明是沒有趙朝貴的,現在正與他比試的則是蕭南尋。 兩人持弓站在人群前,神態各異,謝景行眼神投向對面的箭靶。 蕭南尋對面的箭靶上插著有五只箭,每箭都在靶心邊上一二環里,只有一只箭險險挨在了靶心的邊緣。 謝景行并不意外,他們畢竟是文人,雖然有騎射課,可要論射箭,始終是及不上武人的,比之教授他們弓箭的教官們更是遠遠不及。 五箭中能有一箭幾乎就要射中靶心已是不錯了,像他習了多年,還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才能將箭挨到靶心。 又將視線移到趙朝貴對面的箭靶上,看到那上面的情形,謝景行忍不住挑了挑眉,這般厲害,居然有四箭都在靶心,雖然沒在正中心,可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成績,沒想到趙朝貴還有這一手。 難怪通州府學學子的神色不太好看,蕭南尋臉色也與往日不同。 與之相對的就是對面他府學子了,趙朝貴臉上滿是得意,而其他人也像是終于比通州府學學子高了一頭一般,臉上都是喜氣洋洋。 可不正是這樣嗎?這次來通州府的他府學子,哪一個來之前不是認為通州府學只是一處不起眼的官學,里面的學子就算再出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141章 可沒想到,來了通州府學反倒是他們開了眼,筆記、辯論甚至被他們借閱過的《通州府學會藝集》的存在,都表明通州府學與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通州府學的學子不止文章寫得絕倫逸群,連詩也是獨出一時。 謝景行寫的那一首《孤云》,只要是在通州府學的讀書人都已背下來了,也都在心里比較過,自己是絕寫不出這般好詩的。 更莫說在盛大家會講時,通州府學學子更是表現的出乎他們意料,一場酣暢淋漓的辯論聽得他們是張口結舌,久久回味在心。 尤其是清河府和明州府的學子們,他們往日的驕傲被擊得支離破碎,分明他們是出自安平省文風最盛的州府,可來了通州府學,反倒像是他們才是那不知什么小地方出來的。 尤其是趙朝貴,文章比不過,詩比不過,連能盡情展示所學的辯論都未曾插上口,反倒是與他斗得旗鼓相稱的韓回舟在方才辯論時闡述了自己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