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元妓課字
這一幕駭人至極,什么樣的畜牲才能做出這種事,這完全就是一場虐殺! 柳無依臉已是煞白一片,她倉惶后退幾步,根本不忍看第二眼,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也出現(xiàn)了皸裂,名為恐懼的表情出現(xiàn)在那張臉上,就連身子也克制不住的發(fā)抖。 喉嚨一陣緊縮,她本能想嘔吐,連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又連續(x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把嘔吐的欲望壓下去。 想到這一年的日日夜夜,她是和什么東西同床共枕! 柳無依尚能隱忍,秋華已是忍不住了,她捂著嘴跑到外頭,扶墻吐了一地。 葉流觴把剛剛吃的包子全部吐了出來,因著她離的最近,不僅承受了視覺沖擊,更要命的是那股氣味,血腥與臭味混合在一起,直接沖到她的鼻腔內(nèi),她根本忍不住,只能狼狽的撐在地上嘔吐。 她用力抓著地板,指甲都抓的滲出血來,綠柳肯定沒救了,那么紅花呢……她不忍心的捏起紅花身下的褥子,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瞅了眼,頓時面如死灰。 林少爺人衣冠而牲畜行,林府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 “夫人,無需診治了,尋個地方安葬吧。”緩了好久,葉流觴方扭頭虛脫般對柳無依說。 柳無依已是知曉,白著臉點了點頭,這般情況還是早點準(zhǔn)備后事,不然怕是壽衣都穿不下了。只是可憐了兩個坤澤,昨天才入府,興許就是前不久才被家人發(fā)賣的,本以為進(jìn)了林府可以茍延殘喘,沒想到林府才是閻羅殿。 柳無依步履蹣跚的走出房間,兩個大夫還在等候,見柳無依出來連忙上前:“夫人,您看如何?” “不用治了,大夫們先回去罷。”柳無依有氣無力的說。 “這?”雖有不明,兩位大夫還是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們先回去了。” “你們送兩位大夫出府罷。” “是。” 等兩位大夫被家奴送走,柳無依又轉(zhuǎn)頭吩咐另外的家奴:“你們等下去陳記棺材鋪,就說林家定兩口薄棺和兩套壽衣,讓他們準(zhǔn)備好快點送來。” “是。” “還有,留兩個人在里頭候著,等人去了后趕緊換壽衣入棺材,尋個好點的山頭埋了,立個牌子,名姓的話……就綠柳和紅花吧。” “是。” 家奴們連忙動員起來,這事發(fā)生的太突然,大家都沒有時間去反應(yīng),只本能的遵循少夫人的安排。 葉流觴渾渾噩噩走出來,直到沐浴了陽光,她的魂魄才慢慢回到了身體,感官也變得清晰。 心已沉到了谷底,那一幀幀駭人混亂的畫面在腦海中瘋狂叫囂:這里就是地獄。她并不認(rèn)識綠柳和紅花,也沒有說過話,僅在昨日進(jìn)府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是兩個靦腆愛笑的坤澤。 在這里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沉沉走到院外,一眼便看到站在在長廊下,垂著頭瑟瑟發(fā)抖的女孩。 周小丫已經(jīng)曉得她的兩位室友的遭遇,驚慌在那一瞬間完全挾持了她,她不敢呆在那里聽二人的死訊,而是逃離了那里。她不知道為什么要跑,只是太害怕了,三人中只有她活著,幸存者的心理障礙在得知二人的遭遇時形成,周小丫陷入了無止盡的不安中。 若昨天不是伢行管事率先領(lǐng)著她見了少爺,那么昨晚就會是她去伺候少爺,隨后躺在那兒的也是她。陰差陽錯的避開了危險,但這份巧合反而叫她驚恐萬分,她時刻都覺得該死的是她,陷入這種滔天恐懼中,葉流觴來了她都沒有察覺。 被葉jiejie拉住,再看著葉jiejie的臉,她眼皮耷拉著,上下唇用力蠕動,良久,卻是失了語。 “葉jiejie……” 聽著她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發(fā)出嘶嘶的悲鳴,葉流觴心頭刺痛,這雙惶恐不安的眼與自己的親meimei重合,被賣的時候葉小妞也是這般驚恐的看著她,用盡全力抱著她,meimei們遇到危險不會求助爹娘,反而會死死抓著她,哀聲叫著“jiejie救我。” meimei的求救永遠(yuǎn)是當(dāng)jiejie的心中刺,也不知道得了她賣身的錢,爹有沒有治好腿,骨瘦嶙峋的meimei又能不能吃上一口飯,估計可以的吧。葉流觴想著,看著周小丫整個人嚇得直抽抽,她終是不忍心的走上前,展開雙臂把顫抖不止的女孩摟進(jìn)懷里。 “若是害怕便抱著我罷。” “嗚……葉jiejie,jiejie,嗚嗚……”突然被人抱住,溫暖的懷抱帶著股淡淡的馨香,周小丫強撐著的神經(jīng)奔潰了。她緊緊抱著葉流觴,臉深深的埋進(jìn)葉流觴懷里,壓抑的嗚咽很快傳了出來。 她哭的小心翼翼,并不敢聲張,生怕哭聲擾了主子們的清凈,到時責(zé)罰于她,而且她和葉jiejie一個天元,一個坤澤,若叫人瞧見她們私底下抱在一起,又當(dāng)責(zé)罰,但哪怕這樣,她還是忍不住抱緊了葉流觴,在她懷里哭的昏天黑地。 尚年幼的女孩,被父母賣了,又投身至這個大院里頭當(dāng)奴才,可憐的女孩沒有朋友,主子欺辱她,府里的奴才也欺負(fù)她,僅有一個葉jiejie不僅不欺負(fù)她,還好心照顧她。她說叫她喚她葉jiejie,她便真的把她當(dāng)成了親jiejie。 懷里的濕意漸漸擴大,葉流觴沒有說話,她只是輕柔的拍著周小丫的后背,眼里是無盡的苦澀。 周小丫說在這里只認(rèn)識她,她又何嘗不是呢?她的處境甚至比周小丫還要糟糕,身為最低賤的元妓,所有人都鄙視她,二夫人看不起她,少夫人也在猜疑她,家奴們也對她敬而遠(yuǎn)之,她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真真正正只認(rèn)識周小丫。 真是孤單。 綠柳和紅花沒有熬過當(dāng)天上午,棺材送到林家沒多久,二人就先后咽了氣。幾個年紀(jì)大的老嬤嬤給他們換上壽衣,又用浸濕的帕子給擦了臉,化了妝容,兩人便草草入殮了。 二人的死并沒有在林府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像林家這樣的大戶,死一兩個家奴是很常見的,家奴們只知道新來的兩個奴子死了,具體怎么死的并不清楚,也人心惶惶了一陣,但很快就被莫名的慶幸取代。 只要得了空閑,家奴們便聚在一起議論此事,或猜測二人的死因,但這基本都是各自的猜想,無有真材實料,久而久之,隨著新的樂子在家奴中傳遞開,家奴們的注意力也就放到了新鮮事上,沒有人再提起二人,連記住的人都少,到最后,僅有周小丫記住了她曾經(jīng)的室友。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日子一天天過去,周小丫已經(jīng)從那天的恐懼中抽身出來,漸漸開始適應(yīng)在林府為奴的生活。 現(xiàn)在她和葉流觴算比較熟悉了,知道葉流觴是葉家村人士,在家中排行老大,因為災(zāi)年家里入不敷出才賣身的。經(jīng)歷和她差不多,人又好,周小丫對葉流觴更加信任,每天得了空就會找她聊天,漸漸的她們還形成了一起吃飯的習(xí)慣。 忙碌一日后,她們會一起去廚房取飯,然后一起吃,再聊上一兩句。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葉流觴在說,她在聽,但她就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充實,甚至還挺開心的,比在家都開心。因著結(jié)識了葉流觴,賣身貌似都成了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 今天清晨,葉流觴準(zhǔn)時來到廚房拿早飯,然后像往常一樣,與同樣過來拿早飯的周小丫一起吃。 “小丫,等下要過來認(rèn)字嗎?”就著米粥吃完兩個包子,葉流觴正要走,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今天是她教家奴認(rèn)字的日子,周小丫也是家奴之一,按理說可以一起來的。 “欸?我也可以認(rèn)字嗎?”周小丫驚喜的瞪大了眼,認(rèn)字?她從未想過自己能認(rèn)字。她是坤澤,又是窮人,這個年代握筆的不都得是一雙青蔥玉指呀,她的一雙粗手,只適合干粗活。 “當(dāng)然可以,少爺本來就是叫我教家奴認(rèn)字的,今天開始教,你也可以來。”葉流觴輕笑道:“別有壓力,能認(rèn)幾個是幾個,多學(xué)點指不定今后還能當(dāng)個賬房呢。” “真的?” “當(dāng)然了,要不要來?”葉流觴近乎是在引誘了。周小丫頓時展了笑顏:“好,我也要認(rèn)字。” 不僅可以認(rèn)字,還可以見到葉jiejie呢! 葉流觴眉眼彎彎,周小丫雖然及笄了,性子倒很單純,不過似乎大多尋常百姓都很淳樸呢。 等周小丫吃完早餐,她帶著周小丫前往前院,她走前頭,周小丫走在后頭。 前院此時已經(jīng)來了不少家奴,基本有空的都過來了,管家已經(jīng)提前知會過他們,今天上午元妓在這里教他們認(rèn)字,叫他們早點過去,因此他們一早就過來了,現(xiàn)在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當(dāng)奴子的素來只需會伺候人就行了,打掃衛(wèi)生端茶遞水,再不濟做趕車的活計,認(rèn)字是萬萬不敢奢求的。他們不敢相信,猜測主子是不是想借此責(zé)罰他們,大家眾說紛紜,議論直到葉流觴到來才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全部落在葉流觴身上。 “元妓,真的課我們認(rèn)字?” 葉流觴走過去,迎著大家渴望的目光,萬眾矚目她還是挺激動的,來到林府這么些天,這么多人和她說話還是頭一次。 “嗯,今天課你們認(rèn)字。” “可讀書寫字那都是小兒干的事,我們這個歲數(shù)還能學(xué)嗎?”幾位年紀(jì)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家奴神色緊張,有些自卑,他們的歲數(shù)算是家奴中較大的一批,在此之前干了一輩子打掃衛(wèi)生的活兒。 “無論多大年紀(jì)都可以學(xué),大家也不是要學(xué)的很精細(xì),學(xué)會些日常使用的字就行了,像一到十,米面糧油什么的。”葉流觴走到院子的一面墻上,這里掛著一個石板,她用炭筆在石板上寫下壹、貳、三、肆……拾,又寫下白米,糙米,白面等等,指著“壹”高聲道:“你們看著這字,這是壹,試試照著寫。” 話音剛落,家奴們紛紛圍著石板仔細(xì)辨認(rèn)。 “這壹字怎的這般復(fù)雜,看都看不清,這里頭多少橫呀。” “好暈,第一個字我就繞暈了,這哪里搭哪里呀。” “你寫錯了,這里是搭這里的。” 大家像模像樣的開始“寫”那個壹字,因著考慮到成本,炭筆和石板只有葉流觴有,家奴們是用樹枝蘸水在地上寫。器具簡陋,但他們?nèi)匀粺崆楦邼q,哪怕完全看不懂葉流觴落筆的順序,也在努力照著“寫”。 葉流觴索性挨個兒檢查,只是看了幾個人后便一拍額頭,忘了筆畫這回事了。 家奴們從未學(xué)過字,自然不曉得寫字是有筆畫順序的,所以他們此事都是照著石板的字去描繪,說白了就是在“畫”字。 她連忙叫停沉迷“畫”字的眾人:“先等等,不是這樣寫的,我先課你們筆畫。” “筆畫?”家奴們又學(xué)到了一個新鮮的詞,只見葉流觴重新回到石板前,右手執(zhí)筆行云流水,在石板上寫下了幾個形狀怪異的符號,看似是拆分了的字。 “對,就是筆畫,寫字是照著筆畫順序來寫的,不是你們那般,你們那只能叫畫字,看好了,跟著我寫。” “是。” 大家連忙拿起樹枝,聚精會神的盯著葉流觴的手。 他們沒有任何基礎(chǔ),也沒有拿過筆,最簡單的橫豎都會寫的歪歪扭扭,為了加強記憶,一個字也要反反復(fù)復(fù)寫上好幾遍才記住。但沒有人嫌棄這份枯燥,反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每當(dāng)寫完一個字,大家的心頭就會涌上來一股從未有過的滿足感,漸漸的,他們對元妓的成見也放了下來,有什么不懂的都會尋她請教,他們甚至無師自通般開始了比賽,看誰記得快,寫的好看。 前院的氣氛很快變得熱鬧起來,上空回蕩著家奴們互相打氣的聲音,這份喧囂驚動了不遠(yuǎn)處長廊上正要去賬房查賬的柳無依。 柳無依疑惑的看向前院的方向,透過院子的門洞,可以依稀看見前院擠滿了人,聲音也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前院在做甚?” “看時辰是元妓在課婢子們認(rèn)字,那日少爺吩咐的,今后元妓白天就課婢子們認(rèn)字,用以整頓東廂家風(fēng)。”秋華一邊說一邊好奇的望向那邊,不明白只是認(rèn)字怎么弄的這么熱鬧。 聽到認(rèn)字,柳無依也反應(yīng)過來。 因著秋闈將近,林宇不日后就要參加秋闈,以林老爺?shù)膭萘Γ退懵浒窳钟钜彩强梢缘玫揭粋€官位的。避免落人口舌,這時候若能傳出東廂家風(fēng)正,家奴都識文斷字,那么外人對林宇的印象就會更好,安排職務(wù)走后門也會水到渠成。 想到這里,柳無依皺起了眉,暗忖:果真越虛偽的人,就越曉得包裝自己。 聽著前院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柳無依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徑直走了過去。 “小姐?” “去那邊看看情況,既是第一天認(rèn)字,正好借此盤查一番。”柳無依頭都沒回,秋華愣了愣,連忙追了上去,不懂道:“小姐平時不是素不愛管家奴的事嗎?怎的最近這么積極?” 柳無依的步子頓了頓,覷了她一眼,一本正經(jīng)道:“最近府里新添了不少人口。” 秋華不大相信:“往常也常常添人口,也不見小姐管呀。” “往常不同今日。” “我發(fā)現(xiàn)了,是添了元妓,小姐就……”秋華仿佛想到了關(guān)鍵點,恍然大悟道,柳無依卻是惱了:“秋華!” “是我胡說了,那去看看吧。” 柳無依板著臉快步走開,秋華卻有些愣,剛剛轉(zhuǎn)身的時候,一閃而過間,她似乎看到小姐略微發(fā)紅的耳垂。 小姐這是被說中了? 秋華連忙追了上去,只可惜,柳無依的臉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貫的波瀾不驚,耳垂也瞧不出半點紅彩,叫人不禁懷疑剛剛秋華是否僅是看花眼了。 但秋華是柳無依的陪嫁丫鬟,她自小和柳無依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她也曉得柳無依的一些習(xí)慣。柳無依雖然面無波瀾,但嘴唇微微抿著,這是刻意維持的表情,每當(dāng)心虛的時候小姐都會做這樣的動作,秋華頓時明了。 在她的印象中,兒時的小姐性格活潑開朗,膽大心細(xì),她自小聰慧過人,五歲熟讀四書五經(jīng),七歲能吟詩作對,還不止一次揚言“誰說坤澤不如天元”,但隨著年齡增長,兒時的氣焰消失了。她變得越來越木訥,出嫁這一年,小姐臉上就沒有過歡顏,平素都是板著臉,有時深夜還會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凄然。但是方才,小姐分明被她說中了心事,甚至還罕見的羞惱了! 篤定了小姐的心思,秋華笑嘻嘻的問:“小姐可是打算盤問元妓?” 柳無依臉部肌rou微微抽搐:“我是東廂主母,管教家奴是我分內(nèi)事,元妓也是我們房里的家奴。” “是么?” 柳無依被她笑盈盈的眼看著,不想理她,步子邁的更快了,而這回,秋華如愿看到了她的耳垂,鮮紅的如晚霞般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