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四月，回到北平，丁修和張大胡子約好時間試戲楊過。

    “丁修，該說不說，還是你的古裝漂亮。”

    望著化妝間出來的丁修，張紀忠雙手抱在胸前，老臉笑成菊花。

    灰白的長發披散在腦后，額前掛著幾捋稀疏凌亂的龍須，劍眉入鬢，鳳眼生威，可能是商演跑得多，最近沒有睡好，臉色有點蒼白，頗顯憔悴。

    但這種憔悴，是很符合中年楊過形態的。

    仔細看的話，眼神深邃，充滿故事，很沉穩。

    這很難得，一般老演小，不容易演出那份單純，畢竟年紀過了，不是說嘻嘻哈哈就是年輕，一些少男少女的嬌作搞怪自己都覺得假。

    小演老難度更大，老演小至少演員曾經經歷過那段青春，小演老，沒有走過那段歲月的人是無法理解中年人，老年人的心理變化的。

    甚至想象你都沒法想象，因為真的很難感同身受。

    但這點在丁修身上都不是事，因為平時丁修就是一個很成熟的人，不說話的時候，往哪兒一坐，你都無法把他和年輕人聯系起來。

    哪個二十多歲年輕人一天提著保溫杯，沒事喜歡曬太陽，喝酒的？

    “張導過獎，其實我演技也是很好的。”丁修笑了一下，站著擺了幾個pose，給攝影師拍照。

    張紀忠認真道：“那是，不然我也不會直接跳過試戲，讓你試裝。”

    丁修的演技有目共睹，好歹拿過戛納獎和百花獎，不說多好，至少在及格線之上，這就足夠了。

    人氣也可以，今年開春以來火得不行，這都是加分項。

    幾組照片拍完，丁修再次換裝，這次是青年時期楊過。

    刮掉胡子，化上妝后眉清目秀，有點斯文，看得張紀忠眉頭緊皺。

    “張導，是有什么問題嗎？”丁修問道。

    圍著丁修繞了一圈，張紀忠摸著下巴道：“不夠少年感。”

    奇了怪了，一個年輕人演中年人毫無壓力，演年輕人居然不像，這情況他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見。

    神雕俠侶前期有一段講述的是少年時期楊過，這一段自然用小孩子來演，男主角真正出場是拜師小龍女，在古墓派學藝之后的事。

    按照原著來說，楊過十四歲入古墓派，學了一年多，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十六歲。

    但電視劇肯定不能找十六歲的年輕人來演，因為不合適。

    前期倒是沒問題，后期中年楊過怎么辦？

    十六歲演三十多歲，能演嗎，當然不可能呢。

    所以在張紀忠的心目中，楊過的扮演者應該在二十五歲左右，具有一定名氣和演技。

    二十五歲也就剛出大學兩年的年紀，不大，化妝下來還是很年輕的，把楊過年齡稍微提一提，是能符合角色的。

    二十五演三十五，十歲的年齡差也不是太大，妝扮上臉，至少形象上沒太大問題，至于說話語氣，語態，情緒能不能像中年人，那就要看演員演技。

    現在丁修的問題是不太像年輕人，太過成熟了，這種成熟主要來自氣質。

    可能是合作比較多，相互之間比較熟，張紀忠在丁修身上很難看到年輕人該有的浮躁，淺薄，沖勁。

    “少年感？”丁修有點懵逼，每個人對少年定義不一樣，鬼知道張紀忠說的是哪一方面，他每天早上一柱擎天倒是挺少年的。

    “張導，你就直接告訴我你想要什么樣吧。”

    張紀忠道：“沖動，叛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能做到嗎？”

    “得配合臺詞才行。”

    “那咱們搭幾句詞試試。”

    今天是試楊過的戲，劇本早就備好，隨便找了一篇，張紀忠遞給丁修。

    “你找找感覺，準備好說一聲。”

    接過劇本，丁修仔細看，上面寫的是楊過表白小龍女的戲份，情緒上有點激動，是挺少年，也挺勇的。

    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丁修搖頭失笑。

    這楊過，比他猛。

    說起來兩人有相似之處，他曾經也有個年齡相差不大的師傅，長得漂亮，武功高，教他們一干師兄弟練武很嚴格，一言不合就是藤條上身。

    然后晚上給他們涂跌打損傷藥酒。

    對年少時期的丁修來說，師傅應該是全天下最漂亮，最溫柔的女人吧。

    要不是殺千刀的師伯……

    “張導，我準備好了。”

    “不再多看看？”

    “不用了，沒幾句話。”

    “開始吧。”

    抿著嘴唇的丁修目光深情，鏗鏘有力道：“什么師徒名分，什么名節清白，咱們通通當是放屁！通通滾特么的蛋！”

    “死也罷，活也罷，咱倆誰也沒誰命苦，誰也不會孤苦伶仃。”

    深呼吸一口氣，丁修嘴唇顫抖，一字一句道：

    “從今往后！”

    “你不是我師父！”

    “不是我姑姑！”

    “是我媳婦！”

    “是我老婆！”

    這幾句離經叛道，在世俗眼中的逾越話從丁修嘴里說出來，讓人免不了頭皮一麻，一票工作人員盯著他看。

    這壓抑又釋放的情緒，這動人的臺詞，這感情，這演技，妥妥的影帝級別啊。

    似乎，書里的楊過就這種樣子了。

    一下子，丁修的個人形象在他們眼里高大不少。

    誰說人家是靠臉吃飯的，明明演技也好得很。

    “不錯，有那意思了。”張紀忠很滿意丁修的這段發自肺腑的表演：“先拍照吧。”

    任由丁修拍照，張紀忠神游千里，不知道想什么。

    兩個小時后，第二個試戲的人到來。

    “張導你好，不好意思，又來麻煩你了。”

    “哪里，試個戲而已，我也很欣賞你的堅持。”

    人氣小生聶遠，2000年上戲表演系科班畢業，同年主演的上錯花轎嫁對郎播出，一炮而紅。

    01年飾演天下糧倉播出，飾演少年乾隆。

    03年飾演隋唐英雄傳羅成。

    去年是他爆發的一年，一連主演汗血寶馬，京城四少，大漢巾幗，貞觀長歌，壯志凌云包青天等劇，名氣直追丁修。

    為了拿到楊過這個角色，他早早的就在準備了，又是寫信又是打電話給張紀忠。

    張大胡子也給了他試戲機會，沒過。

    現在是第二次來。

    張大胡子之所以給他第二次機會，是因為聶遠直接跳槽到神雕投資方之一的慈文。

    畢竟是金主爸爸，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咦。”張紀忠多看了聶遠幾眼，發現他的臉和之前有點不一樣，更帥了：“你削骨了？”

    之前他的咬合肌比較大，腮幫子略寬。

    這也是為什么被刷下去的原因，和丁修一比，差距太大了。

    當時張紀忠只是隨口提了一句話他這個缺點，沒想到再回來就把骨給削了。

    只能說是個狠人。

    “是的。”聶遠大方承認。

    人家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來，這種事隱瞞不了。

    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圈子里誰不整容，磨個骨，開個眼角，拉個雙眼皮，打瘦臉針都是家常便飯。

    張紀忠沒在這件事上糾結，憑心而論，他還是挺喜歡這種演員的，對自己夠狠，對工作更不用說。

    因為角色來之不易，也比較珍惜。

    “先換衣服吧。”

    許久后，穿著丁修之前試的那套，聶遠走出來。

    沒有對比就沒傷害，如果不是丁修之前試過，他確實挺帥的。

    因為已經被丁修顏值轟炸過一次，這回不只是張大胡子，工作人員也都見過不怪。

    目光一動，張大胡子拿出丁修試戲說的那篇臺詞：“給你五分鐘，一會念一遍。”

    “謝謝張導。”聶遠激動，上一次過來他沒拿到詞就被刷了。

    五分鐘后。

    “什么師徒名分，什么名節清白，咱們通通當是放屁！通通滾特么的蛋！”

    “死也罷，活也罷，咱倆誰也沒誰命苦，誰也不會孤苦伶仃。”

    “從今往后，你不是我師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媳婦，是我老婆。”

    演完，聶遠忐忑的望向張紀忠。

    其實不用張紀忠開口，工作人員都聽得出來，沒丁修好。

    至于差在哪兒，他們說不出來，因為聶遠的表演也很不錯，字正腔圓，抑揚頓挫，情緒也有了，放在正片里都是一條過的存在。

    但和丁修比起來，就是差點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