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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兇劍 第239節

    姜四郎眼眶一紅,他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快步上前,蹲在了牢房門前。

    姜太師瞧著他這般模樣,長嘆一聲,“你不必對銘方所為掛懷,別自己選了她,又擺出一副她欠了你的模樣,不是她對不起姜家,是阿爹在利用她,為的便是給姜家留下一條后路。”

    姜四郎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的回頭朝著顧甚微同韓時宴看了過去。

    卻見無論是顧甚微還是韓時宴眼中都絲毫沒有驚訝之色,頓時在場的沒有看穿之人,便只有他了。

    “阿爹將你趕出姜家,也同樣是因為此。你回去之后,便說與銘方聽,亦是讓她莫要難受,好好誕下孩兒并且教養成人。從前你阿娘總是慣著你,你雖然比韓御史要年長,卻瞧著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從前天塌下來,有父親同哥哥們頂著,由得你玩鬧。”

    “從今往后,便要靠你自己鼎立門戶。我已經拜托了韓太傅,他會同官家說,請求讓你外放。”

    “老夫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的良苦用心,你不明白,可是圣上已經明白。你沒有同其他姜家人一般被抓進大獄中,說明官家已經允了我的請求,留我姜氏一支血脈。”

    姜四郎雙手死死的抓住了欄桿,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可雖然你不會落罪,但日后必定嘗盡世態炎涼。但從你今日在公堂上的選擇來看,阿爹便知曉自己沒有看錯你,你比你的哥哥們更加堅韌,他日定有一番作為。”

    “阿爹不會怪你,你阿娘也不會。這便是阿爹要同你說的全部,你要字字句句牢記于心。”

    “莫要再來了。”

    第421章 你要小心張春庭

    姜太師說著,背過身去,不再理會姜四郎了。

    “阿爹……”

    姜四郎重重地喚了一聲,跪在那牢門前,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他擦干了眼淚猛地站了起身,朝著那來路跑去。

    顧甚微瞧他不對勁,還是快步地跟了上去。

    大牢之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直到聽不到腳步聲了,姜太師這才紅著眼睛的轉過頭來。

    他用大袖擦了擦眼角,淡淡地說道,“韓御史沒有同顧親事一起離開,想來是有話要同老夫說。”

    韓時宴輕輕地嗯了一聲,他突然默寫那賬冊,也不全是為了引起顧甚微好奇。

    “我看過賬冊了,出入有些對不上。姜家大郎就算再怎么賭,也不至于賭出那么大一個窟窿洞來。”

    “蘇州的稅銀,一船的金錠……你我都清楚是多大一筆,你將所有的全都填進去,才補上了當年挪用的數。”

    “你借著賑災,讓滄浪山洪氏幫你套出了那么多銀錢,都哪里去了?”

    韓時宴說著,沖著姜太師搖了搖頭,“當年中宮同蘇貴妃斗得昏天暗地,姜大郎賭錢若是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李太保沒有理由沒有聽到風聲,且放過這個重創敵人的機會。”

    “換句話說,敢要勾著姜大郎賭那么大的人,不可能不是別有用心。”

    要么是有富商想要走姜太師的門路,故意做局引姜大郎上鉤,然后做交換,錢不用賠,一筆勾銷。

    要么是政敵所為,想要用姜大郎拉太師下馬,人家要命不要錢。

    姜太師沒有說話,看向韓時宴的神色復雜又深沉。

    半晌他搖了搖頭,“韓御史未免想得太多了。我那大子不爭氣,搶了身邊長隨的心上人做妾。那長隨懷恨在心,勾著他去賭,他這個人心志不堅,確實是輸了一大筆錢。”

    “我府中銀錢,早就散盡,為此還害得我第五子小小年紀丟了性命。”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府中當時確實是還不上那筆錢,只好鋌而走險。”

    “還錢之后,我就將那小廝還有我大兒子房中的那個妾室一起發賣出去了。多余的那些運回了汴京,給幾個兒子娶妻用了。要娶門當戶對的姑娘,沒有聘禮怎么可以?”

    “嫡出庶出的女兒,要嫁去好人家,沒有豐厚的嫁妝,又豈是能成?”

    “錢就是這樣用掉了。”

    韓時宴面不改色,又搖了搖頭。

    “姜大郎明顯不知曉李銘方同姜四郎會大義滅親,他咆哮公堂之時感情真摯,不是演的。畢竟他沒有那般好本事。他不知道你為姜家留一條退路的打算。”

    “你這個打算,必須有官家在場才可以,不然的話以王一和的性情,絕對不會被你一句斷絕關系糊弄過去。”

    若是口里頭說斷絕關系便可以避免家族連坐,那還不亂套了。

    一沒有開祠堂在族譜上刪掉姓名,二沒有在官府備案……姜四郎還是姜家人,甚至李銘方沒有接到休書,那就還是姜家婦。若不是有官家赦免,王一和依照大雍律法應該將他們下大獄。

    “姜大郎離開姜府進宮請官家,同顧甚微還有吳江押送你來開封府是同時的。而我們剛開始審案,官家便來了。姜大郎有何臉面,請得鮮少出宮的官家即刻出宮?”

    “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宮門都已經落了鎖。你是怎么篤定官家一定會出來的?”

    “又如何篤定官家會同意你的謀算?”

    姜太師抿著嘴唇,靜靜地看著韓時宴,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看穿一般。

    半晌他方才紅著眼睛說道,“老夫突然想到,在韓御史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是個一心為名,凡事都要刨根問底,論個是非黑白對錯的好官。”

    “那時候的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到老會變得如此面目全非。”

    “成為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

    他說著,有些頹廢地搖了搖頭,“我知曉你在懷疑什么。”

    “我同官家君臣幾十載,君臣之間多少有些情誼在,且官家老了,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容易心地軟,尤其是對我們這種老臣心腸軟。我就是仗著這一點方才一搏。”

    “關于案子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并沒有什么隱藏的地方。”

    “我總歸不能盜取官家的銀子,然后又交給官家……”

    韓時宴沒有停頓,直接糾正道,“你盜取的是大雍的銀子,不是官家的銀子。大雍的銀子放在國庫里,官家的銀子放在私庫中,不可混為一談。”

    姜太師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

    “韓御史還是莫要鉆牛角尖了。比起這個,老夫勸你還是盯著皇城使張春庭為好。越王勾踐臥薪藏膽以滅吳,韓信忍受胯下之辱終出人頭地……”

    “張春庭從前遭受過那么多羞辱,又豈會對官家有什么孺慕之情呢?”

    “太子是他的親兄長,他都可以毫不留情斬殺……他能殺兄,又豈知不會弒父殺弟!”

    “太子過后,官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已經老了,而二皇子尚且年幼……張春庭如今卻是當打之年……”

    姜太師說著,站起身來,他走到牢門邊,靠近了韓時宴。

    “老夫是做了許多錯事,但是老夫也確實是心系大雍,不敢有半分松懈……早前他要為顧右年洗冤,還有所顧忌,如今案子已經了結,根本就沒有可以鉗制住他的了。”

    韓時宴若有所思的聽著,卻是搖了搖頭。

    “這些話,想必太師早就同官家說過了。張春庭尚未有謀逆之舉,太師便已經直接判了他死刑。像太師這樣想法的人,在這個汴京城里,在這個廟堂之上,又有多少人呢?”

    想要他鏟除異己的時候,讓他做最骯臟最鋒利的劍。

    等到用不著他了,又開始嫌棄這把劍太過駭人。天底下哪里有這般沒有道理的道理。

    “太師同我說這些,無非是想要通過我,讓顧甚微來當鉗制張春庭的鎖。”

    “就像是你利用李銘方來鉗制顧甚微一樣。”

    “太師怎么不同韓某說,張春庭斬殺兄長,本來就是你們因為忌憚提前給他套上的鎖?若非如此,你們今日又這般義正言辭的找到攻訐他的點呢?”

    他不喜歡黨爭,不喜歡弄權,不代表他不會不懂,他只是志不在此。

    第422章 魏長命發達了

    “你為何忌憚于他?”

    “張春庭未上族譜并非趙姓,如此為何,太師不是再清楚不過么?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忌憚他?”

    天下人皆知張春庭是個美貌又兇殘的宦官。

    沒有人會這般宣揚自己,更沒有人會扒掉皇城使的衣衫驗看,是以這“人盡皆知”又豈能不是有心人做出的文章?這般想著,韓時宴都要對那位表兄兼舅兄說上一句,真慘!

    命運好似對他格外的不公平,這汴京城從來都不是他的家鄉,不過是個虎xue狼窩罷了。

    姜太師只覺得自己再一次被韓時宴給看穿了。

    他抓著那監牢的木柵欄,苦笑出聲。

    “若我兒有韓御史的十分之一,該有多好。”

    “世人皆道韓敬彥有治世之才,日后可為國相。可如今看來,韓御史尤勝之。”

    “你叫老夫如何不忌憚他?趙氏闔族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而張春庭卻是顧右年的徒弟!顧甚微十三歲便可以一當百,張春庭于我大雍皇族那便是群羊當中生出了猛虎!兔子頭上盤旋著雄鷹……”

    “麻繩只能束住游蛇,又如何可捆住參天巨蟒?”

    “他砍翻皇族有如切瓜,你叫老夫如何不忌憚?”

    韓時宴默然。

    他想了想他那朝著他扔一個茶盞要喘三喘的舅父,再想了想那個瞧見他嚇得抱住親娘褲腳不敢探頭的未來太子表弟……有那么一瞬間突然懂了姜太師的焦慮。

    “太師派李暢行刺官家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自己才是虎豹財狼么?”

    小老兒當真是寬于律己,嚴以待人。

    “您當然沒有想過,即便謀逆了,你也認為自己是忠君愛民的賢臣。始皇帝統一了度量衡,太師量人與量己,怎地還用不同的尺呢?”

    韓時宴說著,并不再想要同姜太師說下去。

    他心中明白,這老賊根本就不會透露任何關于那些錢財的線索,他只想要給在這里不停的給他暗示,這是他身為太師使了一輩子的手段。

    只可惜,這東西用到他身上根本就是無用功。

    他韓時宴出了名的頭鐵,九頭牛都拉不動他,更何況是個害死顧甚微父親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兒。

    他想著,不管姜太師的呼喊,徑直地朝著地牢的門口走去。

    越是走,那步履越是輕快!

    顧甚微就在上頭等著他,他們方才表明了心意,今日應該是放爆竹散喜糖的一天的。

    那守在門前的獄卒只覺得眼睛一花,他還沒有來得及寒暄,就瞧見韓時宴已經飛沖了出去。

    開封府地牢前頭的桃花樹這會兒已經生了毛桃兒,綠油油的上頭掛著水珠。樹梢上幾個見日頭的多的,提前紅了尖兒,叫那天上的飛鳥啃掉了一半,不知道哪日便會掉落下來。

    顧甚微站在樹下背對著他,雨后的空氣格外的清新,耳朵像是被洗過了一般,那鳥叫蟬鳴仿佛一下子全都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