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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兇劍 第193節

    崔以行聽著,輕笑出聲。

    “許久未見,我聽聞了你在北朝王都大殺八方之事,當真是心生敬佩,暢快無比。我那長子后日滿月,你若是有空且來讓他蹭蹭福氣可好?”

    韓時宴一臉震驚的看向了他,“你都有孩兒了?”

    “像我們這個年紀,多數都成親生子了。當年我還給你送了喜帖,長觀還來送了一對玉如意,我家娘子到現在日日放在床頭邊辟邪呢!”

    辟邪……

    韓時宴啞然,他眼神微動,看向了崔以行,“你同嫂夫人是如何相識的?”

    崔以行一愣,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韓時宴,眼神中閃過了一絲詫異,隨即又了然于心,“你有心悅的姑娘了?這是好事呀!不過我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生得嬌小玲瓏的,被家中養得十分嬌氣,原本我其實不怎么中意她。”

    “成親頭一年,那家中也是鬧得雞飛狗跳險些和離。不過好在我幡然醒悟,哄了大半年如今總算是琴瑟和鳴。”

    崔以行注意到韓時宴詢問的眼神,輕笑出聲。

    他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搖頭晃腦的裝了一回夫子,“我倒是沒有想到,我還有給韓時宴做夫子的這一日。從前在國子學,可只有你教我的份。”

    崔以行說著,豎起了一根手指頭,“沒有旁的,直接告訴她你心悅她!”

    謹記著他又豎起了第二根手指頭,“還得臉皮厚,她生氣捶你就讓她捶,她若想跑你就拉住她……”

    韓時宴認真的表情立即變成了懷疑,他嫌棄的看了一眼崔以行,生硬地說道,“我去尋韓敬彥,已經到了。孩子滿月我會送賀禮的。”

    顧甚微生氣捶他就讓她捶?

    顧甚微想跑他去拉住她?

    崔以行這分明就是想要他死!

    這廝大約沒有見過一拳將人捶出腦漿子的姑娘!

    韓時宴想著,沖著那崔以行擺了擺手,毫不客氣的朝著大理寺卿的院落行去。

    崔以行瞧著他的背影簡直是一頭霧水,他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這韓時宴,怎么跟小孩兒一般,說翻臉就翻臉。”

    他說著,小跑著跟了上去,湊到了韓時宴的身邊壓低了聲音,“你堂兄怎么突然來大理寺了,我還以為他回京敘職之后會去樞密院。”

    韓時宴腳步一頓,蹙了蹙眉頭,“不知,官家自有安排。可是有什么不妥當?”

    崔以行搖了搖頭,他并沒有因為韓敬彥是韓時宴的堂兄而覺得有什么是不能議論的,他同韓時宴認識這么多年,太了解他的為人了。

    他想著,壓低了聲音道,“也不是不妥,就是吧誰都沒有想到。韓敬彥不是一心想要做實事么?我以為他會在地方上成了一方大員,然后再回汴京直接入樞密院呢。”

    “而且吧……我們一早收到風聲,這大理寺卿原本官家是屬意蘇承蘇老大人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換人了。”

    崔以行說得十分坦蕩,他資歷尚淺,如今能做大理寺少卿已經是機緣巧合破格提拔。

    進士算什么,滿朝文官皆進士,誰還不得一級一級的熬出頭來。

    這大理寺卿的位置,即便不是韓敬彥,那也是別人。

    見韓時宴看他,崔以行笑著眨了眨眼睛,“日后我便要在你堂兄手底下討生活了,總得搞清楚上峰的心思,才能更好的溜須拍馬不是。”

    韓時宴無語地沖著他翻了個白眼兒,“不知道。”

    崔以行也不糾纏,他見韓時宴繼續往前,舉起手來揮了揮笑道,“我兒子滿月記得來啊!別帶什么貴重的,來個金鎖就可以!”

    韓時宴沒理會他,徑直地進了韓敬彥的屋子。

    韓敬彥正坐在一堆卷宗當中,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的繼續寫著字,“來了,先喝杯茶。明心,給時宴上杯花茶,糖少放些,要克制些。”

    “為什么?”

    正在研墨的小廝明心見韓時宴有正事要說,忙微躬著身子朝著門口走去,臨到門前還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什么為什么?你在朝為官,平日里就是這般行事的么?不見禮不寒暄,劈頭蓋臉就質問?”

    “御史是要直臣諫臣沒錯,但也并非不懂禮數的二愣子。不是么?”

    見韓時宴直勾勾的盯著他瞧,韓敬彥聲音軟和了幾分。

    他輕嘆了一口氣,“兄長不是要教訓你,而是時宴吶,官家他沒有辦法庇護你一輩子。你這般直來直往的慣了,不經意間會得罪許多無須得罪之人,這并非是長久的為官之道。”

    韓敬彥有時候忍不住想,一別幾年。

    韓時宴同吳江,甚至是馬紅英,都絲毫沒有改變,還是那樣一腔熱血橫沖直撞,唯獨他……他們十三歲的時候他像三十歲,他們二十歲他像八十歲。

    “為官之道?”

    韓時宴直直地看著韓敬彥,“兄長的為官之道,就是明知道有問題不深究,直接糊弄過去么?”

    韓敬彥一愣,臉上帶了幾分薄怒。

    他將手中的筆擱在了硯臺上,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韓時宴,“你以什么立場在這里質問我?是御史臺的御史在指責我大理寺查案敷衍應付,還是替顧甚微在這里指責我沒有替她父親洗刷冤屈?”

    “不對,你憑什么來代表顧甚微?”

    韓時宴一梗,扎心了。

    他一瞬間又恢復了清明,直接說道,“你認為我的立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齊王在牢中自縊一事明顯就有很多可疑之處,他都是必死之人,憑什么未被審問就寫認罪書?又為什么在這個檔口要多此一舉自盡?就那么急不可耐的見閻王嗎?”

    “那封認罪書中,一再強調顧右年同王珅是無辜的,所有的錯都是他犯下的,可飛雀案中他是怎么指使李暢行刺的卻并未交代清楚。這些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別說什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齊王若是心善之人,便不會有那些戴著飛雀面具的殺手了。”

    “若換做別人未能察覺我可以理解,畢竟這世上蠢笨之人許多,可是韓敬彥你不同,你明明都知曉卻不聞不問,這便是不行。”

    韓敬彥沒好氣的看了韓時宴一眼,“我還得謝謝你高看我,認為我是聰明之人?”

    第346章 三張殘頁

    韓時宴沒有接話,只目光灼灼的盯著韓敬彥瞧。

    韓敬彥避開了他的目光,良久方才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他比韓時宴要年長些,可以說是瞧著他長大的,沒有人比他更知道眼前這個人究竟有多固執,又有多喜歡刨根問底。

    他猶記得,韓時宴八歲那年,家中有族老病逝,他們身為韓家嫡系子孫自是要在靈堂守孝。

    二人無意之間聽到了碎嘴子的小婢女在那里耳語,說那族老根本就不是病死,而是被妾室毒殺。就那么一句不知道是流言還是臆斷的話,硬是叫他聽進了心里。

    當時正是避親釘棺之際,韓時宴二話不說直接沖回靈堂,要求開棺驗尸。

    那族老足有八子,個個都生了白發,他同韓時宴那都要喚上一聲伯父,不說人人在朝為官,那也有幾個大有出息氣勢非凡之人。

    豈能容忍一個孩童擾了父親安寧?

    當時二人被團團圍住,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韓時宴卻是頭硬如鐵,那小子直接爬上了棺材,就那么死死的趴在上頭抱住不起,那么多叔伯上前摳他手指,硬是沒有將他摳下來。

    轎夫不敢起棺,眼瞅著就要誤了時辰。

    最后沒有辦法頂著那八位伯父要吃人的眼神,硬生生的開了棺材蓋兒,那場景每每想起,韓敬彥不由得都頭皮發麻。韓時宴在族中無人敢惹,不是因為他阿娘是公主,實在是不管你想不想聽他的,最后都得聽他的。

    不然他就像是他最愛吃的糖,一直黏在你的眼睛上,直到你受不了聽他的為止。

    現在,這顆糖黏住了他。

    “韓敬彥,你若是不敢查,讓我去查好了。”

    韓敬彥被韓時宴氣笑了,他無語地看了回去,“還對我用上激將法了。”

    他說著,長嘆了一口氣,彎下去在桌案底下摸了摸,摸出了一個被疊成了三角形的符紙來,他將那符紙放在手心里,想了想,還是推到了韓時宴跟前。

    他沖著韓時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開來看。

    韓時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上前來輕輕地拆起了符紙,他眸光一動,想起了之前他同顧甚微從綠翊那里得知的消息,她說她同她阿姐都有一個荷包,荷包里頭放著她們的胎發還有平安符。

    “這是綠翊姑娘荷包里的護身符?還是她jiejie的,怎么會在你手中?”

    “都不是。”韓敬彥否認道,并沒有多說什么。

    韓時宴將那符紙打開,定眼一瞧卻是忍不住蹙了蹙眉頭,“這不是護身符……是賬冊?”

    這張紙有一邊的邊緣坑坑洼洼的,“這是被人從某一本賬冊上頭撕下來的殘頁……夏知縣的秘密就是這個?”

    見韓敬彥不語,韓時宴腦子里飛快地分析起整個案子的細節,他抿了抿嘴最后肯定道,“這個護身符是你從清源寺得來的?綠翊說她父親給她們的平安符是從清源寺求來的……”

    韓敬彥給了韓時宴一個贊賞的眼神。

    無論是見識了多少回,他都會為韓時宴這敏銳的直覺還有駭人的天賦所震驚。

    他第一回 聽聞韓時宴日后想要做御史的時候,還當他是想要給他讓路,畢竟姓韓的家族一輩只出一個宰相。他們的家族已經夠榮耀了,官家同其他朝臣又豈能容忍兄弟二人同時身居高位?

    可卻是他世俗了。

    韓時宴根本就不屑于什么高位,他有他所堅持的道路。

    “你不是去信拜托我查夏知縣的舊案么?當時正好含香樓的春靈姑娘身亡,她是夏知縣夏仲安的長女,也是芙蓉巷綠翊姑娘嫡親的jiejie。”

    “當時我查到春靈姑娘身上有一個荷包被含香樓的老鴇去奪走了,我問過那老鴇,她說是了一位來自汴京的大人物。具體姓甚名誰她不知曉,只說是個武官,年紀輕輕氣度非凡。”

    “雖然當時那人蒙著臉,但是老鴇識人無數,一眼就記下了那武官的耳后生有一顆rou痣。”

    “當年來蘇州的符合老鴇描述的人,只有袁惑。袁惑是奉了皇命為太后辦生辰賀禮之事,就是人人皆知的那尊白玉大佛像。”

    “我覺得不對勁,便繼續暗中追查,知曉了綠翊姑娘途中遇襲,袁惑英雄救美之事。兩廂交疊,那荷包肯定是大有蹊蹺在。”

    韓敬彥說到這里輕嘆了一聲,“夏知縣兩個女兒的荷包,已經被人拿走了。”

    “我暗自調查了許久,發現夏知縣同清源寺的主持了真大師頗有緣法。大師什么也沒有說,在我離開之時贈送了我一枚平安符,便是你手中的這一枚。”

    韓時宴認真地聽著,看向韓敬彥的目光依舊沒有半分退卻。

    “既然你知曉了這么多,為何長觀去蘇州的時候,你何以隱瞞了他?如果說綠翊同春靈的荷包當中各有一枚平安符,那么這賬冊一共有三張……”

    “他是從一本重要的賬冊上頭撕下來了這催命的三張紙。”

    “你知曉夏知縣的死藏有隱情,知曉齊王的死藏有隱情,你同樣也知曉這賬冊的來歷對嗎?但是你退縮了,韓敬彥,你在害怕些什么?”

    “是誰不想要我同顧甚微繼續追查下去?如果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那我只能說他怕是要做白日夢了。”

    韓時宴說著,挺直了胸膛,他的眼中滿是無比的堅毅。

    “對,我心悅顧甚微,想要娶她為妻,但她待我并無特殊之意。可即便如此,我也依舊能夠代表她說,不管誰來阻攔,不管那個幕后之人是誰,我們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就算你現在就將寫好的結案詞遞到御前,讓飛雀案就此定案。那我們也會繼續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