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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兇劍 第28節

    “為什么呢?你是皇親國戚,又是正經科舉出身。官家如今僅有一幼子,日后若是傳位于他,你便是最有可能被選中的一朝肱骨,拜相那是遲早之事。”

    “為什么要做不討好的言官?”

    誰看到韓時宴不說吃飽了撐著自討苦吃?

    言官雖然可以上大天聽,但是品級不高也就算了,還十分容易得罪人。能夠同韓時宴說親的姑娘家,不是韓氏親戚故舊,那便是門當戶對且政見左近的官宦人家。

    總不會有誰說親,專門說仇家女兒的。

    世人總是笑韓時宴克妻族,可顧甚微看到的是他拔刀刺向了“盟友”。

    韓時宴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顧甚微,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認真的說道,“這世上總要有人仗義執言,總要給無權無勢的人一線希望,總要有人敢于向權貴揮下鍘刀。”

    “寒門之子如柴刀,可斬木遇石而斷;小貴之士如單刀,可斬石遇鐵而折;我則強如寶刀,可削鐵如泥。”

    “他們都可能被誅九族,我不會。他們都有親人要照顧,我不用。”

    “盡管你不相信,但是我選擇了這條血淋淋的孤臣之路,便不會后悔。”

    韓時宴提起手中的食盒,將它塞到了顧甚微的手中,“棗糕很甜很好吃,若是在里頭加一些蜂蜜牛乳,說不定會更好吃,我回去叫人試,若是得了方子會抄一份來送給十里姑娘。”

    他說罷,拂袖而去。

    顧甚微神情復雜地顛了顛那食盒。

    “我真是瞎了,先前還以為瞧見了什么文人風骨,國之脊梁!”

    “現在瞅著分明就是不知道哪里來的餓狼,這剛出鍋的一大籠甜到齁的棗糕,這廝聽個壁角的功夫竟是給吃光了!也不怕把腸子給燙穿了去!”

    韓時宴在她心中好不容易光輝起來的形象,這會兒又黯淡無光起來。

    她擰著食盒,快步的回了院中,十里見狀憂心忡忡地迎了上來。

    “姑娘,夫人她……當真是被顧家那些殺千刀的人給害的么?”

    顧甚微聞言將食盒遞給了十里,又進屋中取了佩劍。

    “不必憂心,隨便嚇唬他的,我心中自有章程,十里你便好好替我管著那些錢財,我方安心。”

    十里果然松了一口氣,抱著懷中的匣子,神采奕奕起來,她的眼睛亮晶晶,讓這小院都變得亮堂了起來。

    “姑娘,我們有錢了,好多錢!”

    顧甚微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哀嚎不已,若是昨夜沒有去李貞賢家中見那金山銀山,沒有去王御史家中見那恨不得鑲大金牙的石頭獅子,她如今也能像十里一樣快樂得飛起來!

    可是……人比人氣死人!她的快樂沒有了!

    顧甚微想著,正想要迎合十里幾句,卻是聽聞她說,“這么錢可以給姑娘尋好多郎中,煎好多藥,可以有吃不完的梨膏糖同川貝枇杷露……”

    她豈止快樂沒有了?她明明窮人乍富,卻是痛苦成堆的來!

    她想著,腳下一滑,飄進了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起自己的佩劍翻窗而逃。

    待出了桑子巷,顧甚微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了。

    她朝著顧宅的方向看了過去,眸光中滿是殺意。

    她手中的確是沒有證據,但是從顧玉城方才的表現來看,她母親的死一定是另有隱情。

    而且如同她所推測的,顧家同斷械案之間一定是有關聯的,甚至站在顧家背后的人,很有可能便是斷械案的背后之人。不然的話,她委實不能理解,為什么書香門第的顧家會為出云劍莊同朝廷牽線搭橋。

    出云劍莊只為大雍軍隊造過那一批劍,也就是那么一批劍差點兒斷送了他們全族。

    她要調查的方向并沒有錯。

    她想著,吹了聲口哨,那棗紅大馬扭著屁股撒丫子跑了過來。

    顧甚微朝它嘴中扔了一顆糖,那馬兒朝天嘶鳴了一聲,勃勃生機簡直直沖云霄。

    顧甚微笑著摸了摸它的鬃毛,朝著那永安橋狂奔而去。

    大雍朝的河邊多楊柳,這兩日天氣暖了,樹枝上透出了點點綠意。

    “讓你查的事情怎么樣了?”顧甚微將馬拴在了一旁的楊柳樹下,朝著橋上走了過去。

    荊厲聽著身后的聲響,將手中柳枝兒扔進了河中,他看了顧甚微一眼,倒是沒有多說什么如實匯報道:“昨夜開封府連夜審問了陳神機,現在人在獄中。天不亮吳江便領了老仵作去王全墓上開棺驗尸。”

    “這會兒人還沒有回來,未知結果。”

    他說著,拍了拍這永安河的石橋墩子,“我按照大人說的,去尋了那日在橋上夜游恰好撈起了王全的人。結果你猜怎么樣?不用我們去找,年前已經有人替我們找過了。”

    顧甚微有些意外,她琢磨了一下,肯定地說道,“王御史夫人么?”

    荊厲神色復雜的點了點頭,“沒錯!王夫人派人送了謝禮過去,她的鋪子遍布京都,仆從成群,這找人的本事不輸我們皇城司。”

    “夜游人姓湯,名叫湯抒懷。湯抒懷的祖父乃是太醫院鼎鼎有名的婦科圣手湯顯丁。”

    “不過湯抒懷本人醫術平平遠不及其長兄,是個無用閑人。當時同他一起夜游的人,是他新娶夫人李婳。湯抒懷就住在離永安橋不遠的地方,我現在可以帶大人過去。”

    顧甚微點了點頭,“很好。張延那邊有消息了么?”

    “他們找到陳潮了,正在回來途中,他先飛鴿傳書過來。的確如同大人昨夜的判斷,陳潮完全就是被陳神機利用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千機陳氏后人。”

    “他送給他友人的那一把刻有千瓣菊的弩機,是陳神機牽線搭橋,半賣半送給他的。張延在回來的路上了,請問大人到時候人是送到皇城司,還是開封府。”

    顧甚微看著眼前的荊厲,沒有想到這個刺頭兒辦起事來倒是意外的沉穩。

    “先去尋湯抒懷。”

    第46章 河上夜歌

    荊厲點了點頭,他不動聲色地吸了吸鼻子。

    顧大人今早的朝食應該是棗糕,這味道聞著齁甜讓人恨不得立即去吃塊酸蘿卜。

    荊厲想著,在心中默默記下了一筆:嗜甜可毒殺。

    顧甚微不知他所想,跟在他后頭七彎八拐的進了一處巷子,這巷子倒是寬闊可容三輛馬車并行。在那巷子口的墻面上掛著一塊紅棕色的木牌兒,上書“送子湯”三個大字。

    在那大字下頭不知被誰歪歪扭扭地用木炭畫了個箭頭,指向了巷中。

    湯抒懷的祖父乃是宮中婦科圣手,顯然對于“送子”一道聲名在外。

    顧甚微瞧著,心中忍不住暗自吐槽,若是這送子湯真的有用,官家還能統共只有兩個兒子?那不得一胎八寶打破狗腦袋!

    湯家的宅院就在巷子口右手邊的第一家,門敞開著,有個戴著小帽的門房端了張桌案在門前坐著,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有抬的唱道,“看診排到三日后了,您先領張條兒,按照時辰再來。”

    他說著,沒聽到應聲,抬起頭來瞧見皇城司的袍兒,一個激靈猛地站了起身。

    “兩……兩位大人?我家老爺今日在宮中,不在府上。”

    荊厲雙手抱臂瞥了他一眼,“來尋你家二郎湯抒懷的。”

    “你們也是來尋二郎的?”那門房聞言驚呼出聲,忙將手中的筆一擱,汗津津的領著二人朝屋中行去。

    皇城司都來了,他家那游手好閑的湯二郎到底又將這天捅出了多大一個窟窿洞啊!

    也是?顧甚微心中騰起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隔得遠遠地就聽到了那熟悉的咋呼聲。

    在那會客的小花廳中,烏泱泱地坐著不少人,唯獨有一人站著上躥下跳手舞足蹈的,可不正是荊厲先前說去開棺驗尸了的吳江么?

    想到吳江,顧甚微的眼皮子跳了跳。

    靠近一看,果不其然,這廝鞋上沾滿了黃泥巴在屋中踱著步,嘰里呱啦的絲毫沒有發現他將這干凈的可照出人影來的地板踩了個一塌糊涂。

    就當真是很不講究!

    顧甚微剛想說話,就瞧見坐在最下手一個穿著海棠紅繡花長袍的俊美男子漲紅了臉站了起身。

    他手指掐著手心,忍無可忍地喊道,“我有一雙新靴子,贈與吳大人如何?”

    他說著,行云流水般地將自己衣袍系了起來,然后擼起袖子不知道從哪個縫隙里抽出了一塊干凈的白布,屁股一撅開始瘋狂地擦起了地。

    吳江像是被人點了xue道一般,釘在了原地,他踮起了腳尖,這木地板上像是生了倒刺一般,扎得他腳疼。

    他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的脫掉了靴子,雙手拿著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了一旁,活像是一只鵪鶉。

    這場景顧甚微瞧見,只恨不得拍手稱快。

    什么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吳江這人站在那里,那是青年才俊,一旦開始眉飛色舞,好家伙……那是無差別荼毒。

    花廳里死寂一片,只聽得海棠紅男子咔咔擦地的聲音,坐在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率先反應過來,聲音中帶了顫,“二郎,你又發什么瘋?快別擦了!韓御史,小吳將軍還請見諒,我這弟弟他自幼便是這么瘋……”

    別說這么大的泥巴團了,便是誰吃飯掉了飯粒兒,他都是要瘋上一回的。

    他說著,沖過去一把抓起了湯抒懷的胳膊,死命地擰了起來,“忍忍忍忍……”

    顧甚微聽著這聲音,卻是腦子嗡的一聲,瞬間變了臉色。

    這聲音好生耳熟,她曾經聽過。

    顧甚微想著,不再在門前看好戲,而是徑直地走了進去,她快速地看了那說話的中年男子一眼,他看上去約莫四十歲左右,生得白白胖胖的,生得十分的和藹可親。

    聽他的話語,應該是湯抒懷的長兄。

    “韓御史,吳推官又見面了,不知你們先到一步,可問出了個一二三來?”

    吳江見到顧甚微,瞬間激動起來,他揮了揮手中的靴子,喊道,“顧親事,時宴兄說你隨后就來果真如此。我剛從城外驗尸回來!這進門寒暄了一炷香時間,還沒有來得及發問。”

    “你來得正好,湯抒懷那日夜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將你瞧見王全的全過程一一道來。這時間間隔不久,一看你就跟我從前似的,閑得出屁來,家中貓兒下了崽,那都是個極大的波瀾,值得銘記的一天了。”

    “寒冬臘月碰見那樣的事情,起碼得吹噓一輩子,別說你已經忘記了。說罷!”

    他說著,看向方才得知這土是棺材土,擦得更瘋狂了的湯抒懷,語氣頓了頓,然后又道,“擦地也不用嘴,不影響說的,實在不行,我來擦地,你來說。”

    湯家大郎聞言,招呼了門口的家丁進來擦地,一把將湯抒懷給擰了起來。

    湯抒懷瞥了那地一眼,忍了又忍,終于開口說道,“我喜歡唱夜歌,父親不允許我在家中練,于是我時常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永安河上唱,我夫人李婳擅長洞蕭,與我伴奏。”

    “永安河河中水草頗茂,岸邊又都種了楊柳,夜里頭影影綽綽,更容易唱得動情。我們唱了一小會兒,就瞧見有個人提著燈籠走了過來。我認得他,知道他是明鏡巷賣文房四寶的王掌柜。”

    “我在永安橋上唱曲兒的時候,見過他好些回,頭一回瞧見的時候,還以為我那歌聲招來了鬼差。不過我們沒說過話。”

    湯抒懷說著嘆了口氣,“他走著走著,突然直挺挺的朝著右邊倒去,等我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噗通一聲。當時四下無人,我同夫人趕忙下橋過去想要救人。”

    “永安河要走畫舫,河上是沒有結冰的。夫人替我照著燈籠,我下水之后,水比我想象中的要冷,我摸了好一會兒才摸到了王掌柜,我記得特別清楚,他當時沒有撲騰手腳,也沒有喊救命……”

    “當時我心中發毛覺得特別詭異,怎么會有人落水了毫無知覺,就像是閻王爺要他這時候死一樣。”

    “我摸到他的時候,想要將他拖回來,但是卻怎么都拖不動,估計是被水草纏住了。不過我水性一般,雖然泅水還可以,但是沒有辦法長時間潛下去,我只好估摸著他身下的位置胡亂抓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