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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高閣之囚在線閱讀 - 第05章

第05章

    十一月初,距秦疏桐親自視察仙音閣的準備工作過了十日,謝雁盡如期回到長清。歸朝當日,滿朝文武盡列于承平殿,謝雁獲得特許,著甲佩劍騎馬進宮城,一路策馬馳行,意氣風發。

    行至殿外階下下了馬,他也并不卸甲解劍,兩旁侍衛目不斜視,只牽住馬便退到一旁,他就這么大步流星跨向殿中。

    龍椅上,皇帝白鳴祎大笑著將謝雁盡喚入殿內,謝雁盡上前單膝而跪,高聲道:“臣謝雁盡,參見陛下,陛下圣躬安!”

    “朕安,雁盡快起來!”

    “謝陛下。”

    他起身,將一年多來南方邊境情況詳細陳述。白鳴祎對他向來信任有加,他又算無遺策,百戰百勝,故一個雖講得慎重,但另一個聽的卻并不關心戰況,只聽到他說邊境無虞便直笑著與他說洗塵宴的安排。

    “雁盡,明日洗塵宴,務必早些進宮。先到御極殿來與朕聊聊。”

    “臣,遵旨。”

    “父皇。”白汲怕皇帝忘了答應他的事,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嗯?哦,對了。太子私下還準備了宴席為你接風,后日你去東宮見太子吧。”

    “是,臣遵旨。”

    這久違的君臣相見,皇帝對這位得力大臣倒是熱絡,可惜謝雁盡從頭到尾公事公辦,無動于衷,雖然恭敬,但這場景任誰看了都明白是皇帝拿熱臉貼了將軍的冷屁股。

    秦疏桐列位在大殿后半不起眼的人堆里,將殿上一切納入眼中,暗笑白氏皇族這一朝著實令人看不懂。先皇后薨逝,皇帝二十年未立新后;寵愛阮云夢,賜了封號又封她的兒子做了太子,卻從不派人醫治她的瘋病;表面上寵信太子,關愛楚王,卻未見多少真正父子親情,反而極器重這位謝將軍。照今日殿上光景,如果有人告訴他,謝雁盡才是皇子,他也會相信。

    那頭君臣話畢,謝雁盡受下封賞,謝恩告退。秦疏桐想得出了神,恍惚了一陣才被臨近的腳步聲驚醒,謝雁盡正好從他眼前走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一怔,下意識摸了摸臉頰,他忘了收斂臉上譏諷之色,被看到了……

    翌日入夜,乾元殿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謝雁盡被眾人團團圍住,敬酒一杯接一杯,他一一接下,態度客氣而疏離。

    酒過三旬,也不見他有醉意,秦疏桐適時起身過去敬酒,他特地換了大一號的酒杯,滿斟了一杯以表誠意。

    “下官吏部郎中秦疏桐,敬謝將軍一杯,恭賀將軍南疆無虞、平安歸京。將軍的英勇事跡下官也略知一二,久仰將軍戰神之名,今日得見將軍風姿,十分拜服,還請將軍受我這一杯酒。”他說完,將酒一飲而盡。

    “我記得你。”

    酒液辛辣的灼意還未盡數入腹,他就聽到謝雁盡突然來了這么一句。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他在說昨日殿上之事。

    “昨日下官……”

    “探花郎。”

    忽然想到,兩個月前晏邈也提起他當年得中探花,難道他中探花算得上是國家大事?一個兩個都記得這么清楚。

    謝雁盡沒再說什么,也滿飲了一杯。

    秦疏桐坐回原位,心中惴惴,不明白他剛才是什么意思,便忍不住頻頻覷他。

    “少容,我也敬你一杯。”

    秦疏桐猛然回頭,晏邈已立在他座前,他趕忙起身相迎。

    “晏大人,大庭廣眾之下,請自重。”

    晏邈言笑晏晏,也不等他舉杯,便主動將酒杯往前遞,碰了一下他的酒杯。

    “悄聲些,別人便聽不見。再說,我不過是敬你酒,又不是輕薄你,怎么不自重了?”

    “晏大人!”

    “噓……喝酒。”說罷他先將酒飲盡。

    秦疏桐不能發作,恐被人發現這邊的異狀,克制著依言喝了酒。

    “你一直在看謝雁盡,怎么,對他有意?”

    他不作聲,甩晏邈一張冷臉。

    “看上去,太子殿下對謝將軍甚是殷勤,是否超過對少容呢?”

    晏邈側首看向謝雁盡的坐處,秦疏桐聞言也看過去,白汲已坐到謝雁盡邊上,歪著身子與他攀談,看上去的確十分親熱。秦疏桐知道白汲是單純地想拉攏謝雁盡,但這畫面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泰然視之。

    他鐵青著臉回過頭來,只道:“晏大人,您該回座了。”

    晏邈笑了一笑,留下一句“少容許久未去含德殿,大殿下甚是想念。”便不再為難他,真坐了回去。

    宮中這場洗塵宴到深夜才罷宴,宮門特此一日開特例,到子時才落鑰。群臣趕在子時前出了宮,白鳴祎有意留謝雁盡在宮中過夜,卻被他嚴辭拒絕。

    秦疏桐回府后喝過解酒湯,將明日安排在心中默念數遍確保妥帖后才睡下。

    依照白汲的安排,謝雁盡去東明殿拜會過他,他再安排人送謝雁盡直接去仙音閣,而秦疏桐只需在副樓暗處靜待結果,事后將謝雁盡選中的伶人告知白汲即可。

    算著時辰,秦疏桐準備趕赴仙音閣,剛出府門,卻見一輛奢豪馬車停在門前。

    駕車之人迎向他,他才認出是白汲的心腹太監之一,曹運。

    “曹公公?”

    曹運行過禮,說道:“秦大人,奴婢奉命接大人赴宴。”

    “赴宴?是……仙音閣的洗塵宴?”

    “正是。”

    白汲不會主動把他暴露在謝雁盡面前,怎么會讓他在洗塵宴上現身,這不就等于告訴謝雁盡,他是太子的人?

    “是殿下的意思?”

    “是,但不全是。實是謝將軍提出,想要一位熟悉長清的人做向導,最后指名秦大人陪同他飲宴,殿下答應了。”

    不知謝雁盡為何指名他,也不知他有沒有猜出他與白汲的關系,但現在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我明白了,有勞曹公公。”說著乘上馬車前往仙音閣。

    謝雁盡已經先一步到了仙音閣,被安排在北二間,秦疏桐進雅間時就看到他已怡然自得地在喝酒,全看不出還需要別人引導的樣子。

    “參見謝將軍。”秦疏桐立在簾內一步。

    謝雁盡抬眼,淡淡掃他一眼:“秦大人來了,坐。”

    算來他們見面次數不過四五次,秦疏桐當年春闈中第時,南方還算安定,謝雁盡還在長清。秦疏桐進宮受賜官職,兩人在殿上第一次見面。很快,南境起戰事,謝雁盡便領兵南征,其后大半年甚至一年多才回長清述職一次,三年下來,秦疏桐甚至都不太記得這位戰神的長相。

    落座后,秦疏桐仔細打量解雁盡,不得不說,解雁盡長了一副標準的將帥之才會有的容貌,劍眉朗目、龍驤虎步,又生了一雙薄唇,更顯得冷厲而薄情。

    “不知將軍為何指名下官陪同?”

    謝雁盡從秦疏桐進雅間開始就沒用正眼看過他,此時才真正直視他:“秦大人一直在長清任職,難道還不熟悉長清?”

    回答熟悉也不是,不熟悉也不是,秦疏桐一時語塞。

    “仙音閣不是長清最有名的酒樓么?怎的就只有些歌舞表演?秦大人,閣中必定有過人之處吧,大人可否為我引薦一二?”

    明明是請求的話,卻半分客氣都沒有,十足十的命令語氣。

    秦疏桐敷衍著笑道:“下官不常來,也不甚清楚,殿下應當為將軍安排了別致的節目,不然也不會特地安排在宮外。我讓小廝去將老板叫來問問吧。”

    “嗯。”又是冷硬的一聲回應。

    很快,徐蓉上樓來,報上姓名行過禮后便道:“早幾個月前,就有一位貴人公子來訂了宴席,說是招待貴賓。妾身不敢怠慢,安排了幾出特別的樂舞招待貴人,本欲等貴人吃過飯食后再請貴人觀賞,既然貴人已覺無趣,便請隨妾身移步吧。”

    謝雁盡停杯起身,秦疏桐見狀緊隨其后。徐蓉領二人從暗處樓梯拾級而上,三層已經布置妥當,二十一個伶人分在兩邊跪伏相迎。謝雁盡踏入時頓了頓,很快又提步入內,在主座上坐下。

    秦疏桐立到謝雁盡身側,就這么站了一會兒,忽聞謝雁盡道:“秦公子坐下一起觀賞吧。”

    秦疏桐略有遲疑,但仍依言坐下。

    他等秦疏桐坐定,低聲問他:“剛才我在雅間,透窗看到主樓后面還有一座樓,也是仙音閣的產業?”

    “聽說是,并不確定,一會兒問問老板便知。”

    謝雁盡嘆出一個尾調上揚的疑聲來:“連你也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但聽謝雁盡話中語意,他覺得他該知道?

    樂舞開始,謝雁盡沒再多問,也不再看他。

    幾出舞曲,秦疏桐是預先看過的,所以并不覺得驚艷,但身邊的謝雁盡也波瀾不驚,全程面無表情,只時不時喝一杯酒,秦疏桐的心漸漸往下沉。

    舞畢,幾個伶人上來獻酒,謝雁盡不為所動,挑挑揀揀兩三杯里喝一杯,秦疏桐看看隱在角落里的季白,向謝雁盡笑問:“謝公子,他們似乎都十分傾慕您,您就沒有覺得哪一個特別出色么?”

    “傾慕?難道我還要娶回去?”

    謝雁盡也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秦疏桐一怔,想了想后,朝徐蓉使了個眼色。

    徐蓉機敏,上前道:“謝公子似乎好奇仙音閣副樓的營生,長清多少銷金窟,妾身敢說,仙音閣就算不是百里挑一,也是世間首屈一指的一處銷魂地。”

    她一揚下巴,場邊即有一名舞姬飄然而至,十指靈動,短短幾步已褪了兩層外衫,僅著一件鵝黃肚兜,一條水滑的綢褲,面上覆紗,手腳各著一副銀鈴,翩翩起舞。

    秦疏桐還記得季白說過,這女子名綠蘿,是楚腰離開仙音閣后徐蓉培養的楚腰繼位者。

    隨著綠蘿的動作,另一側響起琵琶仙音,季白在為她伴樂。

    彈到一段纏綿之音,綠蘿背對著謝雁盡下腰,身子近乎對折,但她似毫不費力,還能盈盈一笑,唱起名曲相思意。

    秦疏桐裝作驚訝,陪著謝雁盡看完這一場短暫的獨舞,笑道:“原來如此,謝公子,方才一舞,這舞姬色授魂與,可見她對公子鐘情。”

    謝雁盡不置可否,仍面不改色,對綠蘿沒什么表示,卻夸起琵琶音:“琵琶彈得不錯,邊境荒蕪,不聞絲竹,將士們思鄉情切之時偶爾彈鋏作唱,琵琶嘈嘈之音與鋏聲有幾分相似。”

    “彈琵琶的是誰?”秦疏桐向徐蓉問道。

    謝雁盡對綠蘿不屑一顧,難道是不好女色好男色?如果是真的,那他也有信心季白能入得了謝雁盡的眼。

    季白聞言走到場中,跪拜道:“小人季白,見過兩位公子。”

    然而謝雁盡依舊不為所動。

    季白看一眼秦疏桐的臉色,取過一杯酒,膝行至兩人面前,將酒杯捧到謝雁盡面前。

    “小人身無長物,若公子喜歡剛才的樂曲,小人愿單獨為公子再奏一曲。”

    這杯酒,謝雁盡若是接了就是要了季白。

    秦疏桐揣摩著謝雁盡的神色,見他似乎有所動搖。

    還真是偏愛男色么……

    季白的手舉了半天,酒杯還沒有被接過去,謝雁盡忽的嗤笑一聲:“呵,原來真有男人愿意雌伏在男人身下。”

    就算季白浸yin在仙音閣多年,這樣的話已聽過不少,一時也有些怔忪。而秦疏桐陡生怒意,繃不住笑臉,神情扭曲。這是打季白和徐蓉的臉也順帶打了他和白汲的臉。

    “怎么臉色如此難看。”謝雁盡不知什么時候偏頭看著他道。

    “……并沒有。燭光昏暗,謝公子錯看了。”

    謝雁盡一笑置之,轉向徐蓉:“徐老板,這是招待我的那位公子的意思么?”

    “這……貴人公子并未明言,算是妾身的一點心意吧。謝公子若不喜歡,只觀賞歌舞便可。”

    “看來那位公子有意用這樣的厚禮招待我,客隨主便,就剛才那名女子吧。”

    季白松了一口氣,指尖發顫地放下酒杯。徐蓉也放了心,好歹算是完成了白汲的交待。

    謝雁盡起身便走,像要去完成一樁任務。秦疏桐陰惻惻地看著他的背影,心底不屑,前一刻譏諷斷袖龍陽之風,最終還不是耽于美色。

    待謝雁盡走遠,季白貼近秦疏桐,伏低身子靠在他膝上,柔聲道:“秦爺,您說過,今夜霧雨居……”

    秦疏桐想起承諾,輕撫他一段后脖頸,應道:“我沒忘,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