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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有限合伙 第47節

    盛以晴也不好再次觸碰閨蜜的“逆鱗”,然而“逆鱗”這樣的詞匯,一方面可以指代一個人無法愈合的傷口,而另一方面,也可能指代一個人不愿坦白的道德瑕疵。

    午后的陽光太亮,秋恣寧拉開窗簾,差點被晃了眼,樓下的街區安安靜靜,行人很少,只時不時有幾輛車開過。

    那個男人的身影,不在樓下。

    秋恣寧拿出手機,熟練摁了一串號碼。

    嘟嘟兩聲,那頭很快接通,語氣仿佛不可置信:“哪位?”

    秋恣寧單刀直入:“是我,見一面?”

    “喲,不躲我了?終于肯見面了?”孫一荀語調嘲諷,卻是不肯,“出來干嘛?。坎皇嵌挤质至嗣??”

    秋恣寧冷笑:“你不想見我,你偷拍照片干嘛?還給營銷號投稿呢,你可真行。”

    “我有嗎?不記得了啊。噢那個營銷號我也看了,你說你有病不,前男友的衣服給現男友穿?你可長進了現在。我們這才分手多久啊。”

    “第一他不是我現男友,第二我們分手…也都快半年了吧?”

    “那得看怎么算了?!彪娫捘穷^孫一荀的聲音起著懶洋洋的調子,“你要是按照你從我家搬走的時間來看,確實半年了。但那不算你知道么,秋恣寧,那不算!你不能說分手就分手,你要給我一個交待!怎么著?賺錢了?有底氣了?就把糟糠之夫踹了啊?秋恣寧你他媽把我當個人行不行?”一字一句,聲音越來越大。

    秋恣寧“啪”一聲掛了電話。

    等了三十秒,她再打過去:“冷靜了么?見還是不見?兩個小時以后,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公園。”

    “……你可真行。”他嘆一口氣,拿她沒有辦法:

    “見唄。有什么不敢見的?!?/br>
    第40章 她又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確實,好像一條驢啊。

    互聯網上的激進單身女性把甘愿墮入婚姻,并對男人掏心掏肺付出一切的女人取了可怕名字,叫婚驢。

    秋恣寧在看到這個名字的第一瞬間,只覺得驚異:給女性冠以如此難聽的稱呼,竟然來源于女性。但當每年春節回到家鄉的時候,看到家里忙碌了一年,忙著育兒、忙著照顧丈夫、忙著孝敬長輩、忙著洗衣、做飯、拖地、人情世故以及大大小小瑣事的那些勤懇而又溫順的女性長輩時——

    驢那張懵懂又任勞任怨的臉總會浮現在自己面前。

    再后來,當入住華茂公寓的某一天上午,秋恣寧再次早早醒來,她穿著孫一荀那件略微寬松的舊 t 恤和一條毛邊睡褲,隨意扎著頭發拖地、做早飯,當香噴噴的早餐擺上桌的時候,她會聽到屋子里鬧鐘響起的聲音,接著是孫一荀伸懶腰時發出的巨大而悠長的嘆息聲。

    再接著是廁所的水聲,刷牙聲,然后呲亂著頭發的孫一荀慢悠悠走出來,看著窗明幾凈的客廳和香氣四溢的餐桌,一臉驚喜贊嘆:“喲,我家寧寧好偉大!”

    當然后來,他臉上的驚喜越來越少,秋恣寧的偉大變成了理所應當,有的時候他從臥室出來看到餐桌的第一反應是皺著眉頭,嘟囔一聲:“今天吃的有點簡單?”

    每天早上的 8 點半,秋恣寧會在門口送孫一荀上班。玄關的門口有一片鏡子,照出衣冠楚楚上班的孫一荀和略微有些不修邊幅的秋恣寧,孫一荀是嶄新的,而她覺得鏡子前的自己有些舊。

    孫一荀也注意到了,他忽然想到什么笑著說:“我想起小時候看的電視劇,那些全職太太會在老公離開的時候出門送他,等丈夫回來的時候,蹲在地板上給丈夫拿拖鞋。那時候我就特別想要結婚,找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女孩。”

    秋恣寧啊了一聲。等到孫一荀走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眼眸溫順而姿態勤懇,確實,好像一條驢啊。

    從秋恣寧要求分手開始,孫一荀就陷入了一個極端擰巴的狀態。一開始他追問緣由,秋恣寧拒絕溝通,于是他開始學著接受現實,但依然消解不了恨意。在之后的幾個月里,秋恣寧總會在深夜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要么是他吐字模糊大著舌頭的一頓亂罵,要么是一灘痛哭,也有的時候是委屈的:“寧寧我好想你,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當然,沒幾天又有一個女人打電話沒來由宣示主權:“我和孫一荀在一起了,他現在很幸福?!薄绱搜h反復。

    她的微博偶爾會標記自己的常去地點,而有幾次,她會在那附近看見一個熟悉的、落寞的而又無所事事的身影。

    她知道是他。

    秋恣寧也知道孫一荀這樣的擰巴是來源于痛苦。但她沒有理由去安撫他的痛苦,失戀對于成年人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基礎課。她沒有必要手把手幫他解題。

    “過一陣就好了啊?!鼻镯幭?,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秋恣寧記得她提分手那天,是北京一個下著雪的冬天,她坐在華貿公寓餐廳的筆記本電腦前,埋頭整理這個月的收益。三筆廣告的費用已經到賬,此外還有網站專欄的分成以及一筆編劇費用的首付款,客戶那邊說已經安排財務走流程,估計下周五之前就能到賬。

    “如果這樣的話……”她一邊盤算著,一邊看了一眼銀行卡余額,打電話又給房產中介算了一筆賬。電話里那頭是房產中介復雜的計算分析,秋恣寧嗯嗯應著,嘴上說:“對,沒錯,問題不大的話應該就是那套。首付我應該過幾天就能轉……害沒事,你別擔心……我賺錢很快…你確定好按揭大概多少告訴我就行…嗯嗯…行…”

    下了班的孫一荀回來沒有如愿看到一個給自己蹲下拿拖鞋的人。他沒說過他認為女人最性感的部位不是胸、不是腿,而是垂下頭時的脖頸。

    潔白脆弱而短小的一握。

    這一部分,只有在女人最柔順的時候才會展露。

    然而秋恣寧早就變了,自從她開始賺錢以后,花在工作上的時間越來越多,當然沒有一個男人會嫌棄自己的女朋友多賺錢,但他們總希望她能在工作和家務之間進行一個聰明的平衡。

    她不再像過去那樣溫順,她也不再會穿著一身舊家居服忙著cao持家務,她垂下脖頸的時刻越來越少,甚至好幾次她都懶得聽他說話,而是皺著眉頭,看著電腦屏幕,用敷衍的嗯嗯打發自己,她的脖子總是仰地很高,像一只天鵝。

    孫一荀先是問:“晚飯呢?”

    “外賣。我已經吃過了,給你點了你最喜歡吃的,估計還有半小時到。”秋恣寧沒有抬頭,還是看著電腦。手指噼里啪啦,似乎在和粉絲對話。

    然后孫一荀放下包進了臥室,幾秒后,他又閃了出來,身上的衣服脫了一半,不解地看著秋恣寧:“房間里那行李箱是什么情況?”

    兩個 24 寸的行李箱,整整齊齊地擺在床邊上,而孫一荀也忽然意識到了,今天的家里格外整潔干凈。

    “那個,我晚上要走?!?/br>
    “出差嗎?怎么又出差啊。”

    “不是?!鼻镯帗u搖頭:“我要搬出去。”她這才合上了電腦,前所未有地認真看著孫一荀。

    “我有點沒懂哈…你咋了又?還是我又惹你生氣了?”

    “沒什么?!鼻镯幷遄昧艘幌掠谜Z,但最后還是很直白地開口了:“孫一荀,我們分手吧。”

    在那個下著雪的冬天夜晚,秋恣寧堅持地拖著兩個大箱子,叫了一個貨拉拉司機來家里搬走了她所有的行李。突如其來的果決讓孫一荀一時有些懵圈。他只是把這次行為當作一次匪夷所思的撒嬌。

    再然后,秋恣寧坐的那輛小金杯晃晃悠悠駛出了她最愛的華貿公寓,隱沒在北京的風雪天里。

    他后來又來找過她幾次。但秋恣寧一直避而不見。孫一荀無法,甚至到盛以晴的單位堵了人。單刀直入:“秋恣寧到底怎么了?我們這是打算結婚的啊。在一起一年多,她一句話不說就搬出去,現在微信拉黑手機拉黑。你給我一句實話?!?/br>
    那時候忙得焦頭爛額的盛以晴沒預料還會有這么一出,只說:“我也不了解。我們很久沒有聯系了?!?/br>
    眼前的孫一荀胡子拉碴,清瘦了不少,活脫脫一個被渣女所傷的悲情好人。

    事后她給秋恣寧打了電話,只問:“孫一荀來找我了,你們倆到底怎么回事? 他非向我要個理由。 ”

    “分手能有什么理由啊?”秋恣寧擰了擰眉心:“所有的分手歸根結底都只有一個理由?!?/br>
    不愛了。

    “那你也得和他說清楚吧。這樣是釣著人家,他會一直糾纏你的?!笔⒁郧鐒袼?。

    “不不不不不。”秋恣寧撥浪鼓搖搖頭,“一些真話比謊話更殘忍?!?/br>
    然而此刻,秋恣寧將孫一荀約到了第一次見面的公園里,她想著,既然他放不下,既然他想聽——那她不妨說一些實話。

    盛夏的公園傍晚,孫一荀先到了,大老遠的就看見了秋恣寧。她似乎稍微打扮了一下,不再是平日的寬松連衣裙,而是穿著一件潮牌短上衣和低腰闊腿褲,短上衣層層疊疊,領口很低,脖子上還掛著鏈子,她頭發油亮亮抖著,披散下來,在路燈下泛著光。

    孫一荀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個女人陌生,她看起來太貴了,已經完全擺脫了讓普通男人想要撩一下,覺得可以娶回家的那種類型。

    再然后秋恣寧在他面前幾米處停下來了,她居高臨下看著他,四目相對的時候,兩個人都發現他們手里各自拿著一瓶梅子酒。

    是初見面時候的那個牌子。

    這很巧,然而不巧的是這一次,沒有人帶杯子。

    “嗨?!睂O一荀有些無措,伸手揮了揮,扯扯嘴角,“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么?”秋恣寧在他身邊坐下:“我以為你經常來找我?!?/br>
    孫一荀尷尬摸了摸鼻子,他說:“其實不是我想來找你。是我mama,我媽她很想你了?!?/br>
    秋恣寧擰開梅子酒的瓶蓋直接對瓶喝了一口,聽到這里,差點被嗆到,一邊咳嗽一邊說:“你媽?還想我呢?”

    “怎么不想?!你可是她認定的兒媳婦!”孫一荀摸了摸頭發,“其實我都行,我覺得找媳婦嘛,找個差不多的就行,但主要是她一直念著你,你知道吧。所以我,我也就覺得你聽好…我我沒那么想你,真的,就是我媽,你也知道我挺孝順的……”

    秋恣寧打斷了孫一荀:“乖,你不太會撒謊?!?/br>
    孫一荀苦笑了一聲,“但我媽確實挺想你的。你走了以后她又給我安排了幾個女生相親。但我覺得……可能最適合我的,還是你?!?/br>
    “孫一荀,你適合的是以前的我?!?/br>
    “咋了?”他笑起來,聲音高了八度:“你賺錢了我配不上你了是么?秋恣寧你就要找高富帥是吧?你不會還想著嫁入豪門吧你?我跟你說有錢人那玩的花樣、那心眼可多了。你這樣的進去得被人玩死你知道嗎。你挺單純的,你不知道,你以為你自己特有心機是吧?你就一傻子我跟你說。你接觸的那幾個男的我都見過,沒一個靠譜!”

    “喲?!鼻镯帞D著鼻子看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誰說我想嫁豪門了???”

    她做鬼臉的樣子太熟悉,透過層層妝容又仿佛讓他看見了曾經那個秋恣寧,于是孫一荀忍不住摁住了她拿酒瓶的手:“你悠著點吧。我一口沒喝了,你就喝完了?!?/br>
    秋恣寧瞥了瞥他摁著自己的手,不著痕跡移開,只笑:“我現在酒量可好了。你放心?!?/br>
    “每天出門喝酒是吧?”他涼涼地笑。

    “嗯,一大堆男男女女,那些小網紅太能玩了,基本都是通宵。然后起一個大早去美容院打針?!?/br>
    “這不燒錢么?”孫一荀搖頭。

    “人家錢跟白撿似的,當然隨便燒?!?/br>
    “秋恣寧?!睂O一荀頓了頓,“你現在是不是也跟他們那樣了啊?不清不楚的。”

    她似乎有些被他的用詞驚到,隨即只是笑笑:“孫一荀,你看我像結婚的人嗎?你看我現在這樣子。你把我帶回家,你媽見了我,會說什么?估計立刻讓你把我趕出去吧。”

    孫一荀不耐煩起來:“我媽,我媽我媽,你為什么總拿我媽說事?跟我分手前一陣,那時候一天到晚要你回我家見我爸媽,說好了商量了婚事,那一陣你身體不好,他們還特意張羅著給你找醫生,我爸都托人掛到專家門診的號了。但你呢?你搭理過他們么,你說你那時候對得起老兩口嗎?”

    秋恣寧扯扯嘴角:“可能我和你mama就是八字不合,就我上心的時候,她不太上心,等到我過了那個勁兒了,她反而開始上心了。”

    “喲。您對我們家上過心么?”他露出嘲諷神色。

    “你想聽實話么孫一荀?”秋恣寧只是緩緩轉過臉,梅子酒被她對瓶吹了一半,她的臉上泛著淺淺的紅暈,笑了笑,看向孫一荀:

    “真的,孫一荀,我曾經一度,真心實意地想要嫁給你?!?/br>
    第41章 很多婆媳關系,本質上是不由自主的雌競

    如果再把秋恣寧的微博往前翻個一兩年。

    絕對不是現在這個畫風。

    那時候女性主義尚且沒有如此風生水起。獨立女性的概念尚且沒有如今這般深入人心,但大家也逐漸開始不再裝模做樣地學做賢惠,而是開始想著如何用女人的方式拿捏男人、拿捏工作、拿捏一切擋在自己面前的人或事。

    那時候秋恣寧的微博與公眾號,就細細寫了一篇,如何拿捏婆婆。

    文章里,秋恣寧侃侃而談:“很多婆媳關系,本質上是不由自主的雌競。婆婆覺得媳婦搶走了自己的兒子,而媳婦不想和婆婆共享兒子。最典型的問題就是——我和你媽同時掉到水里,你救誰?這個問題能這么廣為流傳,就是因為大家打心眼里認為,婆婆和媳婦,她們是競爭關系。 ”

    “而解決雌競的思路也很簡單——不要讓婆婆覺得你是競爭者,而是要告訴她,你不是來破壞這個家庭,你是來加入這個家庭,你不僅沒有帶走她的兒子,你甚至還讓她獲得了一個閨蜜。你可以陪她逛街、給她送禮物、關心她、愛護她,給她一束鮮花,讓她為男人cao持一輩子的心,因為你而得到撫慰?!?/br>
    于是她第一次見面帶給孫mama的禮物是玫瑰,還有自己咬牙分六期買的 lv 老花絲巾。

    一通cao作下來果然讓孫母眉開眼笑。拉著秋恣寧的手直呼寧寧。

    彼時春風得意的秋恣寧立刻把這個消息告知了盛以晴,火鍋店里,她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漏勺,談笑風生:“你說你和陳撰也在一起了,你們見mama沒有?我告訴你噢,我這個法子,百試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