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有限合伙 第8節
她的目光從他的肩膀穿過,不動步子,也不說話。 兩個人這么站在酒店門口,誰也不肯動,前臺的目光不耐煩隔著臟兮兮的玻璃門射過來,陳撰察覺到,下意識拉過她的胳膊,想躲開視線。盛以晴卻不明他的意圖,腳步不動,問他:“你拉我干嘛?” 陳撰輕聲:“那邊有人看。” 他想說,有人盯著我們看,不太舒服。 她拖著調子喔了一聲,瞄了陳撰一眼:“行吧。” 當真拉著他往邊上沒人的地方靠了靠。 這會兒的馬路很靜,他們避過酒店大堂的視線與燈,躲在了陰影里,夜風一縷縷吹來,臉頰微微發燙,盛以晴心里琢磨著良辰美景,是不是應該她先主動? 正在猶豫,就見陳撰碰她胳膊肘,冷不防冒出一句:“喂,老婆。” 溫溫柔柔,尾音拖長。 她一跳。 瞪大眼睛罵他:“你有病嗎?” 這個稱呼叫上癮了? 陳撰一臉得逞表情笑起來:“你還真挺奇怪,一邊說死都不想結婚,可一聽到‘老婆’兩個字,總是一副臉紅心跳的樣子。” “你逗我?!”盛以晴惱,瞪著他想反擊,然而“老”字說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老狗!” 說完轉身就走,陳撰在身后笑的得意,她憤憤然,想到什么,忽然轉身,幾步跳到他面前,拽住他領口往下一拉,吻上了他的唇。溫熱的觸感。修長的身影僵在原地,瞪眼看她: “你……干嘛?” 問著話,卻不動,唇還貼在一起,發音含糊不清。 “……你不是很囂張么?”她亦貼著他的唇回答,“現在害羞了?” 陳撰這才將唇移開了一寸,搖頭:“沒有。” 神色清明,看來是真的淡定。 “……也是。”她無趣,松開他領子,將他推開,“那你走吧。” 卻沒想到后方的地面稍微凸起了一塊,這么后退一步,磕到腳尖,重心不穩,她以為要摔,腰被人攬住,一把勾回,陳撰嘖了聲,“你故意的吧?” “故意個鬼,上次見到你也差點崴腳。掃把星。”她推他。 推不動。 “你換個角度想想,兩次崴腳,好像都是因為拒絕我。你剛主動親我的時候,可安全了。”這么說著,目光落在她唇邊,似笑非笑,又逗她: “老婆,不要隨便趕我走。” “煩死了!“她氣,“你給我——”滾字還沒發出音,就化在口中。 陳撰低下頭,卻不吻她的唇,溫熱的吻星星點點落在她的頸窩,匯成一條暖流,腰被他手掌裹著,無法動彈,喉嚨發窒,連呼吸都停了。 大腦霎時一片空白,她拽著他的衣服,宛如溺水的人拽著救命稻草,然而水依然漫了上來,她快要溺亡在他的吻里。 “好了。” 他的聲音低啞。松開她的腰,丟下一句:“ 我走了。” “……” 十八線縣城的小旅館,盛以晴洗完澡擦頭發,酒醒了,人還醉,盯著電腦屏幕,心思卻越飄越遠。 陳撰的唇微涼,可她被吻過的地方像被烙下痕跡,些微發燙。 手機靜悄悄的,陳撰的頭像躺在列表里安安靜靜——她慌起來,哪有這樣,親完了一句話沒有?狗,實在是狗。 鬧了一夜,最怕心猿意馬的只有自己。 盛以晴咬牙,干脆關機。腦袋埋進枕頭里。 這么輾轉了一夜,迷迷糊糊,夢里見到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唇。在燒烤攤上喝酒的記憶襲來,他的手骨節分明,皮膚白皙,修長手指握著酒杯,碰杯的時候,有意無意擦過她的手,手掌握著她的腰,掌心微微用力…… 直到窗簾縫隙里透出清晨的天,帶了灰調的藍,盛以晴掙扎著起身,迫不及待開了機,噔噔噔幾十條消息提醒,她卻不敢看。 直到洗漱完畢,化了淡妝,對著鏡子里嶄新的自己,這才鼓足勇氣摸出手機,微信工作消息一路往下翻,懸著的心總算落地—— 凌晨兩點半,那狗男人發了一條:“睡了沒?” 客戶將各方中介出發的時間定在上午 8 點整,今天要去新的牧場。盛以晴哼著歌收拾了行李,樓下超市買牛奶,就在結賬的時候,盛以晴又摸出手機,盯著那句“睡了沒”,嘴角彎彎。 她一字不回,心滿意足將手機塞回了包里。 車子上了高速,內蒙古太大,縣與縣之間路途迢迢。加上為了租金便宜,牧場大多選在偏僻地區。剛上了車,客戶就告知目的地大約在 5 個小時車程。同時,為了防止司機疲勞駕駛,建議各個中介無論多困,都應保證精氣神,絕對不可在車上睡覺。 于是一干人等只得強打精神,盯著窗外蒼茫的原野暗自發牢sao。 那個吻又纏了上來。 手機這會兒分外安靜,盛以晴大概是無聊,拿出手機盯著陳撰的頭像看了半天,手欠又去撩他:“對了,你說拒絕你就會有壞運氣,那昨晚那樣,你說我今天是不是會有好運氣?“ 陳撰秒回了一句:“今天這么閑?” 語氣不善。 “所以……”她心一橫,“還有下次么?” 還沒等到陳撰的回應,電話卻先響了。是盛以晴的上司,負責這次牧場項目的胡總。胡總年過 40,入行十幾年,不痛不癢在紅葉證券投行部混了個 director 的職級,盛以晴從加入公司起就跟著他,只覺得他像個萬精油,沒什么真才實干,好在圓滑,但凡大老板顧不過來的項目,就抹上他。 投行熬人,入行時烏泱泱一片,十年之后要么辭職、要么轉行,而大浪淘沙之后還能留下來的,除了精英中的精英,剩下的大概只有上有老下有小的混子了。 在長期的合作中,盛以晴堅信胡總是后一種。 他先大概問了盛以晴的項目情況。轉而提到,“對了,小盛,你這次保代考試過了嗎?” 還不等盛以晴回答,胡總又加了一句:“得過了啊。過了的話,這次牧場項目的保代就由你負責了。” 盛以晴一怔,仿佛沒聽懂胡總的意思:“你是說……” “我手頭項目太多了,也該放放權了。你考試過了吧?去把保薦代表人注冊了,麻利的。到時候申報的時候就由你來簽字,我說你啊,從這個項目起正式從協辦升為主辦了,開心不?” 電話掛了盛以晴還沒反應過來。 喜悅的上升是需要時間的。 也就在那個時候,盛以晴愣愣想到:“看來……運氣真的有變好?” 草原上的陽光刺眼,商務車一路駛過,周遭綠地綿延。tvc 廣告拍攝為期 10 天,基本上每天早 9 晚 8 的節奏。 從工作人員的角度上看去,陳總似乎心情不佳,眼圈微微發青,一大早就來了,坐在那兒也不說話,半抬著眼看著窗外,抿著唇,每隔幾分鐘就看一眼手機。 過了會兒,手機震動,他看了一眼信息。下一秒,一早上緊抿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了一個角。 “還有下次嗎?” “還有下次嗎?” “還有下次嗎?” …… 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 片刻后,一掃陰霾的某人神清氣爽回了個:“沒有。” 商務車到達攝影棚,陳撰拉開車門,只見不遠處的“北河奶牛場”此刻一片熱鬧,十幾輛貨車停在門口,門開著,工作人員將牛一只只趕上車去。直覺不對,問身邊人:“這是做什么?” “不知道啊。這么大規模,那些牛運哪里去?” 陳撰皺了眉頭,想起盛以晴這幾日的工作,沉吟片刻,拿出手機拍了一段視頻。 之后的十幾天里,兩個人再也沒了見面的機會。 陳撰繼續駐守原地拍攝他的 tvc 廣告,而盛以晴輾轉了七八個城市。 牧場走了十幾個,越發覺得這些牛的模樣實在相像,甚至有幾只牛她懷疑都是先前見過的。她開玩笑與同事提起這茬,同事嗨了一聲:“奶牛嘛,長得可不得一模一樣,別說物種不一樣了,我看外國人可都一個樣。” 對擬上市的公司進行盡職調查是負責券商的重要工作之一,這家牧場公司,奶牛的數量則屬于核心資產,十幾個券商數了一周多,好在奶牛數量與客戶提交基本一致。總算完成一件大事,啟程回京。 陳撰早在三天前就到了北京,上飛機之前特意給盛以晴發了微信,問她何時回。盛以晴直接將航班發了過去,問他:“打算接我?”對方含糊其辭來了一句:“看情況。” 飛機降落在 t3。盛以晴還在滑行,飛行模式剛剛關閉就收到了陳撰微信——十分鐘前,一條首都國際機場停車場的定位信息,她彎彎嘴角,手里卻麻利回了個問號:“?” 語音回復的聲音慢條斯理,還帶了鬧哄哄的背景音:“出來了說一聲,我在定位這兒等你。” 正直盛夏的北京,入夜的溫度卻剛剛好,因為兩個小時的飛行時長,她在短袖外罩了一件針織開衫。陳撰今天一身休閑,寬松米色短袖搭配灰色直筒褲,頭發隨意抓過,站在一輛破奔馳邊上,大概是身形卓越,大老遠就能一眼看到。 盛以晴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腳步變快了。 “你怎么來這兒了啊?” “有事唄。”他接過她的行李,將箱子往后備箱上搬,又替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她上去。盛以晴往車上跳,彎彎眸子問他: “是為了來接我?” 陳撰上了駕駛座,扣上門,睨了她一眼,搖頭“不,這是順便的,還有其他事情。” 盛以晴撇嘴,拖長了調子應了一聲:“噢—那你快去忙—” 話音未落,就被他托了下巴,男人湊上來,氣息撲到她的臉上,不等她閉眼,唇瓣相觸。清冽的觸感。 這個吻稍縱即逝。 等盛以晴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男人已經扣了她的安全帶,一本正經發動車子了。 車廂里放著奧斯卡電影配樂歌曲,誰也沒有說話。 唇瓣些微的溫度,是他殘余下來的。她拿眼睛偷偷描摹他的外輪廓,目光從鼻梁勾到下巴再到喉結,再沿著他的肩膀,一路落到把著方向盤的雙手。 “這幾天我運氣不錯。”盛以晴忽然開口。 “嗯?” “后來,我們的 director 給我打了電話,說既然我過了保代,就讓我負責這次的牧場項目,由我做簽字人。” “簽字人?” “就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咯。公司要上市,需要請第三方機構作為保薦人,負責核查公司的經營情況和財務情況,只有保薦人確認一切符合國家規定的上市要求,公司才能上市。而保薦代表人,也就是我,就是代表我們公司最終的簽字人。“ “這么厲害?做了這個保薦代表人好處很多?“ “至少有一筆簽字費啦。而且這算我主辦的項目,年底分獎金也能拿多一些,多多積累經驗,之后也好升職。“ “不需要承擔責任?“陳撰隔著后視鏡瞟了她一眼。只見她微微開了一小部分車窗,夜風灌進來,將她的發絲揚起,路燈在她的臉頰投下一陣又一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