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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在夜里照亮(骨科合集)在線閱讀 - 芥蒂(偽骨,拉扯)-1

芥蒂(偽骨,拉扯)-1

    “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我走進門,脫下鞋。不知道該把鞋放哪,連地墊都那么干凈,只有你爸爸的皮鞋放在上面,一塵不染。

    我拿著鞋子光腳走進屋子,想把它放進鞋柜。這時候我才發現,我的鞋有點臟了,柜子里連運動鞋,都像新的一樣。

    我左顧右盼了一會兒,你家的阿姨才姍姍來遲。她和我問好,把我的涼鞋接了過去。我媽剛剛打完電話,從我身后走過來,和阿姨交代了點什么,但是我不記得了。只是我那天本來已經聞習慣了她的香水味,突然氣味又變得很明顯。

    沒人告訴我應該做什么,有人幫忙放行李箱,我也沒什么東西要整理。我走到窗邊,第一次看見那么長的海岸線,一整片全透的玻璃都裝不下。

    然后我才注意到你,你對我不感興趣,在沙發上玩你的平板電腦。我mama站在沙發后,很親切地和我說話,要我叫你楚廣弟弟。這時你打了招呼,說你叫鐘楚廣。

    后來我學了八字,你五行缺木,這名字大概是看了八字先生起的。

    我水平不高,但是你知道嗎,五行缺木的男人優柔寡斷,不那么聰明。”

    長帆撂下這句話就開始喝水,等著旁邊的人接話。夏天的雨很沉重,氣壓把她手上的塑料瓶擠得更軟了。屋子里僅有一個小風扇,薄薄的汗液把T恤和皮膚粘在一起,她感覺胸部有些冰涼,腦袋卻熱得要命。

    她也躺下來,靠在這個便宜弟弟背后,她早把他的襯衫扯掉了。可是明明才工作沒幾個月,這家伙卻像所有時刻在意個人形象的精英上班族一樣,穿上了替換用的商務打底背心。

    看起來很透,但她摸不出是羊毛還是絲綢,可能是混織的。

    她又把他戴著的那塊玉轉到背后來,在手上摩挲,他還是沒有說話。她希望鐘楚廣不是死了,于是惡劣地扯了兩下繩子,但對方只是象征性地動了動肩膀。

    “十二點了,你要在我這里過夜嗎?”,她問。

    現在說這個明顯已經晚了,不過以親人的關心來說,他最好還是在這個雨夜打車回去,而不是和她一起窩在這個十平米出頭的小公寓。

    “當然算過八字啊,難道是我自己起的嗎?我爸很信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語氣很平穩,也沒管她說自己壞話。

    反應緩慢,過了這么久才說話,可見不算太聰明。哪怕聲音聽起來還算機靈也沒用。長帆在內心暗暗攻擊著他。

    “嗯,有次你爸爸他虧錢了還是什么,一天之內拜了好多次神,半夜里關公像著火了——”,她漫不經心地回憶著往事。

    “煙霧報警器也沒把他吵醒,或者說走水了這件事對他來說不算大事,發現了就行。大樓管理員來的時候,還是我們和mama一起去說抱歉。”

    她很久沒和對方這樣聊天了,雖然他一向叫起mama很自然,但現在聽起來還是怪怪的。

    她沒有這么好的心態,在她十四歲的時候,爺爺奶奶都去世了,父親這邊沒有其他親戚愿意照顧她,她只能去找mama。小的時候,她知道mama離開了,不久嫁給一個馬來西亞人。后來,mama和新的丈夫一起搬家到日本,很偶爾回來看她。

    mama這個詞在各種意義上來說對她都很遠,mama所在的地名有時讓她陌生得害怕;mama這個人也和她很不一樣,mama總是關心最需要被關心,關心起來最有意義的人,而不是長帆。

    她也沒有爸爸了,當著面的時候,她叫鐘楚廣的父親鐘伯伯,兩人私下里說話,她也較為禮貌地稱呼他為“你爸爸”。即使她跟著改了姓,全名變成了鐘長帆。

    要說的話,長帆其實也會希望對方越少想起自己越好,和偶爾走動的親戚一樣客客氣氣最好。

    但就在今天,她有一種惡作劇的想法,也許自己會故意露出馬腳,故意讓局面變得很難看,讓每個人都不好過。鐘楚廣的父親會發現,會暴跳如雷,把鐘楚廣抓過去訓導,最后再把自己抓過去批斗。她想起那個人每次吃飯前都要仔細整理自己的西裝袖子,總讓人聯想起電影里要動手前的黑幫。

    鐘楚廣是他唯一的兒子,如果一切都被發現了,mama也會被認清是壞女人一個。長帆覺得自己應該有點罪惡感,但她沒有,反而幻想著mama會覺得自己干得不錯。她太像一個循規蹈矩的普通女孩,mama也許不需要這樣的女兒。

    長帆一個人生活很久,十八歲以后她離開那個家,上完大學又回到學校,繼續讀起沒什么用的文科學位,鉆研符號學。她說研究了八字不是假的,她排了鐘楚廣的八字也不是假的,反正知道他的出生時間,拿來用用也沒事。

    今天在公寓樓下,她看見鐘楚廣,看見雨水從他的公文包的一角滴下。她想起自己還用他的八字和自己排過合盤,結果記不清了,反正只是隨便看看。

    就算不是繼姐弟,她也不覺得自己和對方有什么好結局。她比誰都清楚他的家庭,兩人過去很要好,他什么都說。他的親生母親大概也很富裕,或者有些權力。鐘楚廣父母離婚的時候簽過一份不知道有沒有法律效應的協議,要求他父親不能生育其他繼承人,或者說其他男孩。

    說這些事情會還讓他有點傷心,長帆還得安慰他,表現出自己和他的心情那樣相似,簡單地訴說自己也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青少年總是為著這樣的事情快速接近,她一開始只覺得自己這個弟弟意外得好騙又好相處。

    她在長年的孤獨中早已無數次安慰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無非是把那些話再說給別人聽。有些人可能永遠會固執地搖頭,表示根本不一樣,你還是完全不懂。但她的這位弟弟并不在意那么多細節,他只是迫切地需要一個和自己相似的人。

    他看起來那么需要一個家庭,那么想和她做真正的姐弟。一開始似乎只是自來熟,他喜歡說兩個人是多么相像。那時候彼此之間差不多高,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對照著身形。他用手去貼長帆的手掌,指節卻比她長。而她已經是青春期的女孩,會感到這樣多少有點問題,即使不喜歡這樣也只能配合他的行動。

    總之,長帆不是最有問題的那個人,她只是順勢而為。在這個雨天也一樣,鐘楚廣走過來,簡單寒暄后第一句就是突兀地和她說:“其實那時候你沒有和我說過分手,對你來說是不是不重要。”

    她很難覺得當年的自己做得有問題,只是面前的這個人還在糾結,雖然也不算壞事。

    “那都是高中時候的事了,何況之后,再見面,不都是全家一起嗎,也不可能聊這種話題。”

    她生硬地講著,咸味的雨水流進了她嘴里,天氣也太差了,撐傘也擋不住。鐘楚廣是在德國還是哪上的大學?是習慣了在這種天氣和人在室外聊天嗎?

    “是啊五年了。”  他站在長帆面前,傘向后傾斜著,舉得很高,手腕幾乎和她的視線平齊,表盤上指針指向七點。

    “你有什么事快說。”她知道自己如果還有理智,有必要趕快回家,然后鎖住門隔絕這一切,和之前一樣過一種簡單但不錯的生活。她看著母親再婚帶來的這個弟弟,想到自己的mama愛著他的父親——至少她表現出來是那樣。所以自己愛他的模樣,愛他的身體,愛他能帶來的東西,也是符合邏輯的。

    這樣荒唐的,自我說服的想法不斷浮現著。

    “mama要我帶東西給你,但主要的是。”他稍微別過臉,“很多事我一直沒有想清楚。”

    他說他車子里有干毛巾,替換的衛衣,也許應該先找個地方聊一聊,順便吃晚飯。

    她在腦子確認了一遍,剛買的便當保質期在明天。也許應該和他一起去,省一餐飯錢,現在是月底,這個人算是她弟弟。她試圖說服自己有足夠正當的理由,即使真正的原因是她正在被一些壞念頭誘惑,被自己邪惡的側面蠱惑。

    就像五六年前,她和鐘楚廣在一起,在他的房間的時候,她總希望mama突然回到家,突然推開門,mama的目光會罕見地落在她的臉和身體上。

    她選擇上車,坐在駕駛座后面,最安全的的位置。她用毛巾擦臉和頭發,她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會留住他,之后也能留住他一段時間,起碼到她不需要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