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劫 第1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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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啟珩虛弱沙啞的聲音幽幽傳來,“小人得勢的嘴臉便是如此。” 靈越睇著臥在榻上緊緊罩著錦衾的啟珩,有一點顯而易見,烏弈對啟珩這個弟弟更看不順眼。 連他的裘衣也被兵士全部搜刮走,擺明了要讓啟珩遭罪,最好是受了寒,病得一命嗚呼才好,免得麻煩別人動手。 念及此,她的神情幽冷,走到榻前摸了摸啟珩guntang的額頭,看著他蒼白的臉龐上透著兩團不正常的紅暈,一派風吹就能倒的病態,胸中頓時一陣氣悶。 啟珩已經病了整整兩日,她告訴了看守的兵士送藥,結果至今無人理睬,而給她送的藥倒是一日不曾斷過。 王宮中盡享榮華的雎夫人倒是很惦念她這個表侄女,生怕委屈了似的,日日派人送來一碗藥監視著她喝下去,用混著狼花毒及其他劇毒之物的藥,來壓制她的術法。 使她不但使不出術法日日還要承受兩個時辰的蝕骨之痛,若再喝上一段時間,她那表姨母便能徹底如愿以償,來給她號喪。 “靈越……” 啟珩發著高燒,嘴唇蒼白干裂,整個人難受得蜷縮在錦衾中,露出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低低喚著愛妻的名字。 “我在。” 靈越柔聲回應,坐到榻上湊近他,滿眼疼惜。 但見,榻上柔弱難以自理的二王子,掩口咳嗽好一陣,喘著氣道:“如果我就此病逝,你定要記得不要替我守寡,趕緊找個好人改嫁了罷。” 他萬般不舍留戀的目光徘徊在靈越的臉上,大掌緊緊抓住她的手,像是在交代遺言一般,甚是苦情悲痛。 靈越一霎紅了眼眶,顫抖著手掙開他,唇瓣無聲地翕張,神情難過,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好,我全聽你的!我一定找一個比你年輕俊朗、身強體壯的郎君。或許一個不夠,我興許會多往府里頭納幾個面首,到時候住在你的府邸再花著你的錢恣意享樂,看到我如此快樂,想必那時你的在天之靈也能得到欣慰。” 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甚至暢想起未來左擁右抱的日子,這種態度著實噎到了啟珩。 “愛妃,你怎么如此狠心,不應該在此時回答我,會與我生死相隨嗎?” 啟珩垂死病中驚坐起,難以置信地瞠目,捶著胸口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聲,整張臉都因此而漲紅,好看的桃花眼變得水汪汪。 面對啟珩泫然欲泣的質問,靈越有些膈應,無奈地扶了扶額,指了指窗外,“偷聽的人已經走了,不必再演了,要是實在有癮的話,改明兒我給你在城南搭個戲臺子,你隨時上去演。” 聽到監視的人走了,啟珩立時坐直身子,可憐巴巴地蹭向靈越,哪里還有滿面病容的憔悴樣子。 “愛妃……你不愛我了。” 靈越一陣惡寒,甩開他不安分的手,踅身去翻找箱籠。 “愛妃,愛妃,你找什么呢?” 啟珩從榻上好奇地探出頭張望。 “藤條。”她面無表情,幽幽地補充道:“是左相特意送來的,說是你自小的好友。” 申老頭忒滑頭,居然留了一手。 啟珩神色大變,丟開錦衾飛快蹦下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靈越,桃花眼溢滿討好的意味。 “哎呀,也不逢年過節找它作甚。” 正說著,他鬼鬼祟祟一腳踹走箱籠,匆忙轉移了話題:“聽聞烏弈累得像頭騾子一樣,見天兒在書案后面打轉兒不說,賀氏還讓他喜當阿耶,八成已經氣出內傷來,接下來咱們就靜觀一場狗咬狗的大戲,坐收漁利。” 他環抱著手臂,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哼笑,擺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可有烏弈受的嘍。” 要說損,怕是任誰都比不上啟珩。 對此,靈越深有體會。 佯裝被雎夫人拿至親至愛要挾,逼不得已而失勢淪為階下囚,使烏弈等人自以為能得償所愿,卻不想反遭賀氏等一干右姓貴族的制衡。 既要應對右姓貴族的肆無忌憚,還要殫精竭慮的處理朝中亂如麻的政務,又要提防賀氏借腹中子會設法除掉一切障礙臨朝攝政。 烏弈可謂是腹背受敵,吃力不討好。 啟珩假裝生病,一則為安烏弈等人的心,使他們放松警惕;二則暗自優哉游哉的瞧熱鬧,不時點評上兩句,好似戲臺下的看客。 而王后那邊雖是被雎夫人囚禁不得自由,但是性命無憂,畢竟是用來挾制他的人質,容不得半點閃失,且他一早安排了人在坤儀殿暗中保護。 是以能全心全意對付雎夫人母子和右姓貴族。 “既然烏弈想要除掉賀氏腹中的孽胎,咱們不妨幫他一把。”啟珩翹著二郎腿,故作高深莫測地瞥向靈越,遞去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靈越同他相視一笑。 是時候張網捕魚了…… -------------------- 第186章 黃雀后 烏弈能派人監視賀氏的別業, 賀氏又豈會不放人在大王子府中監視烏弈的一舉一動。 當賀氏留下的使女探知烏弈已經知曉喜當阿耶一事,并且決定除去賀氏腹中子的消息后,立馬呈報給了別業中正在安心養胎的賀氏。 ‘啪’地一聲脆響炸裂, 一盞頂好的青瓷茶甌摔了個粉碎。 賀氏紅潤的面龐染上一抹怒色,依舊覺得不解氣, 甩手又砸了一盞茶甌, 怒極反笑:“好啊, 他膽敢對我動手,想來是覺得羽翼豐滿能夠安穩的登上王位, 覺得沈州賀氏成了絆腳石,他想要踢開賀氏, 沒那么容易!” 他如今能站到高處, 同樣也能跌個粉身碎骨。 見狀,使女伏低身子, 又開口說起無意間偷聽到的另外一樁事。 本就在怒頭上的賀氏,遽然知悉新婚夜圓房的人是烏弈的侍衛, 且夜夜共寢之人亦是侍衛之后,登時脫了力般癱軟在榻上,雙目瞠大, 臉色慘白,重重地喘著氣。 兀然間像瘋了一樣, 拼了命打砸房間里的擺設,不顧手上的淋漓鮮血。 一眾使女被她歇斯底里的模樣嚇懵了,怔在原地,片刻后回過神, 紛紛上前去制止癲狂的賀氏, 生怕她出個閃失。 “烏弈, 我定要親手剮了你!” 賀氏渾身哆嗦,目眥欲裂,清秀的容貌變得滿是猙獰,眼神充滿怨恨之色,假若恨意能凝為實質,大抵會變成淬滿劇毒的鋒刃,她會親手持刃于天下人的面前一刀刀剮下烏弈的rou喂給禿鷲。 他居然厭恨她到這種程度,給她下幻藥,令一個卑賤的侍衛同她纏綿,事后又在饌肴中下避孕藥,讓她承受這般的羞辱。 賀氏生來高傲,豈能忍下這莫大的恥辱,當夜便命人采取了行動。 翌日清晨,侍衛眼看著就快要到了上朝的時間,大王子仍在房間酣睡,心下察覺異樣,顧不得禮數徑直闖入了房間,掀開帷幔才發現烏弈面色泛青,唇色深紫,雙目緊閉,儼然是一副中毒昏迷的樣子。 侍衛連忙傳醫官前來診治,又遣人去王宮向雎夫人報信。 趁著大王子府亂成一團之際,一隊偽裝成普通百姓的數十高手迅速圍困住了大王子府,并和府內細作里應外合打開府門,闖入府中輕松解決了兵士暗衛,擒住了烏弈一干人等。 與此同時,一直由烏弈麾下羆衛所控制著的左右禁軍忽然生變。 正和一群樂伎調情的羆衛大將軍被侍酒使女以匕首穿心而亡。 左右禁軍迅速控制了羆衛兵士,大規模屠殺城中右姓貴族的府兵,打開了上京城門迎入集、麓二州的勤王軍隊及凌將軍所率領而來的先鋒部隊。 王宮中亦輾轉傳出一則消息,戍守王宮的左猛賁衛大將軍孫騭于如廁時被副將邰裔斬殺,全權接手了左猛賁衛,控制住了王宮內的嬪御和臣工。 二王子府內—— 眾道士傾盡全力設下的符箓法陣盡數消失,紛紛遭受了強大的反噬,道士們嘔血不止,有不甘心陣法為人所破的道士循跡而至打算好好教訓一番破陣者。 當他們看見院中立著一位童顏鶴發的老者,嚇得面如土色,立時踅身逃走。 誰人不知當世道家第一人——元一真人。 元一真人出手破陣未傷及他們的性命,已經算是手下留情,弗敢再去招惹,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緊。 “有勞真人出手相助。” 珈藍帶著一眾暗衛向元一真人致謝,“我家娘子眼下有要事在身不能親自向您道謝,娘子特命婢子前來奉上吳明國至寶——歸凰笛。” 她打開懷中抱著的錦匣,雪白的笛子正靜靜躺在匣中流溢著柔潤光芒。 元一真人淡淡睨了一眼,嘆了口氣,伸手接過錦匣。 他千里迢迢前來相助,為的就是這支笛子。 大應尊貴的圣人也不知打哪兒翻出一本古籍看到上面記載著吳明國的來歷,更知曉了其國中至寶歸凰笛擁有強大的法力,得到它或許可以找到容盈。 圣人又花費無數人力物力查探到竇定滔之女竇靈越,其實就是吳明國的小王女,所以圣人便主動遣人找上了靈越,與她達成合作的共識。 至于,身為堂堂真人的他完全是個工具人而已…… 珈藍目送元一真人翩然遠去的背影,轉過頭來柔善的面目瞬時變得冷厲逼人,向一眾暗衛發號施令。 “主人有令,凡效忠大王子烏弈拒不納降者殺無赦!” 駭人的氣勢似深夜中蓄勢待發的野狼,窺伺鎖定目標,即將露出滿口獠牙,咬斷敵人的脖子。 “屬下遵令!” 暗衛訓練有素,用最短的時間將府內外屬于烏奕的人盡數伏誅,而身負‘謀逆弒君之罪’的啟珩和靈越,早已安然踱出二王子府,暢通無阻的踏入了王宮之內。 時值朝會,王宮大殿之上臣工齊聚,已經歷過一場政變奪權,諸臣工倒是較之前多了些淡定,起先雖驚了一會兒,但很快的冷靜了下來,處變不驚地等待著下文。 啟珩攜眾人進殿之時,殿中鴉雀無聲,臣工們一時有些恍惚,唏噓著風流浪蕩子多年來的隱忍和藏拙,即將鋪墊出一條登天路。 他們的目光又落在跟隨入殿之人身上,有些臣工認出了對方身份,當即變了臉色。 集、麓二州勤王軍隊的首領項無羈,乃是棄渤海國號,自立為王的叛臣賊子,駐守扶余府起兵謀逆的凌將軍亦是叛臣賊子。 此時此地,這兩股人馬打著勤王名號至上京城,跟隨在二王子啟珩身后,不正是說明了之前一切事情的主導者全是啟珩。 或許,他們一直以來都低估了二王子。 當他們真正見識到二王子可怖的心機,不由得遍體生寒。 啟珩站至上首原本屬于烏弈暫理政務時所坐的位置,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 他甫落座,立刻招致了烏弈一黨臣工的尖銳發難,你一言我一語,聲聲激烈的詰問唾沫橫飛,一張張因憤怒而扭曲的面龐,無疑彰顯出他們對烏弈的忠誠。 只是他們所謂的忠誠看在啟珩的眼里格外可笑,無非是臨死前的掙扎罷了。 “枉爾等皆為肱骨,竟也是非不分,顛倒黑白,還有臉面在此替烏弈一介罪人大放厥詞!” 一道女子的聲音插入攻訐啟珩的聲音中,甚是清晰,吸引了諸臣工的注意,一道道毫不遮掩的視線追隨而至,隱晦、含怒、好奇的視線通通凝集在講話的小娘子身上。 這小娘子原本是跟在凌將軍的身后進到殿中,不過一直停留在殿門處束手不語,所以眾人便徹底忽略了她。 而今她開了口,眾人將將意識到她的身份并不簡單。 有人不知其身份,而有人卻眼尖的認出了這名小娘子正是烏弈愛若珍寶的寵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