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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劫 第71節(jié)

    這回鎮(zhèn)日燒香求神拜佛企望自己的姻緣美滿,是一片愛女之心不假。

    可要是真靈驗,月老豈非是天天忙得想死,要是真管用,天底下哪來的癡男怨女?

    這拜神佛求保佑左右圖得是個心安,是個寄托而已,最終依舊逃不開事在人為耳,彼朽骨者何知一句話。

    蒙昧穹蒼冉冉旭升一輪磅礴紅日,吞吐萬丈天光,朝霞似錦映照漫山蓊郁,絢爛翠薇花林紫帶藍焰,枝梢花攢錦簇,若剪輕縠,旖旎勝景包圍著朱紅祠廟意趣妙盎。

    懷抱肚腩掛滿肥膘的元宵漫步花林,是種折磨,再美的景致入目也是索然無味。

    且這折磨沒自覺性一直打滾鬧騰,紫瑜沉下臉磨牙,捎它來簡直大錯特錯,但待會兒還盼借它來攪局。

    姑且忍耐一二……

    罪魁禍首元宵斜睨她差勁的臉色,故意壓著她的手又打了個滾兒,甭提有多高興。今兒的任務旨在攪黃相親滅其威風,誓要討回麒麟族尊主丟損的顏面,一雪前恥!

    元宵猛舔了一口爪子,rou墊中探出的小尖勾寒光四射,此前遭受的種種欺辱如不一一奉還,意難平,氣難順,心更難寧。

    他自認非是有雅量的大度賢者,所以行事上……要憐香惜玉手下留情,不啻天方夜譚!

    兩條胳膊如灌鉛般沉甸甸,紫瑜睫羽垂顫,英麗的面孔泛起絲縷悵惘。

    死肥貍奴真沉,真沉,好想捏死它。

    微風拂翠,瀲滟波濤拍擊湖岸,朦朧霧靄含掩湖光山色。

    少女鼻膩鵝脂,柳亸花嬌生就副好姿貌,裙裾繡簇簇木樨延攀至纖挑腰肢,娉婷立于浮嵐暖翠的美景下,旁側翠薇花映襯嬌容,端的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一群策馬游樂的鮮衣郎君恰好打馬經過,驚鴻一瞥,叫一張張年輕英朗的面孔隱含悸動紅暈,唇瓣翕張,看呆了眼。

    有捺不住的少年郎輕佻的吹響口哨,牽韁呼喊:“喲,哪家小娘子這般姝麗,爺混跡洛陽多年竟未曾謀面?!?/br>
    其余少年郎亦頷首嬉笑,紛紛解掉腰間囊佩折扇擲向那小娘子身畔,帶著浩蕩仆從催馬圍阻,欲好生調戲番一親佳人芳澤。

    有好戲瞧!

    元宵來了精神頭,狡黠偷樂,萬萬不能錯過她吃癟的場面。

    他們放浪形骸的輕浮舉止委實討嫌,紫瑜眉宇輕顰,悠悠打量一遍嘴邊快要淌哈喇子的眾郎君,忽而挑起戲謔的笑容:“哦?混跡洛陽多年便連我也不識?”余光瞄到元宵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斂容擰了它腮幫一把,愛撿主人笑話瞧的貍奴真不多見。

    “你——”

    少年郎們勒住馬面面相覷,滿目的癡迷稍褪。

    仔細琢磨起美人的眉眼,這么瞧還真挺眼熟,率先開腔的郎君忖度俄頃,美人的嗓音給人一種異常熟悉之感,臉倒是神似……

    他神情激變,唇色俶爾慘白,如同見了鬼一般,驚愕呼嚎:“穿女裝的老大?”

    諸郎君醍醐灌頂,怪不得眼熟!

    起先叫美色迷住眼的驕橫郎君們渾身一激靈,滿腦子綺念頓消,后脖頸森森陰風入骨冒出一層細密冷汗,后知后覺捅了天大的婁子,顫栗著身軀跌跌撞撞爬下馬鞍,自覺站成一排埋首鞠躬,規(guī)規(guī)矩矩喊道:“老大好!”

    私底下都垮了臉,眼風亂竄,傳達同樣的凄慘——有眼無珠調戲了老大,干脆抽死自個兒罷。

    諸仆從掬同情淚,敢碰老虎須子,佩服!

    真不能指望一幫慫貨,元宵失望到無語凝噎。

    這群吊兒郎當?shù)募w绔郎君先前乃是洛陽城惡名昭彰的霸王,個個出身名門士族受長輩溺愛,養(yǎng)成天不怕地不怕的驕橫個性。

    雖稱不上燒殺搶掠的十惡不赦之人,但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事情沒少干。

    自打四年前經紫瑜教訓后,便唯她馬首是瞻。各家紈绔養(yǎng)傷期間偶聞老大被其父關禁閉,不顧家人勸阻,全都帶傷堵了秦府的大門施展涕泗橫流、抱大腿諸般絕技懇求秦域撤銷禁令,情緒澎湃之下還跪拜認了義父。

    若干青蔥少年郎眨巴著锃亮的大眼睛,叩拜齊呼阿耶的陣勢駭?shù)们赜蚧④|一震,他驚惶捧心表示想單獨靜靜,臨走前撤銷了對紫瑜的禁令。

    經由紫瑜耐心引導和殘酷教育,紈绔郎君們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一改惡習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總算是掰正了根子。

    自此,洛陽半數(shù)門閥士族的家主每每瞧著秦域,皆拱手喚上句秦老兄,十分感激他家紫瑜對自家子侄的訓誡,令其改惡習務正業(yè)。

    獨,小霸王們愛調戲小娘子的惡習未能扳正,是紫瑜心中一大憾。

    所以這幫混蛋可謂有文化的真流氓,沒文化的真文盲,氓上加盲。

    “老大也來游玩?”

    某郎君脫口的聲音都叫美色酥軟得飄忽發(fā)顫,胡亂抹去嘴角分泌的哈喇子,屁顛顛兒圍攏著獻殷勤,顯出一副急于討好的諂媚相。

    一株漂亮的窩邊草就在嘴邊上長著,誰能忍住不吃,不吃的人才是王八一個!

    乜斜對方溜上自己肩膀的爪子,紫瑜帶笑的眼眸冒出要揍人的危險信號,未等動手,旁邊一朱衣郎君怒氣沖沖搶先拽開,粗暴地啐了一口:“廢話!不來游玩難不成相親啊。”

    他的身子靈巧一拱,不著痕跡地擠走同伴,再扭頭時臉上綻出討好的笑容:“老大,我陪你一起逛逛,我對這邊特熟!”

    她撣撣袖間沾的灰,不置一詞。

    諸郎君皆想獲得與美人并肩共游的機會,有道是狼多rou少,不免甩臉子急紅了眼,一言不合開始互相攻擊。

    “嘿,長本事了,敢和我搶?”

    “你老幾呀,要陪也是我陪老大?!?/br>
    “爭個屁,你們一個兩個長得什么樣心里沒數(shù)?。窟€陪老大?依我看你是煞風景去了罷!”

    “滾蛋,老大和我關系最好,我才有資格陪?!?/br>
    “呸,臭不要臉的玩意兒,背地里講老大沒女人味,現(xiàn)下像只乞食的哈巴狗,有種別爭!”

    往昔的老大平日慣常著一襲胡服,行事作風比他們還男人,大家伙稱兄道弟胡吹亂侃,自然而然忽略了男女之別。

    今兒乍一瞧老大女兒家的裝束真真是美,一群郎君的眼睛都舍不得移開,春心蕩漾得直冒泡,為爭陪老大游玩的名額斗得跟烏眼雞似,只差沒擼袖子動手。

    為搏雌性歡心,雄性之間打斗攻擊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換到凡人身上,為了一個紫瑜而爭風吃醋,元宵不甚理解只保持一臉漠然。

    他們不止是慫貨,更是一群只看重皮囊的傻子,見到長得美的就不知今夕何夕,巴巴的蹭上去,骨氣呢?

    一群少年郎扯著破鑼嗓子嚷嚷個沒完沒了,紫瑜撇撇嘴:“吵什么吵?!备s蒼蠅似的揮手,不耐道:“沒空,我來相親又不是游玩?!?/br>
    諸郎君傻眼,整齊劃一呆愣住,一陣詭異的沉寂之后,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哈哈,原來老大也恨嫁。”

    “小爺敬佩敢來相親的郎君,是條響當當?shù)臐h子!”

    “嘖,老大和男人相親?難道是要舍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老大,你定要斂起彪悍的一面,忍住揍人的欲望!”

    諸君渾似吃了炮仗,七嘴八舌,擾得紫瑜腦仁子嗡嗡疼,火爆脾氣一下竄上來,磨著后槽牙,唇貼近元宵的耳朵,“睜大眼,靜觀爺怎么收拾這群蒼蠅?!?/br>
    感到后頸皮漫上來的冷颼颼殺氣,元宵不禁一抖,目帶同情,這幫慫貨要倒大霉了。

    郎君們正是興致濃郁的時候,只覺眼前一花,老大的身影轉瞬飛掠,將散落的囊佩折扇全部踢回他們腳邊。

    每個人的后腦勺均挨了一記狠拍,一息之間傳出的痛呼此起彼伏,一個個眼淚汪汪捂住腦袋,直感慨老大的手勁兒比以前更甚。

    站定之后,紫瑜瀟灑回身,甩甩敲麻的腕子,“我數(shù)五個數(shù),你們再不快滾——”嘴角微勾,笑瞇瞇續(xù)道:“便留下陪我相親?!?/br>
    “我們馬上滾。”

    諸郎君懼于老大的威脅,灰頭土臉地溜了。

    固然瞧熱鬧能得樂子,可還是保住小命最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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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飆演技

    未幾,春雨催請主子回返。

    風漾水面銀波粼粼,映照山色雅景,芬芳草木延展著郁郁蔥蔥的盎然生機。

    水面上亭亭芙蕖競相盛放,碧葉相接,香遠益清,景致美不勝收,所謂‘玉池露冷芙蓉淺,瓊樹風高薜荔疏’莫過如斯。

    于此茵茵池畔,搭造出一頂天青帳幕,其內兩張燕幾對立而置,鋪陳茶酒佳肴,拉開場聲勢恢弘的相親會。

    簟席上跽坐的盛郎君背靠憑幾,舒展著眉目,一手折扇慢搖,一手猛往嘴里填菜,邊嚼邊張著油乎乎的嘴道:“此番景致倒不負洛陽玉池的美稱,瑜兒覺得如何?” 挑了個彎兒的尾音勾得紫瑜一顫,夾魚片的筷箸直直掉在案上。

    這位名門之后吃得油光锃亮不忘自來熟的喚‘瑜兒’,使她深感惡寒,索性停箸不食,勉強扯了扯嘴角:“郎君直呼我名便好?!?/br>
    盛郎君置若罔聞,自顧自言:“瑜兒,聽聞圣人賜給你兄長一棟駙馬府且與長公主府比鄰,對否?”

    他把紫瑜的沉默當做默認,搓了下沾到油的手,興致勃勃續(xù)了下去:“雖是入贅,但某希望一家人能和睦相處,耶娘撫育我至今,辛勞半生已是年邁無力,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眼瞅他仍要磨唧個沒完,紫瑜稍稍挪動因跽坐太久導致氣血不暢變得酸麻的腿腳,皺眉道:“君有話直言?!?/br>
    “某想將耶娘弟妹接至洛陽安家,想麻煩你在秦府旁買下一棟宅子,讓二老安居在那里,白日里你只須按時去侍奉替我盡一盡孝道,晚間再回到秦府,這樣很是便宜。”

    眾所周知,秦府對外開出的入贅禮十分有誠意。

    承諾予贅婿家中一千金、百畝良田、綾羅綢緞百匹、珍寶古玩數(shù)十件、鋪子十間以及長安城一棟三進三出的宅邸,逢年過節(jié)的節(jié)禮固定五十金,其他林林總總的禮物價值加在一塊絕不低于百金。

    秦府開出的財物豐厚,要求自然高,首當其沖的就是紫瑜除重要年節(jié)以外不會日日向舅姑問安,更莫提去殷殷侍奉。

    紫瑜似笑非笑:“秦府開出的條件,君可是看得清楚?”

    “某自知所求唐突,但這是某對你唯一的要求?!?/br>
    元宵驚呆了,此般講得理所應當?shù)暮耦佌咧鴮嵡八匆?,贅禮豐厚至斯,還讓女方出錢買宅日日侍奉,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要在秦府旁買宅邸供二老居住是絕不可行,并非紫瑜差錢而是住得近事非多。

    沒記錯的話,他還有三個弟弟和兩個meimei,在口舌上極易生出禍亂,未來的秦府保不齊也會沾上亂事。

    紫瑜眉目凝結不耐之色。

    盛郎君腆著臉夾了一綹醋芹給她,“瑜兒太削瘦,對身子不好,多吃點日后好生養(yǎng),無事別總抱貍奴?!彼行┰鲪旱財Q眉,“它臟?!?/br>
    敢埋汰吾,元宵一早看他不順眼,甫要憤惱揮爪,便見紫瑜慍怒難忍,一筷子擲他臉上,怒道:“滾!”

    居然蹬鼻子上臉,看來是她太溫柔。

    盛郎君驚愕萬分,“你……”一瞬間言語滯澀,面色難堪,憤然離去前痛罵道:“粗俗、沒教養(yǎng)!我肯入贅已是給了你天大的臉面,竟不知感恩戴德!也罷,諒你這般脾氣無人敢入贅,便日久天長的守著罷!”

    若非她家境富貴,他決計不會同此女相親自貶身價!

    “元宵,撓花他的臉——”

    “嗚嗷!”

    得了令,元宵齜牙撒爪一個飛撲,嚇得盛郎君捂臉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