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劉衍的臉上的陰霾才消散了一些，旁邊的吳國金說道：“總鎮(zhèn)，屬下還要補充一點：傍晚時分，屬下與探查曹主事王陽一起審問了幾個俘虜，其中一人是流賊中營的都尉，根據(jù)那俘虜所言，流賊中營的正威武將軍張鼐也被我軍陣斬，只是其尸體被屬下?lián)屪摺！?/br>
    “另外，還有一個俘虜，是騎兵營將士在流賊大軍全部潰逃的時候抓捕到的，是流賊軍中的一個掌旅。”

    “根據(jù)那個掌旅所說，李自成并沒有死，而是受傷了，所以……”

    吳國金的意思很明顯，此戰(zhàn)最大的一個功勞也許只是空歡喜一場，眾人都是遺憾不已。

    劉衍說道：“諸位不必太過遺憾，本鎮(zhèn)也沒想著一戰(zhàn)就解決掉李自成，畢竟此人逃命的本事還是很強的。”

    眾人哄笑起來。

    “不過此戰(zhàn)擊殺流賊正威武將軍張鼐，擊傷李自成的事情，還是要寫在捷報之中，至于兵部認不認，那本鎮(zhèn)就不管了。”

    河南巡撫高名衡此刻已經(jīng)是笑開了花，都說青萊鎮(zhèn)新軍強悍，今日才真正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強軍！

    “呵呵，劉總兵威武！新軍將士悍勇！國朝有劉總兵與新軍將士在，則流寇之禍終將根除，此誠可喜可賀！”

    劉衍只是淡淡一笑，打幾場勝仗就能根除流賊之禍？想得美！沒有錢糧賑濟與民生善政跟進，即便今日將李自成、劉宗敏等一眾闖軍賊首全部斬殺，將所有驍騎與甲兵盡數(shù)斬首，流寇之禍也依然無法斷絕。

    只要朝廷依舊對內(nèi)橫征暴斂，各地官吏依舊貪贓枉法，遲早還會有劉自成、王自成、趙自成出現(xiàn)，流寇大軍也會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會源源不斷的冒出來，永無結(jié)束之日！

    不過這些話，劉衍也沒必要對高名衡講，他只是一個巡撫而已，根本左右不了朝廷的大政方針。

    于是劉衍說道：“今日血戰(zhàn)，我新軍將士也傷亡巨大，將士們急需休整，所以還請高大人連夜調(diào)撥錢糧物資過來。”

    “目前城中錢糧物資都在府庫之中，由我新軍將士把守，荀副部會將我軍所需物資數(shù)目提供給高大人，辛苦高大人前去轉(zhuǎn)運、分派。”

    高名衡說道：“此乃本撫的分內(nèi)之事，劉總兵放心，不會誤事的。”

    陳永福此時激動不已，說道：“總鎮(zhèn)大人，經(jīng)過今日一戰(zhàn)，流賊各部肯定士氣低落，我軍不如抽調(diào)一支精兵，連夜偷襲流賊大營，也許可以將李闖軍徹底擊潰！”

    高名衡也投來期盼的目光，顯然想讓劉衍再度出兵，只要能盡快擊敗李自成部，自己這個河南巡撫怎么看都能分到不少的功勞。一旁的陳永福同樣如此，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可是劉衍卻當即拒絕了陳永福的建議。

    笑話！

    新軍各營將士已經(jīng)血戰(zhàn)了一整天，各營將士不但付出了巨大的傷亡，而且也非常的疲憊了，在這個時候出兵劫營，先不說能不能成功，新軍將士為此要付出多少傷亡？

    劉衍可不是任人擺布的老好人，也不是愚忠之人，拿自己麾下將士的腦袋，去換別人的功勞，虧本的事情劉衍可不會干！

    “呵呵，李自成不是等閑之輩，今日大戰(zhàn)他吃了虧，定然會嚴加戒備，劫營之事不必再提，絕不會成功的！”

    陳永福見狀以為劉衍是擔(dān)心流賊有準備，便準備繼續(xù)勸諫一番，卻被高名衡攔下。

    劉衍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高名衡人精一個，自然看得出來，說道：“呵呵，既然這樣，那劫營之事就算了，讓新軍將士們好好休息一下。”

    陳永福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連附和著。

    其余王越、張義、汪博、沈拓等人則是面露不悅，看向二人的眼色也不太友好。

    高名衡也感覺到了，于是便扯開話題，笑著對劉衍說道：“劉總兵你看，這捷報怎么寫，是不是本撫執(zhí)筆，定然會將新軍將士的功勞與英勇全部寫上，到時候圣上龍顏大悅，劉總兵與新軍將士……”

    劉衍直接打斷了高名衡的話，說道：“捷報之事就不勞高大人費心了，本鎮(zhèn)親自執(zhí)筆！”

    “另外高大人cao勞糧草，陳將軍鎮(zhèn)守城頭的功勞，本鎮(zhèn)也會一一寫明，請二位放心！”

    高名衡碰了一鼻子灰，訕訕的笑了笑，不再說話。

    陳永福也有些不滿的看了高名衡一眼，然后說道：“總鎮(zhèn)大人，周王那邊是不是也要知會一聲？”

    “嗯，明日一早，本鎮(zhèn)便派人告知周王，并且將今日大捷的消息通報全城，以堅定城內(nèi)百姓的抗敵決心！”

    次日一早，青萊鎮(zhèn)新軍斬首流賊十三萬八千多級，還俘虜了三萬九千多人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開封城，全城百姓頓時歡喜鼓舞，要不是此時城內(nèi)依舊實行禁令，城中百姓早就上街慶賀了。

    而周王朱恭枵收到劉衍派人送來的通報后，也是面露喜色，對左右說道：“呵呵，那劉衍也算干將，收了本王的錢糧，還真的重創(chuàng)了流賊大軍，看來本王也要上奏一封，表一表本王捐獻錢糧的事跡，并且提攜那劉衍一番！”

    也是在這天早上，劉衍派出一隊夜不收，從開封北門出城而去，將昨日大戰(zhàn)的捷報送往京師。

    劉衍在捷報中不但提及新軍將士的功勞與傷亡，還專門提及開封城內(nèi)缺少錢糧補給，要求兵部一定要源源不斷的運送錢糧到開封。

    雖然現(xiàn)在城中錢糧還能夠支撐，但是劉衍秉承著多多益善的原則，能向朝廷索要到的好處，就絕不會放過。反正那些錢糧自己不要，也到不了遼東戰(zhàn)場，更到不了百姓的手中！

    隨后劉衍視察了設(shè)立在城中校場上的傷兵營，新軍各營三千多傷員之中，大概有兩成是重傷員，即便能夠救活，也是傷殘了。

    劉衍隨即對荀景云說道：“所有陣亡將士、重傷將士都要一一記錄在案，回去之后，朝廷的封賞和撫恤要照發(fā)，我總兵府還要再給一份！”

    荀景云動容的說道：“總鎮(zhèn)放心，屬下省得！”

    “大人！”

    這時，吳國金策馬趕來，急匆匆的來到劉衍身邊，低聲說道：“大人，屬下從一個流賊火器營的俘虜那里，審問到了盧督臣遺骸的下落！”

    “什么！”

    劉衍瞪大雙眼，怒火、震驚、驚喜交織在一起，充斥在雙眼之中，厲聲問道：“督臣在哪！”

    吳國金當即詳細的稟報了一番：那俘虜是李定國麾下都尉，對于李定國私自收殮盧象升遺骸，并且偷偷埋葬在開封城以東的事情，都非常清楚，甚至連后來李自成痛斥李定國，李巖力保支持李定國的事情，都了解不少。

    吳國金奉劉衍命令，對那三萬九千俘虜中，所有的流賊軍官進行甄別和審問，這才得知了這條重要的情報。

    那流賊火器營都尉也是個聰明人，聽李定國提起過劉衍與盧象升的關(guān)系，這才主動對吳國金透露出來，就是為了自己能夠免除一死。

    劉衍長嘆一聲，也許這就是老天不忍英雄的遺骸遭受劫難，才會有此安排吧！

    “你立即帶著那個流賊都尉走一趟，帶上祭品和香燭，如果他所說為真，那就在墓前替本鎮(zhèn)祭奠一番，等到此戰(zhàn)結(jié)束，本鎮(zhèn)再親自去祭拜。”

    “是！”

    吳國金問道：“那流賊都尉如何處置？”

    “先帶回來關(guān)押，等到此戰(zhàn)結(jié)束之后，砍去其雙手大拇指，然后放了吧。”

    劉衍對于流賊兵馬向來深惡痛絕，認為流賊之中能夠混上一官半職者，手中全部沾染了百姓鮮血，那三萬九千多俘虜自己是絕不會要一個的，戰(zhàn)后會全部砍去俘虜?shù)碾p手大拇指，然后交給高名衡處理。

    歷史上明廷便接納了眾多的流賊俘虜，然后每當李自成或是張獻忠勢力重振的時候，那些俘虜不是裹挾百姓前去投靠，就是紛紛開城投降，為流賊大軍獻城，那些人留著都是禍害！

    至于李來亨、李定國、高一功、田見秀等人，畢竟歷史上都是寧死不屈，抗擊滿清韃子的名將，雖然也都沾染了不少百姓鮮血，但是在民族大義上是毫不含糊的。

    所以對于這些人，只要他們能夠迷途知返，劉衍還是愿意網(wǎng)開一面的。

    隨后吳國金急匆匆的前去尋找盧象升的遺骸，劉衍則回到都指揮使衙門內(nèi)，這里已經(jīng)被劉衍作為臨時中軍征用了，苗紹率領(lǐng)親衛(wèi)營將士進駐了這里。

    劉衍剛來到正堂上，便看到苗紹快步走來，說道：“大人，剛剛陸續(xù)有各營的夜不收送來消息，今日一大早，李自成便派出了不少兵馬，護送著不少空著的大車，像是去別處裝運什么物資！”

    第三百八十五章 李自成的對策

    開封城以西十八里外，流賊大營。

    秋風(fēng)之下，萬物凋敝，流賊各營的營壘之中，到處都能看到無精打采的士兵列隊經(jīng)過，不時還有一車又一車的重傷兵或是尸體，從老營的營壘中運走，至于運往哪里，則沒有人關(guān)心。

    李過策馬經(jīng)過中軍大營的轅門，帶著一隊驍騎來到中軍大帳外，眾驍騎之中還有幾個大夫，乃是流賊兵馬從各處城池中抓來的，專為診治李自成的傷勢。

    “帶進去！”

    李過下馬之后，命部下將那幾個大夫帶入營帳之內(nèi)，自己也跟著走了進去。

    此時李自成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靠在一張雕花踏床上，李來亨正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不斷用木勺攪拌著，準備涼一些便讓李自成喝下。

    幾個大夫見到李自成，都嚇得渾身戰(zhàn)栗，被呵斥了好幾聲才顫顫巍巍的上前，李來亨冷聲說道：“你們?yōu)殛J王治傷，做得好，有銀子賞賜，做不好，小心人頭搬家！”

    幾個大夫連忙跪下來磕頭答應(yīng)，然后在李過、李來亨的注視下，小心翼翼的拆開李自成頭上的白布，仔細查看傷口。

    過了好一會兒，幾個人為李自成換上了新的藥膏，重新綁好了嶄新的白布，過程中大氣都不敢出，直到全部做完，又商量一番，開具了藥方，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緊張在站在一旁等待發(fā)落。

    李自成接過李來亨遞過來的藥湯，喝下之后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揮了揮手，李來亨便會意，命人將那幾個大夫帶了出去。

    隨后營帳外面便傳來幾聲慘叫，為了保證李自成受傷的消息不外露，那幾人已經(jīng)是第四批被殺的大夫了，每一次都是抓人來為李自成治傷、換藥，然后便把人直接殺了。

    此時換上了新藥，李自成感覺左眼的疼痛緩解了許多，靠在一床嶄新的繡花被子上，然后說道：“人馬都派出去了嗎？”

    李過與李來亨就坐在左右，聽到李自成的問話，李過說道：“闖王放心，火器營與中營都派出人馬，我與來亨也都派出了不少驍騎與步卒，各路兵馬分頭行動，絕不會誤事的。”

    李來亨說道：“各支人馬前往開封周邊各城，蘭陽縣、陳留縣、中牟縣、杞縣、新鄭等處，都有兵馬前往，那些城池都已經(jīng)被袁將軍的右營將士占據(jù)，城頭上的火炮估計已經(jīng)提前搬運了下來。”

    李自成嗯了一聲，隨后又說道：“另外派人聯(lián)系制將軍袁宗第，讓他集結(jié)右營兵馬前來匯合。”

    李過微微皺眉，說道：“闖王，那周邊各城都要放棄嗎？”

    “放棄！”

    李自成的語氣越發(fā)冰冷：“本闖王要集中所有兵力，以及各處的火炮，再與劉衍打一戰(zhàn)！還是那句話，只要擊敗了劉衍部，河南就是我義軍的天下。”

    “只要殲滅劉衍部，我義軍便可統(tǒng)領(lǐng)河南、陜西、山西，向北可以進擊北直隸，向南可攻略江南財稅之地，到時候我義軍便可一飛沖天！”

    李過和李來亨對視一眼，二人心中都很擔(dān)憂。

    就在昨天夜里，李自成與李過商議了大半夜，尋找擊敗劉衍部的對策。最終二人得出的結(jié)論與李巖、李定國相同：要想擊敗劉衍所部新軍，還是要以火器為主，驍騎與甲兵為輔。

    只是流賊大軍常年流竄在西北、中原各地，沒有打造火器的能力，而且流賊軍中沒有合適的工匠、人才，在軍中打造也不現(xiàn)實。

    于是李自成決定，派出兵馬分頭前往開封城周邊的各處城池，將各處城頭上的火炮全部運來，準備集中數(shù)量龐大的炮群與劉衍部進行火炮對射，然后再憑借兵力上的絕對優(yōu)勢，一舉擊敗劉衍部新軍。

    雖然李過與李來亨都非常贊同李自成的方略，認為想要擊敗劉衍部，也只有這一個辦法。

    可是如今義軍剛剛遭到重創(chuàng)，十幾萬人馬一戰(zhàn)盡喪，新組建的火器營也被打殘，軍中士氣非常低落。在這樣的時候，繼續(xù)集中兵力與劉衍部血戰(zhàn)下去，真的合適嗎？

    李過與李來亨有意暫時退兵，只以部分驍騎繼續(xù)封鎖開封城，將劉衍部拖在開封一帶，然后義軍主力分兵攻略各處，盡快將河南全境打下來，結(jié)束義軍到處流竄的局面，開始經(jīng)營基業(yè)。

    又或者是以主力南下，直接過長江，沖進江南的財稅之地，斷絕朝廷的財富來源，然后利用江南的財力、人力重新打造義軍各營，再轉(zhuǎn)過身來與劉衍部鏖戰(zhàn)。

    昨晚，李過與李來亨也委婉的表達過自己的意見，卻被李自成否決了。

    在李自成看來，劉衍部不過是一支比盧象升、曹文昭等部更強的精銳，沒有什么特殊的，只要義軍調(diào)集更為強大的火力，便可以將其擊敗。

    “不管是攻略各地，還是進攻江南，都是不現(xiàn)實的！劉衍不會坐視我義軍發(fā)展壯大。”

    “你們想將劉衍部拖在開封，那要留下多少兵馬？兵力少了拖不住劉衍部，留下多了，那與決戰(zhàn)有何區(qū)別？”

    面對李自成的反駁，李過與李來亨也無法對答，畢竟面對劉衍部這樣的強軍，誰也不敢說自己的策略就一定是正確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闖王，我今日收到消息，劉衍部派出的夜不收人數(shù)開始增多了，我有些擔(dān)心，運送火炮的兵馬會不會被劉衍部截殺？”

    李自成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那就多派人手沿途護送，另外告訴袁宗弟，不要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立即率部集結(jié)撤回來，并且要護送沿途的運炮車隊，不得有誤！”

    “是！”

    次日一早，中牟縣以東三十三里外，杏花營。

    杏花營原本是一處還算熱鬧的市鎮(zhèn)，一千多戶的人口，卻有著上百處店鋪，南來北往的商旅很多都從這里經(jīng)過，北上前往黃河渡口，向東前往開封府城，向西便是中牟縣，而南面則是著名的朱仙鎮(zhèn)。這里是一處熱鬧的陸路樞紐，在開封一帶很是有名。

    可是如今的杏花營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華與熱鬧，市鎮(zhèn)之內(nèi)看不到一絲炊煙，往日的人聲鼎沸，如今再也聽不到，只能見到偶爾經(jīng)過的野狗與老鼠，還有就是殘垣斷壁之中，橫七豎八暴露在太陽之下的尸骸殘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