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大軍閥 第222節
陳新甲在崇禎帝面前鼓吹四路進攻方略,認為明軍有二十五萬之眾,應分兵合擊,讓奴賊首尾不能相顧,如此遼東戰事或許可一戰而定。 洪承疇則堅決否定,認為此戰對于大明來說是賭上了國運,對于奴賊來說同樣如此,所以奴賊此番必定也會傾國而來,其兵力恐怕不會比明軍少。 “雙方兵力相當,我軍在兵力上不會有太大的優勢,如此分兵出擊,難道要重演薩爾滸之戰的慘敗嗎?” 洪承疇老于兵事,相比之下,崇禎帝還是更信任洪承疇一些,而且洪承疇近在寧錦,對前方戰事的了解更多,提出的見解也更加實際。 雖然從內心來講,崇禎帝是支持陳新甲方案的,也迫切希望大明能有一場大勝,振奮自萬歷以來對清軍的畏懼之心。不過兵兇戰危,一個不慎就是重蹈大凌河覆轍,九邊精銳毀于一旦的結果,是崇禎帝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所以此時崇禎帝有些搖擺不定,迫切希望眾人能給他一個中肯的意見。 在座的一眾總兵官中,崇禎帝比較重視劉衍的意見,雖然今日是第一次與劉衍見面,不過劉衍有巨鹿大捷、濟南大捷兩場對清軍的勝利,還有斬殺張獻忠、張文秀的戰功在手,可見劉衍在戰略戰術上,不是一般的武人可以比擬的,所以特別希望當面聽聽劉衍的意見。 陳新甲、張若麒等人己經說得夠多了,洪承疇也是長談許久,所以崇禎帝讓在場的一眾總兵官也各抒己見,說說自己的看法。 不過有洪承疇、陳新甲在場,眾人也不敢逾越,只是紛紛表態,自己當盡心戮力,勤奮為國征戰。 眾人都說完之后,只有劉衍還是一言不發,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劉衍頭上。 崇禎帝也說道:“劉總兵為何不暢談一番?” 劉衍抱拳說道:“臣斗膽,陛下可否將遼東輿圖取來?” 此前眾人都是說了一些空話,或是直接表決心,只有劉衍如此務實,崇禎帝心中歡喜,當即命人取來遼東輿圖。 洪承疇、陳新甲以及一眾總兵官都是微微變色,沒想到劉衍竟然敢在崇禎帝面前詳談。 吳三桂微微皺眉,想不通劉衍究竟是自恃才高,還是不知進退。唐通、馬科則是等著看笑話,在他二人看來,上一個在皇帝面前款款而談的還是被千刀萬剮的袁崇煥,想必這個劉衍說完之后,下場也不會太好。 而楊國柱、曹變蛟則是非常擔心,二人不斷以目示意,想暗示劉衍謹慎些,不要亂說話。 王樸和其余總兵官也都是神色各異,眾人心中都在暗自嘀咕著。 很快的,一副遼東輿圖取來。 此輿圖自然是大明最詳盡的關外輿圖,雖然比后世的軍用地圖差了不少,但己經極為標準,與以前劉衍看到的印象派輿圖大不相同。大明流傳在外的輿圖,由于需要保密,經常畫得極為夸張。眼前的輿圖,就真實多了。 劉衍先是抱拳向崇禎帝告了聲罪,然后便站起身來,指著輿圖上錦州與寧遠的城池,說道:“陛下請看,如今的局勢很明顯,東虜之略就是以錦州為誘餌,實行圍點打援之策。所以從錦州到寧遠的這將近二百里,是最為關鍵的所在。這段距離糧道漫長,奴賊大軍肯定會想方設法,來截斷我軍的糧草,計毒莫過絕糧,糧道一斷,大軍危矣!我軍即便有二十五萬精銳,也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 張若麒等人都是點頭,楊國柱、吳三桂等總兵也都是神情凝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糧道被斷,兵馬再強悍也是空架子。 崇禎帝也是皺著眉頭深思,劉衍繼續說道:“陛下,薊遼洪總督有言,此戰宜戰且守,不可分兵,免得被奴賊大軍各個擊破。如此一來,我二十五萬大軍皆要云集一處,云集何處?便是松山!” 眾人當然明白,松山與杏山、塔山、寧遠幾個城池相依托,互為聲援,若他們是洪承疇,也肯定這樣布置。 劉衍說道:“我九邊大軍云集,此時錦州之奴不過四萬,他們會以四萬眾迎戰我軍嗎?奴酋所圖非小,亦非等閑之輩,到時肯定會傾國而來,他們會攻我軍何處?” 說到這里,劉衍的右手化作箭頭,從錦州向西直過小凌河、女兒河,然后繞過杏山山脈,突然折而向東,重重點在杏山堡上,說道:“便是這里!” 眾人竦然而驚,崇禎帝也是面色鐵青,全身發冷,劉衍斷言奴賊會傾國而來,這是極有可能的。 到時候奴軍猛攻杏山堡,后路大軍不多,如何抵擋?而且杏山山脈離海不遠,東奴最善掘壕,甚至如在錦州一樣,在杏山堡前挖掘數道長壕,松山大軍,立時斷了與后方的聯系。 大軍沒有糧草,十有八九會潰敗,無數的心血,也隨之煙消云散。這二十五萬大軍一旦戰敗,則大明危矣! 崇禎帝重重哼一聲,心中暗道:“有前權,無后守,洪承疇說老于兵事,這么一個明顯的失誤都看不出來?” 此時崇禎帝起了更換洪承疇的心思,但是如今朝中又無人可用,隨之又將這一心思按下。 一旁,洪承疇聞言也是一驚,隨即瞪向劉衍,自己如此重視劉衍,可是此人卻在陛下面前拆我的臺,是何居心! 劉衍自然也注意到洪承疇的目光,可是卻怡然不懼:“笑話!老子不會為了給你面子,而讓自己和八、九萬將士去冒險!” 此時陳新甲心中大喜,暗道劉衍果然是治軍打仗奇才,戰略方面,也這么出眾。 崇禎帝隨即說道:“正所謂:未預勝,先預敗,入援大軍去解錦州之圍,至少要保證不敗吧?若大軍陷入絕地,朕又何處尋找援兵?” 洪承疇隨即叩拜,說道:“陛下恕罪,此乃臣之疏忽,幸好有劉總兵提醒,臣一定以重兵防守后路,防止奴賊截斷我軍糧道!” 崇禎帝指著杏山說道:“如此最好!大軍后路必須守好,余者方略如何,劉總兵仔細為朕道來。” 此時崇禎帝見洪承疇都被劉衍比了下去,對劉衍大起信服之心,迫不及待要劉衍繼續分說。 劉衍卻知道自己說到這里己經夠了,大軍統帥畢竟是洪承疇,自己繼續說下去就是越俎代庖,徹底將洪承疇給得罪死了,到了戰場上自己也會被刻意針對。 現在劉衍提醒了洪承疇一下,見好就收為妙,于是劉衍說道:“接下來就是在松山、杏山與奴會戰血戰。步步推進,看誰耗得過誰。若有可趁之機,便可實施陳新甲言說的四路進攻方略。” “我大軍在外,奴賊不敢死攻錦州。東奴兵少,成軍不易,死一個少一個,他們耗不過我大明,只要他們覺得得不償失,便會自動退兵,錦州之圍解除。他們退卻,銳氣失去。我師氣盛,便可攻擊大凌河,義州諸地,為我大明光復失地。” 崇禎帝連連點頭,劉衍說的方案還是很穩妥的,而這也正是洪承疇一直以來的打算,崇禎帝也是知道的,所以劉衍此時這么說,也算是給了洪承疇一個面子。 崇禎帝沉吟著,雖然他很想一場輝煌大勝,也覺這樣不實際。若奪回義州等地,對朝野上下都有交待了。光復失土,也算大捷,對軍心士氣的振奮好處,不言而喻。 這次召見到了申時才結束,眾人都興奮不己,還沉醉在方才與皇帝的對答中。 次日,德勝門外。 卯時初刻,德勝門外大校場周邊己是人山人海,今日就是皇帝大閱兵的時刻,京師百姓能動的幾乎都來了。校場附近較高的建筑,都被人包下,校場邊各胡同口的房屋上,也是密集的爬滿人。 從德勝門大街,一直到校場門口,盡是潮水般的人流,這可忙壞了順天府的差役及兵丁們,他們連同京營的士兵一起,組成了一道道警戒線,把洶涌的人流擱在外面,一個個累得大汗淋漓。 而在校場之內,青萊鎮新軍、宣鎮軍、大同軍、山西軍等各鎮兵馬各自列陣,早在校場上整齊肅立。他們列成一個又一個,幾乎看不到盡頭的無數方陣。 二十五萬余出征將士只有一部分位于校場內,大部分將士還在在校場外集結,畢竟校場也容不下這么多的兵馬。 校場內還有無數獲準進入的京師名流勛貴,將一個龐大的校場,擠得滿滿的,場內密密麻麻除了人頭還是人頭。 卯時正點,京城內傳來山呼萬歲之聲,聲音沿途而來,巨大的聲浪,似乎要把天上的云層都吹開。大樂聲中,崇禎皇帝由神樞營三千騎兵開道,他的大駕鹵簿,源源不斷進入校場之內。 以馬十二匹拉動,他的大輅之前,密密的黃麾、傳教旛、告止旛、青龍幢、白虎幢、玄武幢、還有各式的單龍扇、雙龍扇、繡花扇等層出不窮,顯示著皇帝的威嚴,博大,莊嚴。 大駕鹵簿之后,又是密集跟隨的文武百官們。 教坊司奏炎精開運之曲,宏大的樂章響起皇明御極兮,遠紹虞唐。河清海晏兮,物阜民康。威加夷獠兮,德被戎羌……” 大樂聲中,崇禎皇帝策馬閱兵,他一身戎裝,戴了鳳翅盔,穿著長身甲,又戴臂手,腰懸利劍,盔甲皆涂成明黃色。 洪承疇、劉衍、楊國柱、王樸、吳三桂、曹變蛟等人,也是一身戎裝,策馬并列其后。 眾人簇擁著崇禎帝策馬行進,在一個又一個軍陣前經過。 軍陣中,一個雄壯的聲音驀然高呼吾皇,萬歲!” 所有將士皆齊聲呼叫萬歲,萬歲,萬歲!” 聲音氣勢,似乎要直達千里。無數人舉起兵器萬勝!萬勝!萬勝! 崇禎皇帝策在馬上,看著歡騰的大軍,心情激奮。特別是在經過青萊鎮新軍幾個方陣的時候,崇禎帝更是被新軍的軍容和裝備所震撼,激動之情無以言表。 此時崇禎帝在心中默默祈禱列祖列宗護佑,保佑此戰遼東大捷,也護佑后世子孫,能夠中興大明。 第三百一十九章 出關 兩日后,洪承疇率各路明軍二十五萬從京師出發,在無數京師百姓的歡送下,往遼東方向開拔而去。 大軍沿著通州、三河、玉田、豐潤、永平、撫寧、山海關的路線行進,沿途各縣均要為大軍將士擔負一日糧草,以節省大軍輜重的消耗。 兵部給眾將的限期,是在五月中旬到達寧遠,從京師到寧遠不到九百里,大軍一天只需走數十里,時間上非常寬裕。而且這一路過去,幾乎都是平原大道,行軍并不困難。 大軍浩浩蕩蕩出發,由于是內線行軍,所以明軍各部都是騎兵在前,步兵在后,輜重炮兵跟在最后,此外大軍后面,還有無數運送糧草輜重的民夫。 錦州之戰,二十幾萬大軍的糧草供給是何等龐大?為了供應前線大軍的糧草,大明兵部與工部,調用了數萬輛車馬,從京師到山海關,日夜盡是運送糧秣的人流。 青萊鎮新軍作為各方寄于厚望的強軍,糧草的供給,自然是優先的,誰也不敢短了或是少了,免得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不過少保證軍中隨時有糧,至少是可供大軍食用一個月的糧草,這是劉衍及青萊鎮新軍眾將堅定不可動搖的原則,所以青萊鎮的糧草仍然隨軍。 只不過各營輜重兵都是優先載運武器彈藥等,剩下的糧草,則是使指一部民夫運送。 這一路上的行軍,劉衍與麾下將士也是盡顯強軍風范,在其余各路兵馬都“解除武裝”,將鎧甲和兵器放到戰馬上,或是大車上,士兵全都輕裝行進。 只有劉衍麾下的青萊鎮新軍將士始終全副武裝,各營夜不收也是照常四處巡視、警戒,一路數百里下來都是如此,讓其余各部明軍駭然。 洪承疇和吳三桂、楊國柱、曹變蛟等人聞聽都感到不可思議,曾數次策馬過來觀察,果然如此,于是眾人對劉衍的評價更上一層樓,更是認為青萊鎮新軍的強悍已經穩居大明第一! 途中,洪承疇思前想后,見到青萊鎮新軍如此強悍,也對劉衍更為看重,在宮中的不愉快轉眼便煙消云散了,而后更是時常策馬來到劉衍的中軍,與劉衍探討戰局得失。 有了洪承疇帶頭,劉衍的中軍幾乎成了出征大軍總部,不但楊國柱與王樸、曹變蛟、李輔明紛紛趕來,還有監軍馬紹愉與張若麒二人在此,連吳三桂、王廷臣、左光先也時不時的趕來,只有唐通和馬科始終不見人影。 此次出戰,劉衍也頗為關注洪承疇的督標營情況,畢竟督標營都是洪承疇的老班底,也號稱強軍。 一番打探之后,劉衍知道洪承疇的督標營計有人馬五千人,主要由銃手、長槍手與車營組成。督標營的銃手都使用燧發魯密銃,裝備十分精良,單論火銃的威力,甚至還要在青萊鎮新軍之上。 督標營的車營,則裝備有三百輛的火箭車,以及大量的輕式戰車,上載大小佛郎機炮等,又載有神火飛鴉、飛空擊賊震天雷等武器,此外還有數門神威大將軍炮,火力堪稱強悍。 洪承疇見劉衍對自己的督標營如此看重,心中也十分受用,能夠得到劉衍這樣悍將的重視,特別是以練出強軍聞名于世的劉衍,洪承疇便有一種自豪感充盈于胸。 于是洪承疇大方的為劉衍介紹起督標營的作戰方式。 在作戰時,督標營當先用火炮轟擊敵軍,再用火箭射擊亂敵陣型,然后用魯密銃射擊。從明初發展到現在,這種與大明神機營如出一轍的戰術,其實己經發展得非常成熟。戰士若能奮勇作戰,威力不可小視。 劉衍聽完先是贊嘆了一番,對洪承疇也是一陣恭維,不過心中卻在感嘆:“明軍的這套打法其實非常的先進,已經與近代西方的作戰方式大同小異。只要軍中裝備的火器質量有保證,士兵的訓練足夠,糧餉也有保證,那么這樣一支軍隊的戰斗力將會非常可觀,至少打清軍的沒問題的!” 而且劉衍非常清楚,其實明末的清軍并沒有后世某些“清吹”、“滿遺”吹捧的那么強,滿人不管是兵力還是戰力,與歷史上的匈奴、突厥、柔然、蒙古等相差甚遠,即便放在同等技術水平下,那些游牧民族哪一個不是大軍數十、百萬,疆域上千里的龐然大物,都不是滿人可以與之相比的。 只是滿人的運氣是所有胡人中最好的,此時的大明已經不但被李自成、張獻忠攪亂了內部,還遇上了千年難遇的小冰河期。再加上不時南下的清軍,大明在這三方的共同壓力下,被不斷“放血”,如同是一個感染重病的巨人,被三個小矮人東一刀、西一刀的不斷放血,最終轟然倒下! 更何況,清軍還遇到了千年一遇的大漢jian吳三桂,有了這么多的有利條件疊加在一起,清軍才得以順利入關,甚至當年多爾袞率軍進北京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還對部下說出“京師不可守,當攜丁口速速退回關外”的話來。 說白了,滿人就是趕上了千年狗屎運! 話分兩頭,這邊洪承疇介紹完督標營的實力,不說劉衍聽得頻頻點頭,就是監軍馬紹愉、張若麒,以及楊國柱、吳三桂等人也是紛紛贊嘆,讓洪承疇心中很是滿足。 此時的天氣是早晚涼爽,但是中午的太陽就頗為猛烈了,特別塵土一起,讓人燥熱非常。 大軍一路沿著官道行進,很快就出了京師地界,沿途的官道有很多都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不說,上面還滿是厚厚的泥沙粉塵。有些泥坑表面平整,若一腳踏上去,粉塵就撲了你一身一臉,再光鮮的衣甲,不久后就成了民夫乞丐。 待到過了玉田,不少明軍士兵便沒有了出發時侯的狀態,他們一個個叫苦連天,不少人都開始罵罵咧咧,行軍也是拖拖拉拉的,要不是各鎮總兵官的威望很足,對各部的約束也算得力,估計此時已經開始出現逃兵了。 劉衍都看在眼里,不免對各鎮兵馬有些鄙視,暗罵:“繡花樣兒枕頭兵。” 馬紹愉與張若麒見了也是皺眉,洪承疇更是擔憂不已,嚴令各部總兵官嚴加管理,絕不能出現逃兵,否則嚴懲不貸。 劉衍看著各鎮總兵官忙前忙后的約束兵馬,各鎮之中,也只有吳三桂、曹變蛟、楊國柱三人的兵馬稍好一些,王廷臣、左光先的兵馬次之,其余眾人,特別是唐通、馬科、王樸三人的兵馬,那完全就是沒有樣子看了,如同一大群“郊游”的兵油子,全靠各鎮總兵官的家丁約束、彈壓,才維持了大軍的完整。 于是劉衍也是搖頭嘆息,難道皇朝末世,勛貴與軍功后代,都會成為八旗弟嗎?滿洲人崛起時也算武勇,到了清末,何等的德性與窩囊?這個問題何解呢,他不由深思。 由于天氣酷熱,此后大軍便按照洪承疇的命令,大軍正午到申時歇息,上午與晚時前趕路,這樣總算避開了最炎熱的那段時間,各路兵馬的狀態也稍好了一些。 四月二十九日,洪承疇率各路大軍到達山海關,出了山海關,就是關外了。 大軍到達山海關時,己近黃昏,夕陽穿射過來,給這座雄關蒙上一層金色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