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鴻嘴角透著一抹殘忍的笑。

    金川門外糧倉，可是金陵糧價的壓艙石，是整個金陵最大的糧倉，在平抑糧價上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可若是這一座大糧倉沒了，上百萬石，乃至二百萬石糧食全都燒沒了，那金陵的糧價便會陡然增高！

    百姓拿著錢都買不到糧，到時候局面大亂，朝廷威嚴掃地，朱允炆失去民心。而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古今將出來穩(wěn)定局面，贏得民心，控制金陵！

    糧食，是一把武器。

    要怪，就怪朱允炆吧，他太過自負，竟然將如此多的糧食，全都放在一個大型倉庫里！百姓都知道，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里，而他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糧食被倒入糧倉，一些貌似稻谷顆粒的東西，被埋在稻谷之內(nèi)，重壓之下，顆粒裂開，一點不知名的液體緩緩流出，有些則是白色的顆粒……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兀良哈造反

    忽剌溫江。

    朵顏衛(wèi)指揮使脫魯忽察兒、福余衛(wèi)指揮使哈兒站在高處，看著漫山遍野的騎兵精銳，連連點頭。

    自洪武后期至建文十一年，朵顏衛(wèi)、福余衛(wèi)完成了近二十年的休養(yǎng)生息，并吞并了泰寧衛(wèi)，聚攏了一批韃靼逃兵、潰逃的女真人。

    如今，精銳騎兵的數(shù)量已達到了驚人的四萬七千。若不是多年前卷入寧王朱權(quán)的棋局，被大明狠狠揍了一頓，不得不低，這個數(shù)量很可能會更多。

    四萬七千騎，這是不容忽視的一股巨大力量，也是脫魯忽察兒起兵反叛大明的真正底氣。要知道此時的瓦剌、韃靼，一個作為西部霸主，一個作為元廷舊部，至今其全族精銳都不會超過七萬，甚至脫魯忽察兒猜測，阿魯臺手中的騎兵精銳只有五萬左右。

    畢竟韃靼、瓦剌交情多，時不時會舉辦一次“那達慕大會”，上演獵殺、襲殺、砍殺、絕殺等全武行活動，人一天天都在馬背上，自然是不太可能造出多少人口來，何況時不時死幾十個、幾百個人……

    當然，也不排除馬哈木、阿魯臺等人鯨吞周圍的小型蒙古部落以補充人口。

    無論如何，兀良哈的力量已不容小覷！

    脫魯忽察兒檢閱過軍隊，端坐在馬背之上，抬起抓著馬鞭的手，氣沉丹田：“今日，我只宣布一件事，那就是完者帖木兒將成為你們新的首領(lǐng)！你們追隨他，將如追隨我一樣，對他的命令，如對我的命令一樣！他是你們新的主宰，是你們新的王！”

    “王！”

    “王！”

    “王！”

    數(shù)萬騎兵精銳高呼。

    完者帖木兒從前排驅(qū)馬走出，至脫魯忽察兒身旁，凝重地接過脫魯忽察兒遞過來的馬鞭，高高舉起：“我完者帖木兒在此許下承諾，讓蒼鷹神明來證，我將帶領(lǐng)你們打下忽剌溫江、松花江、遼河等廣袤的領(lǐng)土，讓你們的子子孫孫，擁有一片天然而巨大的牧場，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左右我們的生活，沒有任何人可以拿走我們的戰(zhàn)馬，我們的兄弟！”

    “自今日起，朵顏衛(wèi)不存在了，福余衛(wèi)也不存在了，我們是兀良哈人，是蒙古人，不是漢人，不是明朝的附屬與奴隸！我們要為了草原，為了后人，為了兀良哈千年的繁衍與昌盛，去戰(zhàn)斗，去殺戮，去擊殺一切阻擋我們的敵人！哪怕那個敵人叫大明，我們也要奮戰(zhàn)到底！”

    脫魯忽察兒、哈兒、天力都等人高聲喊：“戰(zhàn)！”

    隨后是萬人高呼！

    聲浪席卷，吹低了草。

    完者帖木兒堅信自己是對的，大明皇帝絕不會允許兀良哈人一直作為威脅存在下去，朱允炆一定會想盡辦法，在未來的某一天對兀良哈出手！

    漢人怎么說來著，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

    下手的人，準備充分，主動進攻，可以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而后下手的人，只能是被動防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既然戰(zhàn)爭遲早會爆發(fā)，那就由我來引起這場戰(zhàn)事吧！

    舉世攻明，明軍又能分散出多少兵力來對付兀良哈呢？他們一直以為，韃靼、瓦剌是真正的威脅，兀良哈在他們眼里，只配小打小鬧，上不了臺面，呵呵，這一次，他們將因此而付出慘烈的代價！

    兀良哈人想去哪里放牧，不需要大明人來指手畫腳，不需要大明人吆五喝四，兀良哈人是自由的，戰(zhàn)馬也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這一片廣袤的領(lǐng)土，就應(yīng)該成為兀良哈人的家園！

    完者帖木兒收手，聲浪陡然不見：“我知道，你們之中許多人畏懼大明，擔憂開戰(zhàn)之后很可能無法收場。說實話，我也曾畏懼大明。但是，我們是草原上的漢子，有值得我們畏懼的敵人，不正是我們渴望征服的對象？”

    “作為勇猛的兀良哈人，誰會因為畏懼敵人而退縮？只有夾著狐貍尾巴、怯懦膽小的人才會因畏懼而怯戰(zhàn)不前！我相信你們，絕不會面對強敵而不前，因為你們是兀良哈最強大的騎兵，是最銳利的刀鋒！”

    兀良哈騎兵狂叫著，熱血澎湃。

    脫魯忽察兒欣慰地看著完者帖木兒，他是兀良哈中最出色的年輕人，不僅擁有強大的武力，過人的膽識，還熟讀兵法，研究過大明的作戰(zhàn)方略。

    有他來帶領(lǐng)兀良哈，一定會有未來！

    若是他失敗了，那兀良哈，也只能步入女真后塵，要么逃離，徹底遠離大明，要么死去，成為這片土地上的無名尸骨。

    完者帖木兒成為了兀良哈的王，哈兒直接將福余衛(wèi)的指揮權(quán)交給了完者帖木兒。

    哈兒很清楚，若是完者帖木兒這一支兀良哈人失敗了，那自己這一支也將獨木難支，被大明吃掉幾乎是必然的事。

    與其那樣，不如賭一把，就賭完者帖木兒這小子能成為兀良哈最杰出的首領(lǐng)！

    完者帖木兒是一個果決的人，在得到所有兵權(quán)之后，一口氣“提拔”了三十幾名老將作為親衛(wèi)，然后將一批新人升至指揮官的位置。

    這種奪權(quán)行為，許多老將雖是不滿，但完者帖木兒已掌控大局，他們也不得不交出兵權(quán)。

    完者帖木兒也并不是將所有老將都充任了親衛(wèi)，大將天力都、沐澤善都還在。

    軍中大帳。

    完者帖木兒召開了第一次由自己主持的軍略集議，脫魯忽察兒、哈兒等人選擇旁聽，大將天力都、沐澤善坐在前面，其后則是阿拉坦倉、蘇合、莫日根、巴特爾等后起之秀也紛紛到場。

    輿圖掛起。

    完者帖木兒指向輿圖，肅然道：“既然要與大明開戰(zhàn)，那就不得不解決大寧的守軍。只有解決大寧，我們才能放心東進。據(jù)目前掌握的情報，大寧守軍有一萬四千人，主將為何福，副將是馬溥、徐真。”

    “何福此人雖已年老，然其戰(zhàn)場經(jīng)驗豐富，屢次被明廷委以重任，不可小覷。但其副將徐真是個暴躁脾氣，缺乏自制，我們可以借此人來攻克大寧城！”

    天力都微微點頭：“只需要派一支軍隊引誘徐真開城出戰(zhàn)，我們便可以殺入城內(nèi)。此戰(zhàn)需求速戰(zhàn)速決，不可有半點拖延。”

    巴特爾起身：“既然此戰(zhàn)需要速戰(zhàn)速決，那就由我?guī)лp騎出手吧。”

    完者帖木兒搖了搖頭：“大寧城是明軍在關(guān)外的重鎮(zhèn)，以前寧王藩國之地，里面存儲著大量的火器、物資。為了后續(xù)與明軍主力交鋒，我們必須奪下大寧，并將里面的物資帶走，尤其是火器！須知，能戰(zhàn)勝火器的，只有火器！”

    “這一次戰(zhàn)斗，絕非只是入城那么簡單，必須安排其他軍隊，做好防范，避免其他明軍支援。袁岳的大軍已經(jīng)抵達了青城休整，距離大寧不過百余里，我們不能不防。此人，是個勁敵啊。”

    天力都、沐澤善等人凝重地點了點頭。

    袁岳的崛起，是完全依靠軍功，依靠殺敵，一點點爬上來的，此人最初是張輔的部將，等打完安南之戰(zhàn)后，直接去了西北養(yǎng)馬，成為了騎兵指揮官，之后更是在與帖木兒的戰(zhàn)爭中，一躍成為僅次于朱棣、徐輝祖、宋晟的存在。

    最令完者帖木兒感覺到不安的是，袁岳擅長的正是騎兵作戰(zhàn)，而他所帶來的，正是騎兵！

    此人若是不除，一定會咬著兀良哈不放！

    “天力度、巴特爾，你們帶一萬兵，攻克大寧！我親自帶人防備袁岳，袁岳不來則罷，來則讓他必死！”

    完者帖木兒厲聲下令。

    部署妥當后，大軍便開始行進。

    大寧。

    何福看著鏡中自己，華發(fā)已滿，鬢角僅存的灰黑，也在前些日子里消失不見了。

    老了，終是老了。

    何福挽起發(fā)髻，戴上頭盔，一雙滄桑的眼里，透著無比的堅決。

    洪武朝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自己走過來了，建文朝十一年的對外戰(zhàn)爭自己也走過來了，現(xiàn)在，皇帝要收拾兀良哈這些叛徒，自己又要帶兵打仗了。

    行軍作戰(zhàn)，這是何等的豪邁之事，萬馬嘶鳴，旌旗飄舞，一聲令下，喊殺震天！

    常遇春，徐達，李文忠，馮勝，藍玉……

    這些名震一時的武將，終都不見了，這個時代，自己能不能在年邁的歲月里，用敵人的腦袋，讓何家更上一層樓！

    門被敲開。

    副將馬溥、徐真聯(lián)袂而至。

    馬溥看著盔甲整齊的何福，肅然道：“收到斥候與安全局情報，兀良哈已經(jīng)完成了集結(jié)，隨時可能東進或南下。”

    何福目光銳利，沉聲道：“東進的話，那可是遼東都司的轄區(qū)，如今遼東精銳悉數(shù)調(diào)給張輔，那里已無大軍可抵擋兀良哈的鐵騎，一旦兀良哈東進，我們必須先一步出手，截住他們，不可讓他們肆意屠殺大明的百姓！”

    徐真凝重地答應(yīng)：“目前城中五千騎兵已準備就緒，只要將領(lǐng)下達，便可出大寧直奔兀良哈營地而去！”

    “五千騎兵，不夠啊。”

    何福雖然自信于大明騎兵的力量，可數(shù)量的差異太大，很可能會導(dǎo)致全軍覆滅。

    馬溥進言：“大寧騎兵保有數(shù)量并不多，屬下認為，莫不如將追擊的任務(wù)交給袁岳，我們在大寧駐守，伺機攻其巢xue！”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袁岳：我的判斷不會錯

    青城。

    袁岳站在城墻之上，看著遠處起伏的草原，茂盛的青草在風(fēng)的吹動下擺動，如同波浪起伏。

    部將周德本拿著望遠鏡，緩緩移動著角度，口中埋怨著：“這安全局的情報也太慢了一些，既然收到了兀良哈造反的消息，為何至今還沒傳來其動向。”

    袁岳并不著急，平和地說：“莫要將安全局的人當做神通廣大，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有一雙眼、兩只腿，雖有些偽裝、刺探本領(lǐng)，但歸根到底，他們也是尋常軍士。兀良哈的動向本就是絕密之事，何況他們騎兵眾多，環(huán)控數(shù)十里，想要深入獲悉準確情報并不容易。”

    周德本放下望遠鏡，嚴肅地說：“大寧有何福何都指揮使鎮(zhèn)守，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進入遼東，沈陽、長春、會寧一線安置了大量百姓，而遼東都司又十分空虛，那里的軍隊力量根本不足以對抗大規(guī)模騎兵。”

    袁岳點了點頭，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你說的沒錯，我們是應(yīng)該進入遼東，尤其是防護沈陽、長春、會寧等地。只是你別忘記了，我們不能丟掉大寧都司不管，這里是軍事重地，且有大量物資與火器，一旦被兀良哈拿走，那才是真正的東北危機！”

    “眼下大寧城中兵力不多，何福老將軍身體也不是太好，若他出了意外，我們無法和朝廷交代。何況，舍棄大寧直接進取東北諸地，那兀良哈將會暴露營地，那些婦孺，將會直接被大明俘虜。兀良哈最寶貴的便是這些婦孺，他們是不可能越過大寧直接攻擊東北。除非……”

    “除非什么？”

    周德本凝眸。

    一旁，腳步聲傳了過來。

    河南都指揮使、隨軍參謀湯弼，指揮使徐武躍走了過來。

    湯弼拿出一份文書，遞給袁岳：“收大寧都司消息，兀良哈內(nèi)部出現(xiàn)新的情況。”

    袁岳接過文書，仔細看去，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脫魯忽察兒退了，完者帖木兒掌控了大權(quán)，目前已兵分兩路，一路由天力都、巴特爾帶領(lǐng)，兵一萬南下襲擊大寧，一路由完者帖木兒帶領(lǐng)，兵兩萬直奔沈陽而去！”

    周德本著急起來：“如此一來，沈陽豈不是危險了？那里可是有三萬多百姓，他們才遷至沈陽多久，若遭兵災(zāi)，沈陽將再難恢復(fù)人氣！”

    袁岳知道周德本是山東人，他的家眷現(xiàn)在雖然在西疆，但他的族人在山東，后來有不少人響應(yīng)遷移之策，闖關(guān)東至東北。

    “莫要慌亂！”

    袁岳沉著地喊道，低著頭又看了一遍文書，對湯弼、徐武躍問：“你們?nèi)绾慰矗俊?/br>
    湯弼擔憂地說：“兀良哈反叛已是現(xiàn)實，是時候出刀征討。現(xiàn)如今他們分兵兩路，以大寧都司內(nèi)的力量來看，在沒有得到兵力補充之前，無法實現(xiàn)長途奔襲與追擊。何都指揮使在文書中雖然詢問我們的意見，但實際上應(yīng)該是希望我們接過追擊兀良哈主力的任務(wù)。”

    徐武躍重重點頭：“還應(yīng)該立即抽調(diào)營州三衛(wèi)、廣寧三衛(wèi)的精銳，支援大寧。大寧城內(nèi)兵力有些單薄，防守定無問題，可若是想要反擊、追擊，兵力就顯得極其不足。”

    袁岳想了想輿圖，搖了搖頭：“營州三衛(wèi)的調(diào)動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那是何福掌控的衛(wèi)所。他一直不用這些力量，是希望借大寧城防消耗兀良哈的騎兵，然后調(diào)動騎兵從外圍獵殺兀良哈精銳。這種里應(yīng)外合的策略，多少有些老套了……”

    湯弼白了一眼袁岳，好歹給何福留點面子。

    袁岳捏著文書，眼神銳利起來：“兀良哈分兵，是我最擔心的事。沈陽有危險，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我們手中目前有兩萬騎兵，現(xiàn)在我需要一名武將帶兵阻止完者帖木兒！”

    “末將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