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煥不在意湯不平的威脅，反正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龐煥有些摸不著頭腦。

    劉長閣小心地從長凳子上起身下來，對一旁的安全局人員招了招手，吩咐道：“把龐煥給我打一頓?！?/br>
    “我……”

    龐煥想跑，可哪里跑得掉。

    “不要啊，我沒錯啊……”

    龐煥被人按在長凳子上，在湯不平、顧三審等人的大笑中，板子落了下去，還沒打十棍子，龐煥就受不了了，感覺眼睛已經(jīng)不好使了，鼻子也不好使了。

    湯不平抬了抬手，示意打板子的可以休息了，然后拍了拍龐煥的臀部，一臉陰笑：“打你是為了你好，我們都挨揍了，你憑什么能少?！?/br>
    龐煥心里大罵湯不平，然后要找太醫(yī)，可惜太醫(yī)早就走了……

    十板子，雖然不重，沒有傷筋動骨，但也夠龐煥趴一會的了。

    顧三審紅著眼，對劉長閣說：“說吧，咋整，我們這頓板子不能白挨?！?/br>
    劉長閣深吸了一口氣，下令道：“去，把朱有爋給我抓過來?！?/br>
    朱有爋莫名其妙地被人提了過來，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按在了長凳子上，最后就是板子落，湯不平打了兩板子，丟給了雄武成，雄武成原本想多打幾次的，可打了兩下之后，也不想打了。

    原因很簡單，打在朱有爋容易扯到自己的傷口……

    但一人兩板子，也夠朱有爋受得，打完之后，也沒人給個解釋，就把朱有爋丟到了一個院子里，大家回去養(yǎng)傷了。

    朱有爋側(cè)著身天上的藍(lán)天白云，忍受著劇烈的疼痛，不知道朱允炆唱的哪一出戲，自己都要上刑場了，人都要?dú)⒘耍陕镞€要畫蛇添足揍自己一頓……

    “朱有爋。”

    一聲輕靈地聲音傳了過來。

    如夢中輕，如命中重。

    朱有爋趴在地上，然后抬起頭，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雙繡花鞋，目光上移，青褶裙，淺藍(lán)襖，陡然，一張精致的令人心悸的容顏映入眼簾。

    呆滯。

    朱有爋手臂支撐著地面，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魂牽夢繞的女人。

    蓮步疾，至近前人已蹲跪下來。

    沫兒雙手捧著朱有爋有些冰冷的臉，看著臉上的傷，淚掛在了下巴上：“你受苦了?！?/br>
    “沫兒，真的是你？”

    朱有爋感受著臉上的溫柔，身上還有猛烈的劇痛，不像是做夢。

    沫兒眼睛每眨一次，眼淚就奪眶一次，哽咽不能言。

    “真的，是真的！”

    朱有爋一把抓住沫兒的是手腕，重重地用力，深情地看著。

    “先起來吧，我給你上藥。”

    沫兒擦了擦眼淚，扶著朱有爋站了起來，小心地到了房間中，讓其趴在床上，不顧朱有爋的反對，解開了衣服，看著被打得紅腫一片的傷，不由低聲罵了句：“可惡的建文皇帝！”

    朱有爋一只手抓著沫兒的衣襟，生怕再失去，聽她罵朱允炆，眼神中透著幾分決絕：“沫兒別怕，我答應(yīng)過你，生死不棄?！?/br>
    沫兒下手重了點(diǎn)，疼得朱有爋直吸冷氣：“你就知意氣用事，本是好好的藩王，偏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你服軟，給皇上道個歉，哪里會是今日境地！”

    朱有爋搖頭：“我已經(jīng)用盡所有能想到的法子了，只要能離你近一點(diǎn)，我也安心?！?/br>
    “癡傻！”

    沫兒心頭有些酸澀與感動。

    自己失去了一切，與自己相關(guān)的人，都死光了，剩下唯一在乎自己的，也是陪伴自己的，只是當(dāng)初的一枚棋子，一個癡情的藩王世子。

    “養(yǎng)好傷之后，你就回開封當(dāng)一個百姓吧?！?/br>
    沫兒輕聲說道。

    “回開封？不，我要陪著你，哪怕是……”

    “夠了！”

    沫兒打斷了朱有爋，眼淚流了下來，道：“建文皇帝已經(jīng)答應(yīng)釋放你了，日后，你若再犯錯，就沒有什么特赦一說，好好的待在開封，找個村落安頓下來，安度一生吧?！?/br>
    朱有爋想要起身，又扯動傷，忍著疼痛道：“釋放我，為什么？要走我們一起走，要死我們一起死，我朱有爋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地痞小人！干不出丟下……”

    沫兒知道朱有爋的心思，低頭輕吻，堵住了朱有爋的話，然后起身看著朱有爋，將手放在了腹部，柔和地說：“你的心思我懂，只是，為了他，你也得回去?！?/br>
    坤寧宮。

    馬恩慧不知道誰招惹了朱允炆，竟會讓他如此憤怒，為了安撫朱允炆，讓人將泡藥浴的朱文奎抱了回來，見朱允炆抱起朱文奎，這才走近了說：“臣妾可少見皇上如此憤怒?！?/br>
    朱允炆看捏了捏朱文奎的臉蛋，臉上的憤怒之色緩緩?fù)巳ィ骸皼]什么，今日朕中了白蓮圣女的詭計，感覺心里不舒服啊?！?/br>
    “白蓮圣女，就是那個與朱有爋糾纏不清的沫兒吧？”

    馬恩慧問道。

    朱允炆揉了揉眉心，嘆道：“對白蓮教匪首，朕恨不得斬盡殺絕，可對此女，朕始終還有些于心不忍，她本就是個可憐人，在陰兵里吃盡苦頭，又被公子與佛母當(dāng)做棋子，青州之禍，說是她和廣袖制造的，不如說是佛母一手cao縱的?！?/br>
    “加上此人提供了大量情報，佛母之死，白蓮教匪首團(tuán)滅，公子李祺落網(wǎng)，陰兵肅清，都有她的功勞。朕想過留她一命，可一想起青州死去的軍士與百姓，又不敢留她，怕那些百姓與軍士死不瞑目！今日朕去安全局，就是想看看她，然后決她生死?！?/br>
    馬恩慧接過侍女送來的羹湯，道：“功若抵過，就饒她一命。若功不抵過，那就送她一程?；噬蠠o需在這件事上動肝火吧。”

    朱允炆接過碗，吹了一口熱氣：“若只如此，倒也簡單了。朱有爋激朕發(fā)怒，想要隨白蓮沫兒共赴黃泉，朕答應(yīng)了?！?/br>
    馬恩慧吃了一驚，剛想說不妥。

    朱允炆抬手打斷了馬恩慧，嘆道：“這不是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那白蓮沫兒竟給朕說，十日后她若不死，就讓朕饒了朱有爋，這普天之下，朕要?dú)⒁话咨徰?，還能讓她十日后不死？”

    馬恩慧連連點(diǎn)頭。

    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朱允炆雖然不是閻王，但也是說正午三刻殺，絕不會留到四刻。著妖女竟然還說活過刑期后，當(dāng)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之后呢？”

    馬恩慧見朱允炆不說話，便追問。

    朱允炆喝了一口羹湯，遞給了馬恩慧，臉上有些無奈：“朕當(dāng)真殺不她，別說十日后她死不了，就是一百日，她也死不了……”

    馬恩慧吃驚地看著朱允炆，難以相信這個結(jié)果?；噬弦?dú)⒁粋€白蓮妖女，竟還殺不了，這怎么可能？

    朱允炆抱起抓毛筆的朱文奎，對馬恩慧道：“她拿出了比免死鐵券還厲害的東西?！?/br>
    “什么？”

    馬恩慧一臉疑惑。

    “胎兒。”

    朱允炆閉上眼，無奈地?fù)u了搖頭，又笑了起來，補(bǔ)充了句：“或許，老天也不想讓她這么早死吧?！?/br>
    馬恩慧恍然大悟，原來那白蓮沫兒現(xiàn)在是個孕婦。

    孕婦里的孩子，可比免死鐵券神馬的管用多了，只要是孕婦，朝廷就不會行刑。這一點(diǎn)早在先秦時期就已經(jīng)有了律法規(guī)定，到了明朝，更是在《大明律》中寫得清清楚楚：

    孕婦犯罪，“皆待產(chǎn)后一百日拷?jīng)Q”。

    也就是說，孕婦犯了法，只有等她生產(chǎn)一百天之后，才能拷問，處決。

    為了保護(hù)孕婦，大明律還特意明確了細(xì)節(jié)，如孕婦未生，或生后不滿一百天便遭拷?jīng)Q，而致墮胎、致死等后果，有關(guān)官吏應(yīng)予懲處。

    看看，如果人為導(dǎo)致孕婦墮胎，官吏是要受懲罰的，懲罰標(biāo)準(zhǔn)也十分明確。如果孕婦還沒生就被判決了，官吏一律八十杖，如果生下嬰兒還沒有滿一百天就判決了，官吏一律打七十杖。

    哪怕是死罪，也必須執(zhí)行。

    這些都是有明文規(guī)定的。

    原因也很簡單，在古代，人口就是最大的財富，正所謂“戶口之繁，朝廷之瑞；嬰兒大折，元?dú)馓潅?，誰敢在和平時期拿國運(yùn)開玩笑啊。

    第六百章 絕密集議，劍指安南（三更）

    承天門外。

    鐵鉉、劉儁、楊榮出了兵部，正在向?qū)m內(nèi)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迎面遇上了從中軍都督府出來的燕王朱棣、寧王朱權(quán)、徐輝祖、宋晟。

    幾人這邊招呼還沒打完，扭頭就看到了一步一晃，一步一瘸的劉長閣與顧三審。

    朱棣見兩人走路實在是有特色，不由喊道：“行步類鶴，巧勁暗生，顧指揮史、劉指揮同知，武功高深啊?！?/br>
    顧三審差點(diǎn)吐血，朱棣眼睛這么毒辣，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這是挨打了板子？嘲笑我們，譏諷我們，行啊朱棣，你等著瞧，收拾不了你，還收拾不了你兒子！

    朱棣如果知道過一把嘴癮，就讓自己兒子遭了罪，不知會不會慎言一二……

    安全局的人不討人喜歡，文官害怕與安全局打交道，武勛也一樣，誰都不愿意自己的朋友是個安全局的人。自己拿他當(dāng)朋友，他很可能拿自己當(dāng)獵物。

    劉長閣只是平靜地行了個禮，自顧自走入了皇城。

    這頓板子挨得也不冤。

    白蓮沫兒懷孕，確實不怪安全局，也和安全局沒任何關(guān)系，罪魁禍?zhǔn)资侵煊袪o。但問題是，白蓮沫兒懷孕這都兩個半月了，嘔吐多少次了，安全局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就是安全局的嚴(yán)重失職了。

    雖說安全局的人沒有上過生理課，都是大老粗，但像顧三審、劉長閣、雄武成、薛夏等都成家了，孩子都有了，不可能不知道女人有月事。

    白蓮沫兒沒來月事，這些人沒半點(diǎn)發(fā)現(xiàn)，她嘔吐多少次，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寧愿睡覺蓋一個被子，也要用另一床被子掩蓋住嘔吐物。

    這么明顯的紕漏，安全局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如果安全局提前知曉白蓮沫兒懷孕，皇上也不至于被打得如此措手不及，狼狽離開，說到底，還是安全局工作沒做好，挨揍實在是應(yīng)該。

    顧三審很想叫屈，鬼知道八月十五時，朱有爋就那么巧，就那么準(zhǔn)。之后白蓮沫兒被押至京師，與外人隔絕，任誰也不會往懷孕那一方面想啊。

    一行人進(jìn)入武英殿，內(nèi)閣解縉、郁新、陳迪與戶部夏元吉已到了，行禮之后，分列左右。

    朱允炆命內(nèi)侍將桌子抬到大殿中央，桌子上擺著一個大明疆域沙盤，東至日本、西至帖木兒帝國，北至貝加爾湖，南至舊港宣慰司。

    沙盤范圍很大，內(nèi)容卻相當(dāng)粗略。以三十個日月旗插在不同位置，用以標(biāo)注軍事重鎮(zhèn)與主要城市。

    朱允炆下令關(guān)閉武英殿的大門，侍衛(wèi)禁嚴(yán)，無令任何人不得進(jìn)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