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審驚訝不已，這要退返的話，可是一百多萬兩銀子，連忙道：“皇上，使不得啊，這筆錢本就應(yīng)該罰沒，怎么可以返還給他們？明知朝廷禁賭還參與其中，就應(yīng)該給他們一個懲戒！”

    朱允炆看著顧三審，笑道：“朝廷沒有一開始禁絕，不也是失職嗎？再說了，如此巨財，皆是來自民間，若百姓之家因此困頓，民不聊生，如何是好？相對大局而言，百萬兩銀子真的重要嗎？眼下大朝覲在即，外國使臣即將入京，你也不希望他們看到的是一片蕭條與哀鳴的京師吧？”

    顧三審依舊有所不甘。

    朱允炆繼續(xù)說道：“剩余七十八萬兩銀子，稅一半進入戶部，拿出十萬兩撥給二炮局，八萬兩留給安全局，一萬兩交給叢佩兒，她既然想要安全二局活下去，那就給她一次機會吧。”

    顧三審盤算一番，如此一來，送到皇宮里的，也就只剩下了二十萬兩。

    朱允炆見天色將亮，便對顧三審說道：“盡早讓內(nèi)閣辦妥，此時不宜拖延，否則曹國公府被人拆了，朝廷就沒顏面了。”

    顧三審想笑笑不出來，確實，若朱允炆拿走全部的錢財，沒有人會找朱允炆算賬，但李景隆這個家伙肯定會倒霉的，估計那些吃虧的官員也會盯著他，狠狠彈劾一番。

    “皇上，曹國公府——已經(jīng)不重要了吧？”

    顧三審低聲道。

    朱允炆微微搖了搖頭，指了指北面：“不要忘了，曹國公府里面，還有一個是中都守備。再說了，李景隆這種人，還會有用處的。”

    顧三審不明白一個草包能有什么用處，但很明白朱允炆的意思，他現(xiàn)在不急著收拾李景隆。

    天亮了。

    街道上的軍士不見了，京城又開始熱鬧起來，只不過這一日的熱鬧，顯得多少有些壓抑與沉悶。

    情緒是會傳染的。

    賭徒即將失去一切的忐忑與不安，折磨著很多人，就連上早朝的官員，也有些心不在焉，一想到自己押出半生積蓄，結(jié)果水漂都沒打，直接沉底了，誰還有心思聽皇上說什么。

    早朝退去。

    一個消息傳了出來，京城轟動，萬民歡騰，無數(shù)人敲鑼打鼓，慶幸自己的錢可以拿回來了，雖然沒翻幾番，至少能原封不動的要回來了……

    李景隆聽聞消息，痛哭一場，然后入宮謝恩。

    至于蘇州商人趙大宇，在聽聞消息之后，給老婆交代了幾句話之后，就關(guān)在了書房里，懸梁自盡了。

    沒錯，朝廷是退錢，但有個前提，憑賭據(jù)。

    沒有賭據(jù)，憑什么拿回去錢？

    直接去要，不是擺明了告訴朝廷，自己是開盤的人嗎？

    趙大宇沒賭據(jù)，他是賭盤的參與者，身家都壓盤里了。

    相對趙大宇而言，梁文星就堅強的多，當(dāng)即變賣了幾家店鋪，準(zhǔn)備東山再起……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古今勢力架構(gòu)（一更）

    安全局總部。

    朱有爋在抗議，原本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單間，突然之間被塞進來十幾個人，一個個吵吵嚷嚷，罵罵咧咧，不得安寧，自己快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郭綱根本不理睬朱有爋，人丟進來，連枷鎖鐐銬都不解，直接關(guān)門走了。

    一開始安全局總部本就沒設(shè)置地牢，為了方便審訊，關(guān)押重要犯人，這才開了五十余地窖。

    因刑部競爭力度很大，安全局又沒積極開辟市場，擴大消費者，導(dǎo)致這些地窖平時沒什么人來住，大部分都空置著。

    可現(xiàn)在情況突然變了，只一晚上，安全局就吸引了三百多客戶，除了贈送他們枷鎖鐐銬等特產(chǎn)之外，還得管住不是。

    地窖就這么多，塞都塞不完。

    雖然安全局在京師的宅院不少，但如果太過分散，也不利于審訊。

    思來想去，薛夏決定發(fā)揮點民-主精神，由這些陰兵們自己決定是住在地上還是地下。

    按理說，住地上多好，有風(fēng)花雪月，視野寬闊，空氣清新，還有機會翻墻跑出去看看。

    可問題是，風(fēng)是北風(fēng)，花是梅花，雪雖沒來，但月亮卻是很清冷的。

    住在上面，欣賞月光的結(jié)果，很可能是凍死。

    這一招很好用，只一個晚上，就有一百多號人交代了情況，換取了地窖的住宿券。至于那些硬骨頭、觀望派，就只能繼續(xù)待在上面了。

    不過薛夏抬頭看了看飄雨的天空，很清楚沒有幾個人會熬過今晚，南京雖屬江南，但冬日的濕冷，可不是尋常人能熬得住的。

    安全局的規(guī)則是很明確的，不交代情況，就交代自己。

    小魚小蝦的審訊交給了薛夏，顧三審、雄武成、湯不平、龐煥等人，正在輪流審訊重要人物。

    芒種老嫗是個軟骨頭，自從被龐煥折磨過之后，那是一個老實，就一個條件，只要不打，問啥說啥。

    就連自己入宮當(dāng)宮女，沒被朱元璋相中，又因犯錯被人毆打，最后年紀(jì)大了，被丟出宮去這種事也說了出來。

    她參與古今與公子的謀劃，除了老爹被朱元璋打殘斷腿，沒活兩年就死了之外，更主要的是對自身境遇的不滿。

    不管她的動機是什么，神經(jīng)正不正常，但畢竟是一老嫗，任誰看了都覺得人畜無害，不會提防，公子與古今選擇這種人充當(dāng)情報頭子，不知道是無人可用，還是煞費苦心。

    芒種交代了很多，包括安全局一直想要的宮廷內(nèi)部的陰兵名單，合計十八人。只不過仔細(xì)看名單，其中十人都是神宮監(jiān)的人，早就被安全局一網(wǎng)打盡，還有一個是跑路的前尚服呂珊，這個人也死了。

    讓顧三審驚訝的是，曾被馬皇后打了一頓的外浣衣局前掌印琥珀也在名單之上，其他人員，皆是邊緣人物，即沒有重要職務(wù)，也沒有接近朱允炆、皇后等人的機會。

    拿到這一份名單之后，顧三審終于松了一口氣，至少說明皇宮內(nèi)部并沒有大的問題，哪怕是古今、公子運作多年，也始終沒有深入內(nèi)廷要害。

    顧三審將名單交給了湯不平，讓他進宮求見皇上，湯不平很感激顧三審，自己犯了錯，總要一份功勞來彌補，這份名單，很重要。

    相對芒種這種軟骨頭，金忠的待遇就好多了，尤其是得知自己的家人被安置在鳳陽府亳州，安全局已派人前去營救之后，更是將自己所知全都說了出來。

    金忠除了說出了李增枝的名字外，還說出了徐增壽、朱高煦的名字，這讓顧三審震驚不已。

    然而金忠無法拿出證據(jù)，畢竟朱高煦、徐增壽腦子比較好用，隱身幕后，將愚蠢的李增枝推到了前面。現(xiàn)在李增枝住在安全局走不掉，而朱高煦、徐增壽還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

    至于前刑部尚書王惠迪的兒子王廣升，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當(dāng)鞭子抽碎理想，只剩下血淋漓的現(xiàn)實時，王廣升選擇了投降，交代了一干公子黨羽，其中包括郭桓案中朝廷官員的后人，合計有二十六個家族。

    這些家族成為了公子與古今勢力的支撐點，在地方上為其提供資金，落腳點，物資與少量的人手，隱藏在民間。

    李祺嘴硬，到現(xiàn)在還沒招供。

    通過一番審訊與情報整理，安全局終于摸清了古今勢力的架構(gòu)：

    古今負(fù)責(zé)出謀劃策，為主謀。

    公子李祺負(fù)責(zé)人口買賣，勾結(jié)洪武遺臣，陰兵整訓(xùn)。

    王廣升是李祺最重要的副手，負(fù)責(zé)聯(lián)略各地家族，轉(zhuǎn)運物資與財物。

    芒種負(fù)責(zé)情報傳遞，搜尋。

    金忠因其身份緣故，被安排負(fù)責(zé)游說京師勛貴，拉人下水。

    千面人負(fù)責(zé)威脅、刺殺、帶陰兵行動。

    除了這些之外，金忠還透露了一個關(guān)鍵情報，即古今勢力中，還有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人物：

    盤谷。

    此人是古今勢力擴張的最大推手，無論是周王牽涉白蓮教，還是齊王加速謀反，青州白蓮起事，借養(yǎng)濟院潛藏蹤跡，收買衛(wèi)所買賣武器，都有他的影子。

    古今之下第一人，盤谷，這是芒種、王廣升、金忠與一干陰兵的共識。然而盤谷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是不是劉伯溫的孫子劉廌，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得清楚。

    想要徹底解開盤谷、古今等人的秘密，突破點只有一個：公子李祺。

    然而，李祺雖然不是一個魁梧大漢，也沒有多少武藝，但骨頭卻很硬，或者說，他心已經(jīng)死了，任憑安全局如何折磨，用盡手段，也死不開口。

    顧三審很著急，龐煥卻很有耐心，如獲至寶，遇到不怕死的，那就簡單了，什么招都可以試試，看看哪一種懲罰更痛苦，更有效，人不怕死，但不意味感覺不到疼。

    血手閻羅不是吹出來的，顧三審這樣的硬漢都看不下去了，李祺又有點神經(jīng)大條，很難暈死過去，就這樣，被折騰的幾乎咽了氣，原本想一句話不說的，結(jié)果罵起了龐煥。

    龐煥很干脆，塞住李祺的嘴，繼續(xù)玩，反正人也不會交代，只要玩不死，那就接著玩。至于他什么時候想說了，到時候再看心情聽吧。

    在龐煥看來，古今是誰，盤谷是誰，其實已經(jīng)沒有了根本價值，內(nèi)廷陰兵被肅清，關(guān)聯(lián)的洪武遺臣名單也拿到了，相應(yīng)的衛(wèi)所將士也被押到京師了，剩余的陰兵也都落網(wǎng)了，能維持組織運轉(zhuǎn)的頭目，現(xiàn)在大部分都在安全局呢，無論古今、盤谷再如何聰明，沒了爪牙，沒了支持他們的幕后家族，他們那一套就徹底行不通了。

    換句話說，隨著李祺、王廣升、金忠、芒種等人的落網(wǎng)，古今勢力已經(jīng)事實上幾乎被摧毀，剩下的，只是茍延殘喘，隱匿在暗處的一些游魂野鬼。

    但這是人間，不是地獄，是鬼，就應(yīng)該去照顧照顧孟婆的生意，然后去輪回。

    顧三審尚未等到李祺的交代，就收到了鳳陽劉長閣發(fā)來的文書，看過內(nèi)容之后，大喜至極，讓研究剔骨藝術(shù)的龐煥起來，看著奄奄一息的李祺，笑道：“李祺，你看清楚，你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希望了。白蓮教作為你們的另一只手，已經(jīng)被徹底斬掉了。”

    李祺看著文書中佛母被斬，韓天父、余丑母等人被捕的消息，終于暈了過去。

    徹底完了。

    沒有洪武遺臣家族的支持，沒有芒種的情報網(wǎng)，只要還能與白蓮教保持關(guān)系，憑借著古今與盤谷等人的能力，未必不能給明廷重重一擊。

    現(xiàn)在佛母死了，白蓮教匪首被捕，古今不僅將失去自己的力量，還將喪失一切的外援。

    大事，已不可成！

    顧三審沒有理睬裝暈的李祺，帶著文書入宮。

    武會試的策論安排在了奉天殿外，由兵部主持，朱允炆與徐輝祖等人在殿里等著，策論題目只有兩道，都很簡單：

    第一道題：給兵一衛(wèi)，如何整訓(xùn)。

    第二道題：敵寇何處，當(dāng)如何御之。

    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純碎就兩道論述題，考慮到武舉人文化程度低，拿毛筆的難度超出了三百斤大石頭，朱允炆開創(chuàng)性地設(shè)置了“說策”，等能寫出來的寫出來，實在是不會寫的也別著急，總會說吧，留到最后，單獨入殿口語表達(dá)，有文書記錄，最終拿去評判。

    如果不會寫，連說都不會說，那就沒轍了，策論一項判零分，但也沒問題，只要你夠勇猛，像薛祿、紀(jì)綱、袁岳之流，也還是有希望的。

    朱允炆正聽著武舉人談?wù)摼毐溃婎櫲龑弫砹耍闫鹕淼搅似睿賳绢櫲龑彙?/br>
    顧三審行禮畢，拿出了劉長閣的文書，恭賀：“皇上，白蓮匪首佛母被誅殺，各地白蓮匪首被捕，現(xiàn)已在押解京師的路途之中。”

    朱允炆翻看著文書，劉長閣說得很詳細(xì)，對于李芳英介入的事，并沒有帶個人色彩與情緒，只講述了整個事情的過程與結(jié)果，末了附帶了一份白蓮教匪首的被捕名單。

    佛母死了。

    朱允炆對這個結(jié)果有些恍惚，這個被朝廷視為白蓮教最強的匪首，就這樣隕落在了鳳陽城中，即不清楚，也不壯烈。

    無聲無息，低調(diào)的如同命運開了一個玩笑。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好事。

    眼下古今勢力、白蓮勢力，擾亂大明內(nèi)政的一大陰謀團體、一大宗教團體，終被重創(chuàng)。雖然古今還沒有抓到，白蓮教也不會因此徹底滅絕，但至少，他們都失去了最優(yōu)秀的部下或首領(lǐng)，短時期內(nèi)，再沒有力量掀起風(fēng)浪。

    “皇上，經(jīng)過審訊，發(fā)現(xiàn)有二十六個家族暗中支持古今勢力，為其提供物資、庇護與人力，皆是洪武四大案中牽涉官員的家屬。”

    顧三審遞上一份名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