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愿你遺忘的一吻
“同類?” 這個回答太出乎千吉妲的意料。 她覺得她可以接受蘇帕爾摩少將看中了她的外貌,或者是她糟糕的履歷能夠讓他任意驅(qū)使做他的狗、干一切臟活——畢竟她要是在這里再干不下去,她在帝國軍隊中就再也沒有未來了。 至于同類這種事,雖然同樣出身平民,但她不相信亮光閃閃的蘇帕爾摩少將會和污泥之中狼狽不堪的她是同類。在帝國軍隊中,女性和男性的晉升速度差異,甚至比平民和貴族差異還要大。 蘇帕爾摩少將抖了抖香煙,解釋道:“你是在帝國公共撫養(yǎng)機構(gòu)長大的對吧,不得不說你的履歷其實真的很糟糕但是很精彩,你們那一屆的首席畢業(yè)生我恰好也認(rèn)識,我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你在韋斯特蘭的成績簡直是無可挑剔,所以我看完了之后想,唔……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成立一個流浪兒俱樂部什么的……” “流浪兒俱樂部……?”千吉妲被他詭異的幽默感弄得有些啞然失笑。 “對啊,”蘇帕爾摩少將笑了起來,露出了可愛的虎牙,“他們不是叫我石榴裙下的流浪兒嗎,石榴裙下這件事我有點異議,但是我確實也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千吉妲有些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煙灰險些都燙到自己筆挺的軍裝制服上。 “您這么為我說話就是因為這個嗎?不怕我其實就是那種攀附男人踩著往上爬的女人嗎?” 這種話讓蘇帕爾摩少將覺得冰封之中的卡帕蘭少尉難得鮮活了許多,他側(cè)過臉去吐出了煙圈,又轉(zhuǎn)過臉來笑著欠身盯著她的眼睛。 “你要真是那樣,在軍校時應(yīng)該就把修特萊少校那種笨蛋玩弄于鼓掌了,何至于讓他玩手段弄掉了你的首席畢業(yè)生呢?”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好像吐出煙圈就會完全噴到彼此的臉上,如果是其他男性如此逼近,千吉妲一定早就連連后退了。 周圍太過安靜,靜得好像能聽到厚厚玻璃外雪落的聲音,千吉妲灰綠色的眼瞳微微顫動,像是在思考猶豫著難解的問題。 “如果……我是在尋找某個值得我委身的有足夠權(quán)力的男性呢?” 蘇帕爾摩少將吐出煙圈,輕佻又戲謔地對她微笑:“這樣的話,卡帕蘭少尉,你可以將這段關(guān)系美化為愛情。” 完全稱得上是調(diào)情的對話,但兩人沉浸在其中似乎都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千吉妲想,她大概酒量真的不太好,就算是低度數(shù)的甜酒一杯杯喝下去她也眩暈了。真是的,她在跟蘇帕爾摩少將說什么啊? 往后退了一步,鞋跟踩在枯枝上幾乎要站不穩(wěn)了,蘇帕爾摩少將連忙扔掉煙頭摟住了她的細(xì)腰,千吉妲手中快要燃盡的香煙也掉在了地上,手掌不知道是推拒還是迎合地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是太冷了嗎?”將她扶穩(wěn)之后,蘇帕爾摩少將連忙關(guān)切地問道。 他懷中真的要溫暖許多,就好像是很多年前她追尋過的溫暖。 剛剛開玩笑一般說出去的話其實是她猶豫掙扎思考了很久的問題,那是她在遇到蘇帕爾摩少將之前很久的事情,她曾經(jīng)懷著滿腔的努力和希望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完成夙愿,她以為進(jìn)入韋斯特蘭皇家軍事學(xué)院之后一切都會好起來,她擊敗了數(shù)不清的人才考入戰(zhàn)略指揮系,她站在了歷史上名將的起點之上,但卻被如利刃一般的現(xiàn)實割得體無完膚。 這曾經(jīng)是她不齒的道路。誠如蘇帕爾摩少將所說,要是她一開始就這么想,她就應(yīng)該抓住修特萊少校這根救命稻草,他的祖父曾經(jīng)是帝國內(nèi)政大臣,母親的家族也曾出過帝國元帥……可她看著修特萊少校就是心生厭惡,厭惡他對自己垂涎欲滴的那種眼神。 那蘇帕爾摩少將呢?他可以成為自己的復(fù)仇的希望嗎?等自己升到高位去究竟需要多久,現(xiàn)在已經(jīng)停戰(zhàn)了,就連軍事同盟都已經(jīng)四分五裂,至少近十年已經(jīng)沒有吃戰(zhàn)爭紅利的時候了,她還能等上十年二十年嗎?那個人的壽命還能等那么久嗎? 她極快地思考著這些難解的問題,她揚起臉看著蘇帕爾摩少將疑惑地問她是不是喝醉了,他嘴唇一張一合,懷抱那么溫暖,千吉妲放棄了思考,選擇伸手勾住他的脖頸,吻上了他的嘴唇。 是香煙的味道,還帶著淡淡的酒氣,明明是她曾經(jīng)厭惡的味道,但是出現(xiàn)在蘇帕爾摩少將的嘴唇上時卻并不討厭,甚至有些該死的迷人。 蘇帕爾摩少將驚異地呆了兩秒,他想他應(yīng)該推開卡帕蘭少尉,她顯然是喝多了,他從前覺得占女軍官這種便宜都應(yīng)該上軍事法庭。只是懷中的卡帕蘭少尉又溫暖又柔軟,那個冷冰冰的姑娘居然會主動吻他,這種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他的手掌不受控制地用力扣緊了卡帕蘭少尉的后腰,彼此的嘴唇緊緊貼在一起,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心底的那個聲音,他就是不想放開,寧肯做卑鄙小人。 “他媽的,西奧多你也不至于在這兒燒火取暖吧?” 多諾萬中校的聲音驟然響起,兩人就像是被老師逮住的小孩子一般趕緊推開彼此。是剛剛掉落在地上的煙頭點燃了植物園的枯枝,所幸火勢并不是很大,兩人都本能反應(yīng)地想踩滅火苗,蘇帕爾摩少將一看千吉妲穿的高跟鞋連忙伸手?jǐn)r住她,多諾萬中校也從假山后走了過來,話不多說趕快加入用厚重的軍靴踩滅了火苗。 “不……你們在這兒干嘛呢?” 三兩下踩滅了火苗之后,多諾萬中校困惑地抬頭發(fā)出了疑問。 還好這里漆黑一片,看不到兩人都漲紅了的臉龐,蘇帕爾摩少將有些做賊心虛地回答道:“抽煙沒踩滅,不小心燒起來了,走吧走吧別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說著他就攬著多諾萬中校的肩頭趕緊往回走,千吉妲則亦步亦趨地低頭跟在身后,在心里怒罵自己為什么要做這種蠢事為什么要去吻他。 “燒這么些了你們才發(fā)現(xiàn)啊?你們干嘛呢?”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千吉妲,壓低了聲音小聲問蘇帕爾摩少將,“你不會在這兒親人家小姑娘吧?” 多諾萬中校的直覺可以說是精準(zhǔn)無比,千吉妲的臉紅得簡直是要滴出血來。 “你有病吧,我沒有親她,就是抽煙聊天沒注意。” 簡單地偷換了一個概念,蘇帕爾摩少將心里竟然有些暗暗地得意。千吉妲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是她主動吻的蘇帕爾摩少將,不是蘇帕爾摩少將吻的她。意識到他強調(diào)的這一點,千吉妲簡直后悔得恨不得明天就請求人事科把她調(diào)走。 “是嗎?”多諾萬中校還是有點半信半疑的。 “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來?不是說正事辦完了我們就溜出去喝啤酒嗎?” 蘇帕爾摩少將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倒打一耙。 “哦,就是來找你一起開溜的,順便把你們家秘書官小姐帶上一起去吧?” 兩人回過頭一齊望著千吉妲,蘇帕爾摩少將剛想推拒就看見她那汪熱帶淺海一般的眼瞳好像有了些陰云,愁云慘淡。 “一起去吧卡帕蘭少尉,喝完我送你回宿舍。” 不把她帶上一起,要什么時候來跟她確認(rèn)一下剛剛那個吻的意義呢?明天嗎?看她那個樣子說不定明天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 千吉妲卻搖了搖頭:“我酒量不太行,但是我現(xiàn)在可以自己回去的。” 蘇帕爾摩少將無法強求。 他讓司令部的車送千吉妲回去,催促多諾萬中校去另外叫車來。支走了多諾萬中校之后他就一直想跟千吉妲說點什么,千吉妲看著他按著車門不肯關(guān)上,輕輕嘆了口氣,招了招手示意他俯身下來,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我喝多了開的玩笑,請少將忘了吧。” 她想起接吻時腳下升騰的火苗,那一吻何嘗不是一個錯呢? 蘇帕爾摩少將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沒有再說什么,關(guān)上車門后沉默地目送載著她的車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