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地老天荒下
昭君微微一笑,說道:“蕭公子的在洞簫上的造詣果然了得,不過這霓裳曲講求自然優雅,蕭公子過于刻意,未免痕跡過重,如有機會,我還想傾聽令師吹奏一曲,想來應別有一番聲韻。”昭君對他的觀感不比那張文正好幾分,所以說話也不大客氣,話音未落,他的臉色就已經忽青忽白,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了。 張文正卻忍不住笑了,要說演奏,他和蕭衡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不過他卻有自己的辦法,好在蕭衡也沒取得什么優勢,那個陳少奇又是一介武夫,似乎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他走出座位來,在一旁王老爺安排好的七弦琴后坐下,望著昭君笑道:“蕭兄珠玉在前,在下不才,就借一首鳳求凰略表心意,望昭君小姐笑納。” 琴聲響起,他漫聲清唱道: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皇。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說老實話,他的琴技平平,勝在歌聲清朗,是把唱k的好嗓子,聽得昭君旁邊的蘇紅袖都有些神搖意動,輕輕地湊在她耳邊說道:“jiejie,張文正不愧是南郡第一才子,好大膽子啊,追你那么久了,你可對他有意否?” 昭君輕輕哼了一聲,微現怒意,這本是司馬相如勾引卓文君私奔之曲,雖然表達了那種熱烈的求偶之意,但是大膽直白,在這眾人面前更是顯得輕薄放肆,她也懶得評價,只是冷哼了一聲,索性把他晾在一旁,轉向陳少奇,說道:“前面二位公子都表演過了,還不見陳公子選擇樂器,不知陳公子是用什么樂器演奏呢?” 陳少奇站起身來,笑道:“在下少通樂器,還想請小姐代為cao琴一曲,少奇以劍舞和之,不知可否?” “不可!”張文正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蕭衡緊跟著附和道:“既然是對你的考核,怎么可以找人代做?萬萬不可!劍舞不能算樂器,這不合規矩!我反對!” 陳少奇并不管他們二人,只是望著昭君微笑道:“我想王老爺出此題的寓意,當是希望有人能與小姐音律相通,琴瑟合鳴,在下嘗試以樂入劍,只要樂理相通,至于采用何種形式又有何問題?” 昭君心中微微一動,剛想開口,身邊的蘇紅袖搶著說道:“陳將軍說得有理,不過我jiejie身為評判,來為你伴奏似乎有失公平,倒不如我來彈琴,你來舞劍,好不好?” 陳少奇猶豫了一下,看昭君輕輕點了點頭,張蕭二人見蘇紅袖出面,畢竟是郡守之女,又當著郡守大人的面,怎么也不好駁她的面子,只好悻悻地坐下。而王老爺看看昭君又看看陳少奇,暗自在心底長嘆一聲,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 蘇紅袖眉飛色舞,娉娉婷婷地走了過去,昭君突然發現,她此刻的舉止竟是那樣的淑女,望著陳少奇的眼神閃爍迷離,神情興奮,面泛桃紅,與方才那個心事重重的樣子大相徑庭,昭君突然覺得好象有根刺扎入了心中,竟然是那樣的酸痛,不知不覺中,竟然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子有了異樣情愫。 蘇紅袖雙手撫琴,深深地望了陳少奇一眼,然后開始彈奏,雖然只是一曲尋常的流水,在她手下卻是輕靈跳動,如小溪潺潺而流,歡躍奔騰,正是若納水涫,如轉丸珠。夫豈可道,假體遺愚。超超神明,返返冥無。來往千載,是之謂乎。荒荒坤軸,悠悠天樞。載要其端,載同其符。 昭君這才記起,這首曲子,原本就是昭君教給她的,現在從她手中彈出,已與昭君有八成相似,昭君暗自發呆,全然沒注意到陳少奇看著昭君先是嘆了口氣,然后長身而起,縱身一躍,到得廳中空地之上,長劍已在手中,舞起一片劍花,頓時白光點點,如漫天繁星,忽而又變成道道光幕,耀人眼目。 在場的大多是文人雅士,哪里見過這等精彩的劍舞,無不目眩神迷,張蕭二人面面相覷,均是大感懊悔。 蘇郡守看到女兒擅自出場,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從那原本陰云密布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再看到陳少奇的精彩表演,更是眉開眼笑,一掃方才的不快。 未幾,劍光稍斂,忽聽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低唱潛吟道: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從之梁父艱。側身東望涕沾翰。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路遠莫致倚逍遙,何為懷憂心煩勞。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從之湘水深。側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贈我琴瑯,何以報之雙玉盤b吩賭致倚惆悵,何為懷憂心煩怏。縝r> 我所思兮在漢陽,欲往從之隴阪長。側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贈我貂襜褕,何以報之明月珠。路遠莫致倚踟躕,何為懷憂心煩紆。 我所思兮在雁門,欲往從之雪雰雰。側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贈我錦繡緞,何以報之青玉案。路遠莫致倚增嘆,何為懷憂心煩惋。” 曲尚未終,忽聽“錚”地一聲,琴弦已斷,蘇紅袖雙手鮮血淋漓,面帶凄楚之色,呆呆地望著陳少奇,突然嗚地一聲站起身來,轉身就向外跑去。 “紅袖!”昭君和郡守同時叫出聲來,昭君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卻已不見了紅袖的蹤影,而郡守跟出門來,恨恨地瞪了昭君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昭君一直追到大門外,也沒有看見蘇紅袖,心中冷熱交錯,又如同打翻了五味罐,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來。 “昭君小姐!”陳少奇不知何時已跟了出來,站在昭君身后,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她轉過身去,澀聲道:“她不過是個小孩子,你又何苦那么直接地讓她傷心?”他方才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對昭君鐘情已深,無論什么人阻止,他都不改初衷,蘇紅袖對他的青睞之意就這么被當眾拒絕,自然是難堪之極,以至弦斷受傷,心碎而去。 昭君終于明白郡守大人為什么會帶他來王家,他的本意本是要陳少奇來幫忙找回女兒,也看好這個剛回來的邊關將領遠勝周家那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二公子,既然有好的選擇,那就有機會讓女兒回心轉意。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那陳少奇居然會在八年前就見過昭君,居然會對一個八歲的小女孩情意深種,奮斗了八年才回來找昭君。所以當他一提出參加選婿,蘇郡守就一直用那種陰冷的眼神看著昭君,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了下去。方才看到蘇紅袖主動出擊,以為會有轉機,沒想到這陳少奇如此不知好歹,當眾讓他們如此難堪,今日之事,只怕已絕了她們的姐妹之情了。這叫昭君如何能不怨他,可是想到有這樣一個文武雙全,心意相通的翩翩少年對她如此深情,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頓時亂做一團,不知該如何是好。 “昭君”這次他竟然直呼她的名字,從懷中拿出一支小小的發簪“這是你小時侯送給我做盤纏用的,我就是再窮的時候,也沒有拿它換錢,現在我終于等到可以重新為你戴上的時候了!”說著,他走到昭君身側,輕輕地將它插在她的頭發上,柔聲道:“明日一早,我就會來提親,相信我,我一定會與你地老天荒!” 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頭也未回。昭君望著他那英挺的白色背影,輕輕地點了點頭,卻有兩顆淚珠從她眼中潸然而落。 他的有力雙手,能為她撥轉命運之輪的方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