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所有人都圍過來看,吳紅霞笑著慢慢拆掉禮品袋、再翻開飾品盒,把耳墜從里面拿了出來。 接下來,mama應該是會感到驚喜吧,然后欣慰地抱她,也因為她而感到驕傲吧…… 舒知意低著頭在心里默默想。 可之后并沒有如她所想。 吳紅霞收起了笑容,把禮物“啪”得一聲拍在桌上,然后冷著眸子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舒知意抬眼,不懂發生了什么。 吳紅霞指著她質問:“哪兒來的這么多錢?” 舒知意愣住,她剛想解釋,母親一句話就把她判了死刑。 “偷家里錢是吧,我不指望你有什么成就,起碼該學會做人!” 她邊說邊要沖上來打她。 一側的親戚紛紛涌上前阻攔,嘴里念叨著“孩子不懂事”又或者是“下不為例”這種寬慰的話語。 唯有舒知意怔在原地,思緒仿若麻線亂成一團。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她明明沒做錯什么,她明明只是想mama高興啊…… 責罵的語句不斷地在舒知意的耳窩回蕩,她陷入了沼澤,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氣了。 她要解釋,她要說清楚。 她要告訴mama自己是怎么辛苦攢下這筆錢,又是怎么激動地挑選禮物,她沒有偷,真的沒有偷啊。 舒知意剛想開口。 下一秒就對上吳紅霞憤怒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骯臟的垃圾一樣看著她。 牙關似是壓著一塊重鐵,再也扯不出一點縫隙,唯有霧氣遮蓋了眼睫,世界驟然間變得濕氣騰騰。 “你給我滾回家去。” “你就是個拖油瓶,你害了我一輩子。” “你怎么不去死!” “……” 話越來越難聽,舒知意卻聽不見了。 嗡嗡響聲讓她短時間內耳鳴,她只能看著母親的嘴巴張開又閉合,明明無聲卻又像是斥著一股力道,推著她步步后退。 明白了,不可能成為驕傲。 她是恥辱,是母親一輩子的恥辱,無論做了什么,又或者未來成為什么樣的人。 可笑的是,這一切的緣由僅僅是因為性別。 僅僅是因為,她不該成為一個女孩。 好像怎么掙扎也無用。 半晌后,舒知意轉身,全身乏力地往家走,臨出酒店門時她不受控制地回了頭。 還想再看看。 卻只看到—— 吳紅霞在親戚的安慰下稍稍緩和了情緒,舒年也哄著mama不要再生氣了,攝影師趁著空檔說要給拍全家福,以此來轉移吳紅霞注意力。 幾分鐘后。 吳紅霞站在中央,舒年站在左側,舒強站在右側。 他們都在笑,相機記錄著溫馨。 拍下舒家的第一張全家福。 沒有舒知意。 也沒有人在乎有沒有舒知意。 這么多年過去了,很多事都已然是模糊不清了。 舒知意卻永遠記得那個瞬間。 忘不了,也不敢忘。 因為在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名字的含義。 知意。 之一。 不是唯一,是之一。 是若有若無的之一。 是不被偏愛的之一。 是,分子上的隨意一個選項的之一。 懷揣著希望的舒知意,死在了那一瞬間。 活下來的是一個對什么都無所謂的,不渴求未來也不渴望被愛的,磕磕絆絆活在漫長雨季里的。 舒知意。 她裝作不在乎,就以為真的不在乎了。 卻在今天聽到了不一樣的答案。 ——“因為江栩淮要的,只能是舒知意。” 他在告訴她,她不是隨隨便便的之一。 也能是一個人的唯一。 舒知意臉頰兩側又洇上濕意,這次她有些不受控,也不想再壓著情緒,說出來的話語斷斷續續,帶著哭腔。 “你能、能……快,快點……” 仿若喪失了語言功能,從喉嚨溢出來的都是不連貫的音調。 但江栩淮還是聽懂了。 他啞聲問:“讓我快點來是嗎,知知。” 舒知意的胸口劇烈起伏,她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一直點頭,全然不顧對面其實根本看不見。 她委屈極了,像只小貓一般嗚咽著顫抖。 通話滯了幾秒。 江栩淮在這幾秒停下腳步,他喉結無聲地滾動,手心不知何時出了一層薄汗。 “好。” “不用等太久,馬上就到。” 他邊加快腳步,邊說。 — 舒知意發的定位是在一個公園內部,車開不進去只能停在路邊。 江栩淮跟著位置找到舒知意的時候,她已經止住了眼淚,唯有眼皮微微腫脹,人坐在一個石凳上低垂著頭發呆。 看起來很可憐。 江栩淮邁步走過去,蹲在她面前。 舒知意察覺到光線變弱,抬眼,和他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情緒已經收得差不多了,舒知意此刻只覺得有些丟人,她稍稍錯開眼眸,嗡聲道:“來得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