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其實也不明白,從前也遇到過從苦難波折中艱辛站起的人,為何沒有如今這般掛懷?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與牽絆,時也,運也,命也。 無法強求,無法推拒。 然而眼下他作為緝事司督公,只能守在皇帝身邊,并不能去看一眼他想見的人。 此時,景妃急匆匆而來。 陵淵瞇了瞇眼,這真是正想罵人就有人送上門啊。 景妃一路行至陵淵面前,瞥了他一眼就要望內殿走,陵淵手下的宮人自然攔住她,她瞪眼道:“本宮來探望皇上,你們敢阻攔?” 陵淵皮笑rou不笑地說道:“景妃娘娘身陷后宮厭勝一案,此時應當在宮中禁足——本座的命令,是沒傳達到位么?” 景妃一臉不耐:“本宮沒顧上找你,你倒還敢說?什么厭勝,跟本宮毫無關聯!你對本宮有恨就想將本宮置于死地,本宮會向皇上稟明!” 陵淵嗤笑道:“稟明什么?景妃娘娘打算如何向皇上稟告本座為何對你有恨意?” 景妃強硬著一張臉,說道:“不過是當年在本宮身邊伺候的時候,對你打罵多了些罷了,一朝小人得志就挾私報復!” 陵淵陰兀地笑道:“從前景妃娘娘寫的那些情詩,送的那些小物件兒,本座可都還留著呢,要不要拿給皇上看看?” 景妃一驚:“什么?你留著那些東西做什么?”轉而又變了臉色,像是不太肯定又有些期望地看著陵淵,“你莫非對本宮還有……” 陵淵笑道:“皇上離這里不遠,景妃娘娘慎言吧。從前在娘娘宮中若只是遭過打罵,那本座如今還要感念娘娘的推舉提攜之恩呢,是不是啊?” 一番話刺得景妃面色泛白,回避了陵淵的直視。 第37章 陵淵剛進宮時虛歲十六,相較于其他小太監入宮的年紀,屬實是大了些。他直接被派至那時還是皇子妃的景妃宮中效力,專司為景妃調香之職。景妃當著別人的面對他不是打就是罵,但在私下,每逢夜里就叫他入內伺候,想讓他以一個男子的身份伺候她,還命一個精通此道的老太監前來教導他,一心想將他培養成為“讓女子身心愉悅”的“那種太監”。陵淵一開始激烈反抗,遭遇了多次毒打,有一次將他打得半個月都下不了床榻,一只耳朵也聽不見了。他一度以為自己以后都要躺著了,胸中一口郁氣卻壓得他渾身僵痛,勢要讓景妃付出代價! 他重新能行走之后學乖了很多,開始迂回地保護自己。又過了一陣動輒打罵的日子之后,教導他的老太監悄悄對景妃耳語,表示陵淵過于木訥,教他的那些東西他總也學不會,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打狠了給打傻了。景妃回想起年少時認識的陵淵,那個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聰穎溫和少年郎,看著眼前這個木訥拘謹的太監陵淵,無端怒氣橫生,再也不想看見他,很快將他調往當時的皇帝、澹臺璟濤的父皇的宮中,做了個粗使太監。 景妃當時的盤算是:像陵淵這般木訥拘謹的性子,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被磋磨致死,不用她自己動手,畢竟她還有點狠不下心。然而沒想到的是,陵淵一路往上爬至先皇身邊的心腹太監,在澹臺璟濤即位之后,又成了澹臺璟濤身邊的紅人,很快執掌了緝事司,一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陵淵的升遷令景妃恍然,他成為了她根本無法再輕易動其一根手指的人。之后他無數次與她為難,利用他的職權之便處處給她難堪,但并不致命。起先她還想著也許他對她還有些舊情,畢竟在年少的時日里他們曾經被家族議婚。但后來她才明白,那些沒有下狠手的一切都不是舊情,絕不是。 那是一只黑心的貓,在無限延長玩弄掌中老鼠的時間。 如何玩弄、什么時間弄死,這貓的心里都很清楚。 或者這只貓,只是憑心情。 景妃想明白這些之后覺得不寒而栗,也曾想與陵淵重修舊好,哪怕不能如舊,只要能與他合作一二,看在對他有利的份上,他應當也能容忍自己吧?這宮里不就是互相利用嗎? 于是她開始籌謀與陵淵合作,看上去陵淵似笑非笑地也接受了她的提議,就這么又過了幾年。 但如今,他這厭勝的罪名扣下來,是要她的命。 景妃心中惴惴,從沒有像此刻這般覺得陵淵完全捉摸不定,仿佛稍有不慎就會將自己吞拆入腹,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于是景妃穩住心神,聲音也放軟了些,說道:“從前的事都過去了,督公何必鉆牛角尖?往后的日子還長,待本宮有了皇兒,以后說不定還能照拂督公,你說是嗎?” 陵淵心里冷笑,面上依然不變,說道:“那本座就等著景妃娘娘的好消息了。” 他明明在笑,景妃卻感到一陣寒意,甚至莫名認為有他這句話,自己是絕不可能有孩子的。 心里慌成一片,她拉住了陵淵的衣袖,緊盯著他:“你把本宮的哥哥弄到緝事司去了?你不能動他!” 陵淵隨手甩開她拉扯自己的手,笑道:“緝事司辦事什么時候輪到旁人指手畫腳了?”他臉色泛冷,“景妃娘娘還是先回宮吧,本座下的禁足令,若再敢犯禁,絕不輕饒。” 聲音輕平,語調涼淡,透令人懼怕的威嚴。 緝事司督公之威,景妃深知。 縱使再如何惱怒不甘,她也只能先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