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沒事的哥哥,我媽說,邱姨以后就不會因為生病痛苦了?!?/br> 于歸看著林遲被自己突如其來,涌上心頭的情緒和眼淚弄得手足無措,有些自責和愧疚:自己在一個小孩面前掉眼淚,像什么話呢? 他伸手抱住了林遲,將下巴擱在了林遲的肩頭,讓她看不見自己此刻無比絕望與悲傷的臉: “遲遲啊,我沒有mama了?!?/br> “我很害怕,害怕我自己……” 因為我真的如別人說的那樣,松了口氣…… 第18章 chapter 14 放逐 生命的消逝,原來并不抽象,它以十分具象的形式反復提醒你曾經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那么消逝在了生命中。 透過生活中那些從未真正在意和關注的細枝末節,滲透于你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邱婷離開后,宋執很快便從悲痛中緩過勁來,似乎并沒有那么難熬。 或許是多年以來,邱婷一直病怏怏地,三不五時就會住進醫院,她所扮演的母親角色在宋執生命中很薄弱; 又或許是,在母親一次次不容樂觀的檢測報告之下,醫生所開的藥物與日俱增,父親頭上的白發越發地多了起來,宋執對母親的離去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自殺”這樣的行為,是他始料未及的。 是什么時候,宋執對邱婷的離開有了后知后覺的實感呢? 大約是客廳的垃圾桶空后,沒有新的垃圾袋補上;廁所取之不盡的衛生紙,并不是真的會用之不竭;洗衣機里甩干的衣服,原來并不會自己晾在陽臺,也會發臭…… 一家四口,原本體弱多病的女主人,似乎在離去之后,比活著的時候更鮮活地存在于這個家中。 “宋執,再晚趕不上哥的飛機了?!?/br> 宋執的手放在貨架上,猶豫不決,他不確定母親時常買的是那一款紙巾。邱婷每次都會把紙巾拆好放在盒子里,他從未思考過原來紙巾會有那么多種牌子…… 林遲抱著手臂站在超市門口等他,瞅他磨磨唧唧的樣子有些急躁。 他們倆是被于歸從家里隨意找了個借口支出來的——家里沒有紙巾了,宋執不明白這種隨時可以做的事,為什么非得在此刻做,但他還是拽著林遲出了門。 但或許女孩天生就有敏銳的第六感——于歸拙劣的借口,和宋爸蹩腳的配合,林遲直覺就不太對勁,估摸著兩人有什么話要說,但是得避著他倆罷了。 原本想著趕緊買完東西,她還能蹲在墻角偷聽兩句,沒曾想宋執站在貨架前愣了神。 最近發生的事兒太多了,林遲對宋執的態度好了不少,那句不耐煩的“你挑好了沒啊”硬生生被她吞進了肚子里,取而代之地只是小心翼翼地提醒: 于歸要走了,再不快一點,可能就趕不上了。 “來了,馬上。” 宋執放棄糾結,從貨架上隨意抓起一提紙巾,徑直去了前臺結賬:什么牌子不牌子的,紙巾不就是紙巾,能有多大差別呢? 而且逝者已矣,他不想和母親一樣受困與已經成為歷史的過去,總歸要盯著未來,日子才會有盼頭。 林遲總覺得宋執不一樣了,仿佛是一夜之間變得不一樣了。 那樣的感覺說不上來,只有林遲自己知道。 他們雖然還像以前一般吵架打鬧,但宋執身上的稚氣似乎消散了,就比如面對自己的催促,以往的答復必然是: 別催了,臭丫頭,你著什么急? 這些微小的改變,不易察覺,但總會通過一些蛛絲馬跡鉆入生活之中。 - “你媽...走了也好,不用再遭罪了。” “你別怪她,也別自責,以后上大學了...” 宋濤話沒說兩句,聲音就哽咽了,明明正值壯年,卻已經滿頭白發。 無論周圍的人如何寬慰他,于歸都沒法將邱婷去世前最后那句【是你殺了我】從記憶中抹去。 在旁人看來,他似乎因邱婷的死而得到了解脫,但似乎束縛住他內心的鎖鏈卻越發牢固。 高考填志愿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猶豫,很痛快地便在志愿表上填上了幾所嘉蘭的高校,除去全國重點大學的嘉蘭大學外,余下的幾所算不上高校,只能算作高職。 班主任語重心長地拉著他聊了好幾個日夜,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學校,即便鐵了心要去嘉蘭大學,也不應該胡亂將平行志愿如此隨便敷衍了…… “退一萬步,萬一今年嘉蘭分高,你掉檔了,大好前途就毀了呀……” “再說了,你家就是林城的,林城大學排名也比嘉蘭靠前??!” “你跟家里人商量過了嗎?” 于歸時常在想,自己應該是沒有前途或者未來的,甚至于他也是沒有過去和現在的。 去哪里念大學并不重要,如邱婷所愿,離開她的視線、世界,還她一個清凈才是最重要的。 他親眼見證過邱婷第一段婚姻的不幸與慘烈,也經歷了她第二段婚姻的幸福美滿,如果他是邱婷幸福生活走向毀滅的唯一原因,那他寧愿邱婷在逃離嘉蘭的時候,將他拋棄在那兒。 選擇嘉蘭,無非是想將自己一人丟在過去罷了。 只是,于歸從未想過,邱婷會用死亡,來給他這場逃跑似地自我流放,上一個牢不可破的無法掙脫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