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34節
他親眼見證著他們的親昵,見證著梁瓔對他的依賴,他想象著兩人的翻云覆雨。 嫉妒得心都在發疼,想要殺他、和不想傷害梁瓔的兩種心情不停地在心中拉鋸。 他種下的惡果,如今只能自己咽。 “周刺史,”魏琰開口,“時間能沖淡一切,不管是愛,還是恨。” 周淮林聽出了他的伺機而動。 他憑什么覺著自己的愛會變,他的卻不會? 周淮林心中冷笑,毫不畏懼地應下了:“臣謹記在心。” *** 屋里,梁瓔在周淮林出去后,原本是想與文杞說,這些日子讓他擔心了這樣的話,卻見著站在床邊的少年,突然就紅了眼眶,眼淚不受控制般從眼眶中滑落。 梁瓔愣了愣。 文杞拿手去擦著眼淚,那眼淚沒有止住,他開口的聲音更是帶著哽咽:“對不起,對不起母親。我當日不應該走的。” 他在道歉。 文杞這些日子想的都是,若不是自己生了病,母親也不會來宮里;若不是他當日不在宮里,母親就不會被帶走;若不是他無能,就不至于讓母親被關在這里。 他的內心滿是自責,他知道都是因為自己,母親來京城也好,進宮也好,都是放心不下自己。 六歲的時候,他就懂得這個道理了。 他想要成為母親的盔甲而不是軟肋。 可現在,他還是什么也做不了。明明前些日子還是好好的,這會兒躺在床上的母親又是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 想要長大的心,從未如此迫切。 梁瓔嘆息一聲,抱住了孩子,跟他有什么關系呢?聽著孩子在她懷里小聲地哭,知道這些日子他定然也是同樣地擔驚受怕,梁瓔心里也是揪著疼。 她靜靜地陪著孩子,聽著他像個真正的孩子一般,在她懷里哭了好久。 哭過后,梁瓔為他擦干了眼淚。 她也沒有想過,如今那見了自己總是小心翼翼的文杞,自己還有機會為他擦淚。 “文杞,不管發生什么,”就像那年她將他送進暗格時說的那話一般,梁瓔如今終于用同樣的心情,又表達了一次,“娘親最愛的人,永遠是你。” 文杞的眼睛再次被眼淚模糊住。 他也是,他最愛的人也永遠都是娘親。 他在心里偷偷地發誓著,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面對娘親的痛苦而無能為力。他會長大的,長成接替父親的帝王,護母親一生平安。 *** 梁瓔的身子還沒好利索,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出宮了。 這次,她沒再受到阻攔。 只是出宮前,幾天沒露面的魏琰突然出現在了長寧宮中。 “參見皇上。”殿里的人紛紛行禮。 “免禮。” 梁瓔一聽他的聲音,心就是一突。那晚的恐懼還是留在了心里,已經要出宮了,她唯恐再起什么亂子。 但最讓她害怕的,是周淮林在這里。她不能讓淮林被牽扯著受到任何傷害。 于是她在魏琰看過來的前一刻迅速抽回了周淮林握住的她的手。 魏琰只是淡淡一瞥就收回了視線:“周刺史。”他這會兒平和的語氣,已經聽不出上次的敵意了,“因為周夫人的病情,耽誤了你上路的時間。朕也過意不去,特意準備了好馬護送你們離開。” 他先是表達了愿意放人的立場,接著又話題一轉:“只是臨走之前,我與周夫人有幾句話想說,不知方便不方便。” 魏琰一副彬彬有禮、光明磊落的模樣。 “皇上有……” 梁瓔在后面拉了拉周淮林的衣袖,止住了他后面拒絕的話。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終于應下了。 不一會兒,屋里只剩下了兩人。 梁瓔隔著的距離有些遠,魏琰能看出她的害怕,他又想起自己那天做的事情,就在這個地方。 “梁瓔,”他艱澀地開口,“對不起。那天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你生病了。對不起。” 喝醉了只是借口,沒想傷害她但是也傷害了。 魏琰看著梁瓔低頭的冷漠不語,知曉自己在她的心里,定然已經被完完全全定了死刑。 可是怎么辦……哪怕是一絲希望也好,他還是想爭取一下。 魏琰向梁瓔走過去,他察覺到了女人迅速僵硬的身體。 在梁瓔排斥著想要后退的目光中,他緩緩跪了下來。 “梁瓔,我并不要求你與周淮林分開。你還是他的妻子,你也可以跟他走。但是……能不能……”魏琰咽了咽口水,喉結微微上下滾動,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能不能給我留一個位置。” 他在說什么啊? 魏琰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什么,此刻,不僅僅是帝王,男人的尊嚴也被他徹徹底底地丟到了一邊。 他這不是在自求一個情夫的身份嗎?他要墮落至此嗎?真是下賤得可以,連魏琰都這么覺著了。可是如果……如果梁瓔同意了呢? 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甚至會歡天喜地地接受。 見不得光的情夫也可以,什么都好,只要在她的身邊,能有一個位置。 “我們一年只需要見幾次……不,一次也行。或者……你給我寫寫信也行。梁瓔,我可以給周家一切,保周家所有人的榮華富貴。”魏琰提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條件,而把要求一再降低。 他想問,好不好? 可他覺著自己已經不需要問了,女人眼里的震驚、厭惡,甚至是憤怒,已經給了答案。 梁瓔確實沒想到魏琰會說這種話。 他把自己當作什么人了? 他難道覺著自己會同意這么荒謬的事情嗎? 他以為,誰都可以如他一般嗎? “皇上,”梁瓔忍著怒氣后退幾步后才以手語回他,“請慎言。我此生與夫君二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容不下他人。” 她說了好一會兒,魏琰依舊是跪在那里沒有反應。 她干脆丟下這人向外走去,臨出去之時,魏琰的最后一句話遠遠飄來。 “對不起啊梁瓔,讓你這么辛苦了。” 梁瓔的腳步微頓。 她恍惚間想起那個午后,自己跟在年輕的帝王身后,忐忑地看著他手里捏著的碎掉的玉鐲。 亦步亦趨地走了一會兒后,他突然半個轉身,溫和地同自己交談。 “你入宮多久了?” “回皇上,三年了。” “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奴婢的父母,在奴婢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那你一個人是怎么長大的?” “我是被好心的陳員外收做了家仆,后來因為刺繡手藝尚可,被選入宮里來做了宮女。” 過程的艱辛,她只字不提,魏琰卻像是明白了,對她溫和地笑笑:“你一個人長這么大真的是辛苦了。” 彼時的梁瓔微微失神,因為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那種話的。她看著陽光中,男人干凈又溫柔的笑意,第一次覺著在這宮中感到了溫暖。 后來的魏琰也曾經在她被百般刁難之時心疼地說:“跟著我讓你辛苦了。” 辛苦嗎?她那時候覺著一點也不苦,現在想想,真是苦極了。 可當她看向不遠處等在那里的周淮林時,臉上又露出笑意。 都過去了,這個人就是她的苦盡甘來。 第33章 歸途 二人的馬車特意設計成了能讓人湊合著躺的模樣, 這會兒梁瓔就是打了個盹兒正悠悠轉醒,迷迷糊糊中時,她習慣性地抱住了旁邊人的腰。 能躺是能躺, 躺得不舒服, 身子施展不開不說, 走山路時更是一路顛簸。 周淮林手中的書垂到了一邊:“醒了?餓不餓?”另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的頭發。 梁瓔的視線正對著他的書, 嗯……她睡之前就記得是這一張, 睡醒了還是這一張。 她起身坐起來。 手抽出來的那一刻, 腰間的一空, 讓男人心中閃過莫名的失落。但他還是扶著梁瓔坐了起來, 給她理了理稍稍凌亂的頭發。 梁瓔伸手問他要書, 他也遞過去了。 “有心事嗎?” 看她這么問,周淮林才反應過來, 是自己無心看書的事情被發現了。他抿了抿唇,才回答出了原因:“因為你睡著的樣子比書好看。” 不擅長說這種話的人,眼神微微別開了沒有看她,惹得梁瓔失笑,靠在了他懷里自己翻著那書看。是本鬼神異志類的, 還挺有意思的。 “梁瓔。” 她正看得入神, 聽到了周淮林在叫她。 梁瓔點頭表示聽到了, 直到又翻了一頁才想起來淮林剛剛叫她還沒有下文呢, 抬頭時,正看到男人一副欲言又止、像是在糾結怎么開口的模樣。 “怎么了?” 看來剛剛的回答是真的,有心事也是真的。 周淮林攬著她胳膊的手緊了緊,理智在告訴他不該問, 可情感卻又實在是克制不住:“那天,你們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