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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24節

    魏文杞啟蒙得早,原先梁瓔在的時候,他就是有專門的書房的。與這個書房的布局便差不多。

    只是那時候的他是識字為主,并不像現在這樣,桌上堆得滿滿當當。

    梁瓔的目光在那一摞摞的書中略過,仿佛能看見那個明明小時候不喜歡看書的少年,是怎么地在這里枯坐著閱讀,日日復日日,年年復年年。

    應該也再也不會向人抱怨撒嬌了。

    梁瓔暫時停止了那揪著她的心發疼的思緒,抽出了一張白紙,拿筆時,她在筆架上看到了一根熟悉的,那是自己以往用的。她順手就要拿過,一旁的宮人卻忙不迭地阻止她。

    “夫人,這根筆太子寶貴著,不許任何人碰的。他自己都舍不得用,要不……您換一根吧?”

    梁瓔的手頓了頓,拿了旁邊的一根。

    另一宮女碰了碰說話人的手,以口型問她:“你攔她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是誰嗎?”

    說話的那人當然知道,整個東宮誰不知道那被太子掛起的日日都要看的圖像,就是太子的生母?。?/br>
    “可是萬一筆用壞了太子殿下怪罪怎么辦?”

    梁瓔沒有去在意那兩人無聲的交流,她是要給周淮林寫信。

    昨日她走得急,周淮林知她心焦,沒有說任何話地看著她離開了。

    但梁瓔知曉他心中定然是擔憂的。

    文杞的狀況是宮中機密無法與他說,梁瓔只在信中寫了自己無事,讓他不必憂心。

    宮人接過她的信時,倒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如今東宮戒嚴,送出去的信件,都是需要皇上過目的。”

    雖然聽到魏琰讓梁瓔下意識就厭惡地皺眉,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

    鳳儀宮中。

    薛凝已經維持著坐在那里不動的姿勢一整夜了,下人們幾次勸說都未果。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瘆人的笑聲,大家看過去,就只見皇后娘娘仿佛瘋了一般,在那里癲狂地笑。

    笑聲回蕩在空蕩的宮殿里,讓人莫名地不寒而栗。

    薛凝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是不是人都是這樣啊?不到最后一刻,就總是忍不住存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已經知道了,魏琰將梁瓔接進了宮里,在自己那般歇斯底里地質問后。

    他們一家三口,終于團聚了吧?

    自己這般大費周章,到底是為了什么呢?就是為了向自己證明,那個男人的心,果然早就不在這里了。

    五年前,或者是更早的時候,就已經交給那個女人了。

    “映雪?!?/br>
    映雪應了一聲。

    “你說那時候,她是不是死了比較好?”

    聽她這么說,映雪嚇得不輕,趕緊左右看看,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了。

    可薛凝還在說著:“你也知道吧?我當時明明可以救她的??晌覜]有這么做,那時候,我是真的想讓她死在蕭璃月的手里。”

    映雪沒有接話,當時宮里混亂,皇上與薛家給皇后都留了人,想要救梁瓔,確實并不難。

    但當時的皇后,并沒有那么做。

    此刻映雪看著皇后捂住了自己的臉,無法再看清她的表情,只有痛苦的聲音傳來。

    “都是報應,報應我因為嫉妒變成了自己都討厭的人。”

    第22章 醒來

    魏琰上朝并沒有提前通知, 以至于“皇上駕到”的聲音響起時,原本還在議論紛紛的眾人,瞬間安靜下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大臣們的行禮聲, 響徹在金鑾殿內。

    魏琰坐下, 看著那跪著的烏泱泱的人們說了聲“平身”。

    平靜的聲音里與平日里別無二致, 以至于沒有人能看出來, 他此刻內心的波瀾。

    離開東宮前, 他對著那座宮殿看了許久。

    他的心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牽絆到了這里, 牽拉著他的, 悸動、酸澀、疼痛, 還有說不出的躁動, 各種情緒一陣陣地翻涌著,攪得他此刻坐立難安。

    他的妻子和兒子, 就在這個宮殿的某一個角落,這個念頭不斷地在魏琰的腦海中閃過,震得他胸口發麻。

    明明梁瓔連他的妃都不是了,可魏琰還是擅自地這么想著,以此來感受那一點點偷來的甜蜜。

    那是一種類似于“日子有了盼頭”“家有了確切含義”的幸福與滿足。

    大臣們已經開始議事了, 魏琰終于回了神。他強行壓抑住那起伏的思緒, 處理這幾日堆積起來的政務。

    魏琰打開一本本奏折, 下邊大臣的匯報亦是此起彼伏。忽得聽到有人開口:“啟稟皇上, 臣有本要奏。”

    說話的是薛丞相。

    “愛卿請講。”

    他的聲音總是帶著溫和,即使此刻男人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頭也不抬地依舊看著手中的奏折,也讓人莫名地覺著他充滿了耐心。

    “臣所奏為皇嗣一事。”

    魏琰的動作頓了頓。

    “皇上登基多年, 但后宮除了太子外再無所出?;适业蛄?,國基不穩。臣懇請皇上舉行選秀, 充盈后宮。”

    他大概是知道了太子生病的消息,才起了心思。又不好直接替自家女兒催,用了這樣的說辭。

    魏琰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直接回應,而是開口問:“諸位愛卿意當如何呢?”

    薛丞相眼里都是自信,這些大臣們平日里哪個見了他不是極盡巴結,他自然覺著大家都會附和的。

    哪知朝堂上安靜了一會兒后才陸續有人發聲。

    “國之根基乃天下百姓,如今皇上勵精圖治,百姓安居樂業,何來根基不穩?皇嗣雖只有太子一人,但太子聰慧好學,日后必將擔得起大任。”

    最先出來的是杜太傅。

    薛丞相面色一僵,他其實想問那太子出了意外怎么辦?但這話又問不出口,只能吃了個啞巴虧。

    杜太傅代表的是杜家的意思,隨后其他人紛紛站出附和,甚至有早就看薛家不慣的,說話也沒那么客氣:“皇后娘娘身居正宮,又深得皇上寵愛,至今未孕,才是丞相大人該引咎自責的吧?”

    魏琰的視線往下邊掃了一圈。

    太子雖然才十一歲,但深得朝臣的喜愛與支持。魏琰的目光在杜太傅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這是自己為文杞鋪的路,也是孩子的母親,留下的善的業報。

    “朕前幾日身體不適,疏于朝政,”魏琰終于在大家爭論——準確說是討伐薛丞相激烈之時開口了,“今日就以要事為緊,旁的日后再議?!?/br>
    眾人這才紛紛停下應是。

    下朝后,魏琰就直接往東宮那邊去了。

    他的步伐不自覺地就邁得很快,除了對文杞的擔心,他知道,還是因為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梁瓔。

    剛到東宮,宮人將梁瓔今日要寄出去的信拿給魏琰來看。

    魏琰將信拿在手中好一會兒,他知道自己看了以后心情不會太好,但就是忍不住地想要打開。

    男人自嘲,自己這樣,就像是一個躲在暗處的見不得光的人,又想要偷窺屬于那那二人之間的事情,即使偷窺的結果,是讓他忍不住懷揣著惡毒的嫉妒。

    魏琰還是打開了,信上的內容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只是讓周淮林不要擔心。

    但魏琰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落款的位置上。

    “妻:梁瓔?!?/br>
    妻。

    這個字打破了魏琰一早上的虛假幻想,如此明明白白地提醒著他,那個女人現在是別人妻子。

    他們才是夫妻。

    魏琰在那一刻終于承認了,薛凝是對的,為什么過去的五年,他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卻一次也不敢同周淮林見面。

    身體的本能,在幫他規避危險,陷入這般嫉妒到想要發狂的危險。

    魏琰一把將信紙合上了:“送走吧。”

    “是?!?/br>
    “以后,這種信就不用拿給我看了。”

    “是?!?/br>
    走了兩步,魏琰卻又停下來,轉頭把他叫?。骸暗鹊取!?/br>
    宮人趕緊轉身。

    “以后,還是記得拿給我過目?!?/br>
    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何這樣反復無常,宮人還是馬上再次應下。

    ***

    梁瓔在床前時,想了許多事情。

    小時候的文杞其實是喜歡撒嬌的,總是依偎著自己打商量。

    “娘親,我今日不想讀書好不好?”

    “娘親,我想多睡一會兒好不好?”

    梁瓔說好,他卻還是會乖乖起床,乖乖讀書,仿佛只是想借著理由向自己撒嬌罷了。

    可那樣的孩子,現在會藏起心中的希冀,面對自己時總是小心翼翼。

    她想著文杞桌上的那根筆,該是自己遺留在宮里的。

    孩子像個寶貝似的,擺在日日能看的地方,卻又不舍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