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 第10節
比如秦國商鞅,因變法而強秦,但最終的結果,死后都被車裂五馬分尸,而李悝管仲申不害下場比商鞅還慘。 褚長曲深呼吸了一口氣,這人已經將話挑明,他是阻不了對方進城了。 若在這兩大國策前,他都敢阻,即便對方是假話,他也必受拖累。 褚長曲說了一句:“希望你言符其實?!?/br> 范雎知道他的意思,若他之言為誆騙,騙取趙國上下,誆騙趙王,他的下場恐怕比那些被腰斬于市的秦國官吏還要凄慘百倍。 邯鄲城大門緩緩打開。 這是迎接國賓之禮節。 范雎也松了一口氣,別看他剛才淡定,其實內心也挺緊張,生死不過一瞬間。 一人闖一城,墨家墨子曾經也干過這事,以一人之力闖城守城,然后……死了,墨家從此四分五裂。 而且一想到,以后去了秦國,還得解釋一番他為何就現在這身份了,也愁。 留下一群看熱鬧的人,沸騰的將消息傳開。 一個秦人,真的會替他們趙國解決這么重大的兩個問題?會拿出如何養馬如何解決飲食不適問題的辦法? 這不可能,除非秦國人瘋了,要是趙國強大了,第一個遭罪的肯定是秦國。 秦國不會傻到這種不分輕重的程度,但這秦人既然說出口,除非死,不然總得有個交代。 議論紛紛。 牽著范雎袖子的趙政,一會仰頭偷看一下范雎,一會笑瞇瞇的。 邯鄲的大街上,一大一小,走在這充滿非議和目光的道路上。 范雎也在感嘆,千年古城,居然能身臨其境。 在現代,那些所謂的古城,其實不知道修葺過已經多少次了,特別是現代,為滿足旅游需求,所謂古城古鎮千篇一律,那些修葺者,忘記了初心,忘記了遵循客觀事實,這也是為什么,歷史和現實的偏差為何會特別大的原因,因為大部分人看到的,其實是已經修正修改后的真實。 而現在不一樣,這是那個真實的邯鄲。 黃泥鋪成的街道,周圍的百姓居所,布置得未必合理,但不一樣的動人心弦,如詩如畫如歲月的線條勾勒出的千古老城。 古樸的人,真實的三晉民俗,平民百姓行于街頭,達官貴人騎馬走,馬車,驢車,羊車,熙熙攘攘,煙火氣息。 雖然熱鬧,但并無吆喝,因為買賣東西必須到固定的地方,以方便官吏收取稅例,稱為“市”,因為形狀像“井”,又被稱為“市井”。 黃泥碾平的道路十分干凈,因為律法規定,亂丟垃圾者,跺手指。 趙國與民生有關的律法大致分為六法,《盜法》、《賊法》、《囚法》、《捕法》、《雜法》、《具法》,相對來說已經十分完善。 當政者喜歡指責前面所有政策的制度,來凸顯自己的優越,但那些古人智慧凝聚的法治法策,其實也并沒有那么不堪。 所謂的人類法制的進步,其實……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大的跨步。 范雎和趙政被送到了那質子小院。 褚長曲說道:“既然貴國來使已至,以后質子的生活起居便交由你們自己了?!?/br> 怎么對待秦國質子,這是一件麻煩事,秦國看來并非那么不在意這個小質子,若因此引發事端,實為不智,還不如交由他們自行處理。 范雎心道,什么? 這是不準備負責他們伙食了? 他這一窮二白的,也吃不上飽飯。 范雎正要說道,他的錢財也在路途上與趙人的沖突中丟失了,褚長曲就道:“非要事,不得離開居所,靜待我王召見。” 然后匆匆忙忙離開回去述職。 不遠處,一個有些像褚長曲的家人的婦人,懷里抱著一個沒什么表情,如同草木的孩子,在那里等待著,一同上了馬車。 范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或許糧食有著落了。 然后牽著趙政的手,踏進眼前到處都是破窟窿的院子。 第10章 長壽玉膏 趙政的這個小院子其實還不錯,五應俱全,廂房,庖廚,柴房…… 但太雜亂和空曠了。 丟棄進來的石頭,腐爛的菜葉,被砸出窟窿的窗子等。 不要期待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會收拾,他能堅強的活著已經是一個奇跡。 范雎放下挎包,開始打掃了起來,身后跟著一個寸步不離的小蘿卜頭,“仙人仙人”的叫著。 破落的小院,冷清的小院,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以前就趙政一個人,整個院子連半點聲音都沒有,更別說有人說話。 范雎的到來,倒是讓這里添了一些生活的氣息。 掃帚將污跡掃到院子的角落,院中有井,打水沖洗地面。 院子汝墻也需要修繕,那些破了的窗戶也得挨著補,還好范雎的動手能力不錯。 范雎燒了熱水,用來給趙政洗澡,這小孩也不知道多久沒人給他洗澡了,手腕腳溝褶皺的地方已經出現了紅斑潰爛的跡象。 整整洗了兩桶水,一個臟兮兮的小孩這才光溜溜的干凈了不少。 趙政只有一個小腦袋露出水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著范雎,嘴在熱乎乎的水里吐著泡泡。 手拐的傷口和手上的凍瘡在熱水里癢癢的,但特別的舒服。 因為年齡的原因他其實對以前的事情記不太清了,包括他的父母,以前父母在的時候過的什么生活他也沒太大的印象,從他開始記事起,他就已經在這個小院,被人欺負,沒人搭理。 孤獨得就像被這個世界所有的人拋棄,獨留他受苦受難。 但現在不一樣了。 一個仙人將他洗得就跟一個小仙童一樣。 水溫太舒服了,蒸騰的水汽都讓他覺得有點兒不現實。 范雎正在往趙政身上抹沐浴露和洗發水。 沐浴露和洗發水范雎以前就給趙政了,可是這小孩不會用,像寶貝一樣藏床底。 沐浴露的泡沫除去了一切異味和污跡。 洗發水的潤滑,將小孩的頭發洗得軟軟的,像小動物的毛發。 等趙政換上小袍子,干干凈凈的跟換了個人一樣。 范雎也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洗去一身的風塵仆仆。 在野外生存,都是簡單的洗漱,哪能像現在這般,躺在木桶里,熱水侵泡全身,還有沐浴露和洗發水。 等范雎洗漱完,已經是中午了。 趙政鼻子一嗅一嗅的:“我們身上都有花兒的味道?!?/br> 不得不說,現代的沐浴露和洗發水,對香味的調配的確十分的獨到好處,香味宜人但又不刺鼻。 范雎牽著趙政的小手向小院外走去,該去解決今天中午的午食了。 才一出門,院子外多了一隊七八人的守衛。 槍鉞攔在了范雎等前面:“非要事,不得外出,還請靜等我王召見。” 這七八人看著范雎和趙政也是一愣,這個世界因為洗漱條件的限制,洗澡洗頭其實并沒有那么方便和頻繁,這二人怎么進去一趟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范雎心道,你們又不負責伙食,他現在出門填飽肚子,可不就是大事。 范雎說道:“正是有要事前去尋褚長曲褚大人,事關重大,還請帶路?!?/br> 眾人:“?” 這么重要的話,剛才褚大人在的時候怎么不一并說。 褚長曲此時正在述職,不少同僚對他的處理有些不滿,頗有責問的意思,為何如此禮遇一秦國使臣,還大開城門,以國賓之禮待之,難道不知道他們邯鄲上下,有多憎惡秦人。 褚長曲:“若那秦人所言非噓,我若堅持將他拒之城外,各位大人可曾想過,于我趙國,錯過的是什么?” 引得眾人爭論不休:“一個秦人如此跳脫之言豈能當真?” “居然相信一個秦人能拿出強大我趙國之法,褚長曲,你是糊涂了吧?!?/br> “絕無可能的事情。” 褚長曲心道,當事者不是你們,你們當然說得輕松,卻不知那時情況,他已經沒得選擇。 褚長曲的辯解依舊成了爭論的焦點,其實他們也知道,若是他們當時面對那種情況,真敢沒經過趙王的同意直接拒絕? 但這趙國朝廷分庭抗禮的勢力好幾股,各有目的罷了。 爭論來爭論去,身后沒什么底蘊的褚長曲反倒被推到了刀口上。 “若那秦人口述不實,褚大人難免同那秦人一同誆騙的罪責?!?/br> 褚長曲有些憤憤不平地回到自家府邸,到頭來他的前途反而和那秦人綁定在一起了? 也就是說,那秦人若在這樣的大事上說了慌,他就有伙同和縱容,是非不分的罪責。 當然,這些人的推波助瀾,也還有另外一個結果,若那秦人所言非噓,并真的將方法貢獻給了他趙國,他褚長曲就有舉薦和識人的功勞。 但這可能嗎? 褚長曲回到家,有些疲憊的彈著衣衫,別人看到他當官風光,卻不知每天都得戰戰兢兢。 走過門庭,大廳內似乎傳來陌生的聲音。 褚長曲心道,有來客?誰會在他不在的時候上門? 走近一瞧,這不是那個秦國使臣和秦國質子,以及……他那受白霜感染,如同草木一樣的兒子。 對了,適才他夫人還說,今日請了地方上的祭祀上門,聽說這祭祀頗有些能耐,在地方有盛譽,治愈好幾起白霜感染者。 說起他這兒子是真可憐,原本在院中玩耍,怎想那老井突然白霜爆發,也就被白霜覆蓋了一會兒的時間,結果就變成癡呆了一般。 這數日,他們用盡了辦法,他夫人每日以淚洗面,也沒有半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