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六百秒 第22節
不怪梁昳有疑問,周景元看上去確實不像是可以靜下心來端坐 欣賞民族音樂的人。但,被“以貌取人”,他多少有些不服氣:“當然。” “我謹代表民樂團感謝小周總對演出的支持。” 周景元不用想都能猜到梁昳回消息的樣子,一定是一邊故作正經,一邊又忍不住笑。他低頭笑了笑,打字回她:“又是口頭感謝?” 奶奶睡一覺醒來,吃了點容易消化的東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章芩和周景星一旁陪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突然,章芩被周景星撞了下胳膊,側頭看她。周景星努努嘴,讓她看周景元。 只見周景元手肘撐著膝蓋,捧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么,笑得格外燦爛。 周景星偷偷拿手機鏡頭對準他,快速按下拍照鍵。 “咔嚓”一聲,周景元抬頭看過來:“干什么?” 周景星笑,把拍下的照片遞給他看:“瞧瞧你自己這副春心蕩漾的樣子,嘖嘖嘖,沒眼看。” “那你還看?!”周景元不甘示弱。 “稀奇啊!”周景星再看了看,揶揄他,“我都快忘了你上次談戀愛是什么時候了。” “嘁——”以周景元的脾氣,絕對不會放過跟周景星打嘴仗的機會,剛想開口,梁昳的回復到了。 他不戀戰,立馬握著手機起身,上二樓回了自己房間。 周景元關上門,走到墻角踩亮了落地燈的開關。柔和的燈光亮起來,照亮他的小天地。周景元蹬掉拖鞋,舒舒服服地窩進窗前的單人沙發。 他點開屏幕,看見梁昳問他:“辦個流水席請所有觀眾吃飯?” 周景元忍不住笑出聲來,回她:“倒是不用那么隆重。” 隨后,他又感慨一句:“還以為你不會開玩笑。” 梁昳沒有立刻回復。 周景元等了一會兒,隨便翻了翻有未讀消息的群和朋友圈,還是沒有新消息來。他退出微信界面又去瀏覽新聞。 過了好久,梁昳的消息終于來了:“我又不是木頭人。” 周景元嘴角翹起來。 明天是假期第一天,也是國慶音樂會的首演。周景元問梁昳:“已經是老手了,演出不緊張了吧?” 梁昳老老實實回答:“還是會緊張。” “有辦法緩解嗎?” “就該干嘛干嘛,盡量不要刻意去想。” “那你現在在做什么?” “檢查演出用的笛子。” “那我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周景元不想打亂她原本的節奏,給她發了最后一條信息,“祝你明天演出順利。” 盯著對話框上“對方正在輸入”的動態,他補充道:“祝你每一場演出都順利。” “謝謝。” 10月 3 號,周景元如期來到遙城民樂團的演出大廳。托貴賓票的福,他坐到了前排 vip 的位置。 七點半,大幕準時拉開。 周景元沒有音樂造詣,也對樂器不感興趣。他既聽不懂音律的變化之美,也辨不出樂曲背后的深意。但他絲毫不感覺枯燥無趣,他在場唯一的樂趣便是用目光追隨梁昳的身影。 其實,早在幕布拉開之時,周景元就準確地鎖定了方位。梁昳的席位并不靠前,在打擊樂器的前面,但不影響周景元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在每首樂曲的演奏中去看梁昳,看她什么時候舉起笛子,看她什么時候開始演奏,看她認真盯著曲譜,看她偶爾一個片段的獨奏。 她的身旁有同款竹笛演奏,大概是為了配合聲部,每個人有不同的分工。旁邊的人吹起笛子來,自信張揚,將氣息、神情和動作都融進演奏中。梁昳始終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輕輕托著笛子隨著樂章吹奏。她專注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浮夸的表情,靜靜的、淡淡的,像一支空谷里的幽蘭,清冷又孤獨。 周景元不是愣頭青,很多年沒有體恤他人的閑心了,成年人有的只是直白的想法。他望著臺上的梁昳,無端的,想要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去攏一攏她的肩膀,或者是捂一捂她的手掌,給她一點什么,哪怕只是投去一束目光,都是好的。 周景元很難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即使隔著舞臺、指揮和其他樂手,他也始終舍不得眨眼,生怕錯過她任何一個動作,也生怕錯過她吹出的任何一聲笛聲。梁昳仿佛有一種魔力,她賦予笛聲悠遠的、哀怨的、歡快的、激烈的感情,不同于她伶仃的身影,在每一段不同的樂章里,散發著獨屬于她的韻味和魅力。 隨著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周景元第一次對“余音繞梁”四個字有了真切的體會。只是,對于旁人來說,音樂停止后,余音好像還繞著屋梁回旋不絕,而他的“余音”則一直繞著“梁”,梁昳的梁。 直到他隨著人潮走出演出大廳,神魂還留在梁昳的身上,冷不丁被人碰一下,嚇得一激靈。 “不是吧?”是佳雯的聲音,“你什么時候膽子變這么小了?” 周景元看清來人,松一口氣:“正想事來著,沒注意到你。” “你來聽音樂會?”佳雯指指演出大廳的出口,問他,“梁昳也給你送票了?” 周景元一聽,不答反問:“你的票也是她送的?” “嗯,她們每次公開演出前都可以申請兩張內部贈票,我近水樓臺嘛,經常沾光。”佳雯畢竟是音樂學院出身,對有助于提升業務水平的活動來者不拒。 誰知周景元知道梁昳送了票給她和周意喬,獨獨漏了自己,老大不情愿,酸溜溜地說了句:“看來我離梁老師還不夠近。” 佳雯上下打量他,笑:“你看著確實不像會聽音樂會的人。” 周景元索性承認:“本來也不是。” “那你還來?” “我來這里純粹是為梁昳,為了看她。” “什么?”猛然聽聞這樣的話,佳雯震驚不已。 周景元知道她聽見了,笑看著她。 佳雯心領神會,還是忍不住確認:“你該不會……” “為什么不會?” 事關自己姐妹,佳雯不敢兒戲,鄭重問他:“真的?” “比珍珠還真!”周景元手指串著車鑰匙,轉了轉。 佳雯盯著他,仔細分辨他的態度,再三確認他不是說笑:“不開玩笑?” 周景元正色道:“我沒那么閑。” 既然他不玩虛的,佳雯也表明自己的立場:“但凡你做出不靠譜的事來,你要知道,我肯定站梁昳那邊的。” “知道。” “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不念同學情誼。” “好。”周景元笑,“還有什么指示嗎?” “沒了。”佳雯抬了抬下巴,“走吧。” “你先走吧,我等等。” “跟梁昳約好了?” “沒。” “現等啊?” 周景元點頭:“不行嗎?” 佳雯豎起大拇指:“藝高人膽大。” “老同學不是應該祝我成功嗎?”周景元笑。 佳雯看一眼手表,離散場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提醒他:“趕緊聯系吧,別空等一晚上。” 說完,佳雯沖他揮揮手,先走了。 周景元發了消息給梁昳后,才不慌不忙走到停車位。料想梁昳可能會拒絕,他坐上車馬上追了一條消息過去:“等到你才發車。” 周景元看一會兒手機,抬頭看看,沒人。又刷一會兒,再看,還是沒人。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難耐又甘之如飴。 半小時后,他終于看見梁昳的身影遠遠而來。他趕緊下了車,站在車頭前,朝她揮手。等她走近,周景元繞到副駕,拉開車門。 梁昳看著他,惶恐道:“你這樣搞得我很緊張。” 周景元讓她上車,笑:“能比演出緊張嗎?” “能。”待他退開,梁昳關上車門。 周景元彎著嘴角,走回去,坐進駕駛位,對她道:“但我剛剛看演出,完全感覺不到你的緊張。” 梁昳抿著唇,一本正經:“硬撐。” 周景元被他逗得笑出聲來:“不是應該早就習慣了嗎?” “沒辦法習慣,每一場的觀眾都不同。況且……”梁昳看了看周景元。 “什么?”周景元發動了引擎,沒急著走,等她的下半句。 “有朋友在,我更緊張。” “我是不是應該高興,終于成了你承認的‘朋友’。” 梁昳把笛包擱在腿上,笑:“這么不自信可不像我印象里的小周總。” “我做這么多,不就是為了覆蓋掉初印象嗎?” “看出你的努力了。”梁昳順著他的話打趣。 “既然我都能覆蓋壞印象,你也可以把緊張替換了吧?” “一場演出疊一場演出的替換嗎?” “嗯,下一場肯定比今天放松。” 梁昳可不敢隨意松懈:“下一場意喬要來。” “怕什么,他還能挑出你的刺兒來?” 梁昳不是怕被挑刺,單純只是擔心自己緊張出錯。 “放心,即便你出錯,觀眾也聽不出來。”周景元安慰她。 “怎么可能!只要是專業人士,比如佳雯,肯定一耳朵就聽出來了。” “佳雯跟你那么好,絕對不會笑話你。” “那你呢?” 梁昳看著他,眼睛里映著停車場來 往的車燈。一束束燈光滑過,她看起來比在舞臺上還耀眼。 “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