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沉的綠光中, 一些細小的灰塵在上下浮動。

    現在的時間將近八點，基地中的人普遍都在九點入睡, 這個時間的監獄, 安靜到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突然，一道沙啞的男聲從隔壁傳入。

    “喂, 你犯了什么事了？居然執行官的養女都來看你。”

    裴樂怔了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叫自己。

    她抓起一個枕頭，將它靠在了床頭邊，然后靠著，慢悠悠地說道：“放生實驗品, 你呢？”

    “哈哈哈……”對方的破鑼嗓子先是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然后才回答：“殺人吧……”

    隔壁的男聲一聽就是上了年齡，四五十歲的樣子。

    “嘶——大哥，你這罪行可比我嚴重很多啊……”

    裴樂狀似驚訝, 然后笑盈盈地說道。

    好像這種罪行在她看來也不過如此。

    “……我自首的。”隔壁先是沉默了短暫的一會兒, 然后解釋道。

    “想開了？”

    “嚯，你個小女娃就不要套我的話了,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 也是以為自己有多聰明了。”隔壁男人悠悠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 “結果啊, 不過是他們的棋子罷了……”、

    裴樂沉默了, 她想說沒有想套對方話男人信嗎？是誰自作聰明她不說。

    “這都被發現了，既然如此, 大哥你就直說當初的原因吧！”

    人家都把梯子遞過來了，傻子才不接下去。

    “你知道這層監獄關的都是什么人嗎？”隔壁男人先賣了個關子。

    “啊，是什么人啊？”裴樂敷衍地配合了一下。

    對方似乎被噎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關在這里的人都不是簡單的違法犯罪，或者說，都曾經昧著良心做了虧心事，然后被檢舉了……”

    “……當官的？”

    “什么當官的，俗不俗，那叫有等級的公民！”

    “好，有等級的公民。”

    “我當年啊，那可是整個基地唯三的二等公民之一，出門都是配有三四個警衛的那種，但是后來，有一天我出差西部大陸，在途中遇到了異形的襲擊，我活了下來，但我的警衛為了保護我都死了……”說到這，男人的聲音越來越低落。

    裴樂若有所思，這下也就解釋通了為什么他認識季梧桐了。

    “后來，季林找到了我，說要建立一個專門研究異形的實驗室，我自告奮勇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零號實驗室？它不是才建立兩年嗎？”裴樂忍不住插話。

    男人也怔了一下，道：“零號實驗室是什么？我那個實驗室就是個草班子，連個門牌都沒有！”

    “現在有個實驗室也是專門研究異形的，就叫零號實驗室。”

    “哈？這么中二……我是說，這么獨一無二？”男人嘀咕道：“像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估計也不知道中二是什么意思了。”

    裴樂默不作聲，假裝沒聽到。

    原來零號實驗室的存在這么早？

    “那可能就是這個吧……”大約是這個年紀的男人總喜歡回憶往事，樂此不疲地從曾經獲得的成就，講到后來追過的年輕漂亮姑娘。

    “老家伙，你這套話每個人進來都要說一遍！”一道中年女聲不耐煩打斷了對方滔滔不絕的回憶。

    “你懂了屁！人家小姑娘就愛聽這種傳奇故事，懂不？”隔壁的男人顯然是急了，反駁道。

    “呵。”女聲也不駁回，而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裴樂默默地點頭，其實比起對方的傳奇故事，她更想知道對方殺人罪的起因。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理虧，男人也不再沒完沒了地叨叨往事了，終于講到了一開始的重點。

    “當時因為一個不可說的秘密——別問，這個秘密我還真不能說，我還想多活兩年呢，總之就是這個秘密，讓我當時要對一個家庭的小女孩下手，將她變成不人不鬼的東西，一開始我猶豫了，但是，他給得實在是太多了，我沒忍住，然后就照做了。”男人的聲音再次低沉起來。

    “這一做，就像拉弓后的箭一樣，我對了四五個這樣年輕的女孩這樣做了，后來我實在過意不去——做夢都夢到那些鮮活的臉蛋在對我哭吶！最小的才十五歲！我就干脆自首了，后來就被關進來了。”

    裴樂卻對男人所說的話心知肚明，這讓她不得不感慨：季林的變態實在是超出她的想象。

    “嗤，說你是好人吧，你又沒忍住誘惑，說你是不好吧，你又自首了。”另一邊的女聲不冷不淡地說道。

    男人苦笑了一聲，道：“講道理，世界上哪有這么多好人和壞人，不過都是一念間的事罷了，再說你不也進來了嗎？”

    女人沒有說話了。

    “聽廣播了，聽廣播了。”男人轉移話題道。

    隨著剛才的對話，現在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廣播時間。

    清晰的女聲如溪水般從廣播流淌出來。

    【各位公民好，我是今天的廣播員，劉葉，今天，由我來告知大家一件事情……】

    監獄中的廣播剛說了一句話，裴樂就感到幾分耳熟——這不是之前季梧桐給自己的稿子嗎？

    現在她忤逆了季林的想法，這個當任人類精神支柱的機會也就給了他人。

    【現在研究院已經在組織探索員尋找污染的源頭，希望以此找到化解這次危機的辦法，在這里，我也強烈地呼吁各位公民，為了人類好不容易找到的棲息地，為了我們的家人，希望所有人都能對此次的危機動員起來……】

    廣播先是闡釋了這次的危機，重點強調污染的嚴重性，告訴公民小心行事，然后將應對措施說了出來，再用堅定的語言鼓舞大家動員，并表示自己也會時刻奔赴在一線。

    非常官方的一次廣播。

    既營造了危機的氛圍，又帶動了大家的信心。

    裴樂聽完了女聲的廣播后，總結到。

    【長夜過半，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女聲溫柔又堅定，讓人在腦海中勾勒出一位柔中帶剛的女性形象，就像母親。

    廣播結束后，大家都沉默了起來，時間一點點過去。

    隨著墻壁上的燈光越來越暗，即將要完全熄滅的時候，那道沙啞的男聲輕輕問道：“原來外面已經這么嚴重了，我們是不是要被關在這里一輩子啦？我還有三個月就刑滿了……”

    監獄的長廊靜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男人的聲音太小，沒有任何人回應他的問題。

    而裴樂，雖然今天經歷了好幾場驚心動魄的顛簸，但她的眼睛卻睜得很大，儼然一副無比清醒的樣子。

    【鱗。】

    【嗯？】

    【我想將季林拉下臺。】

    裴樂在腦海中說道，她抿了抿嘴唇，眼神忐忑又亮晶晶的——

    多么異想天開的想法啊！雖然現在的人類已經銳減到十幾萬了，但生產力的進步讓一個人能發揮出十個人的本事。執行官，幾乎掌握人類命運的存在，在她以往狹小的世界中，那是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存在。

    【好！】

    鱗給出一點都不意外的回答。

    似乎在他看來，裴樂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大概是因為在人魚的眼中，人類與人類之間的差別并不大，但裴樂更傾向于的解釋是，對方就是無條件的信任自己。

    突然，裴樂的視線一變！

    原本漆黑的牢房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洞。

    地面上擺著不少漂亮的珊瑚，墻壁上種著不少發出五顏六色光芒的植被，最中間是一臺平坦的石床，很大，有著復雜的花紋，地面上也被刮出眼花繚亂的圖案，珍珠彩礦等人類的珠寶堆砌滿整個屋子，看起來富麗堂皇的，就像想象中的海底宮殿。

    裴樂感受到一股不屬于自己的情緒，討好，就像是剛完成了一件好事的寵物，在等待自己的獎勵。

    她很快意識到，這是鱗的情緒。

    【這是怎么一回事？】

    【共享視角！】

    鱗思索了一下，說出了這個詞。

    裴樂一聽就懂。

    【這是你所在的地方？很漂亮。】

    被討好的女孩并不吝嗇于自己的夸獎。

    【是的！我們什么時候交/配？】

    裴樂面無表情，只感覺原本的驚喜感一瞬間沒了。

    【現在的污染怎樣了？】

    【在基地外面擴散，基地內是安全的——我們什么時候交/配？】

    裴樂感覺自己滿頭黑線，對方怎么如此孜孜不倦這個話題。

    【別問，我也不知道！】她惱羞成怒回答。

    裴樂當然不會誤會對方是猥瑣男的想法，想要圖謀不軌怎樣，大概就是天性如此，時常讓她覺得無法溝通。

    第53章

    在海水覆蓋了99%以上表面的星球上, 大海的未知遠超乎人類的想象。

    當太陽還惠澤大地的時候，最遲200米，海水將會將陽光吸收殆盡, 底下則是一片黑暗。

    再往下，超過1000米的海底則被稱為深水區, 也是人類□□望而卻步的地帶, 只能依靠潛艇一點一點試探。

    星球的標準大氣壓強大約是地球的1.5倍，水深每增加一米, 則增加一個大氣壓強, 而海底一萬米深的靜水壓將達到一噸多，相當于人的背上踩了3000頭成年大象。

    而這，是人魚生活的地方。

    在這片水域，還能夠生存的生物已經很少了, 無一不是猙獰丑陋的深海巨獸，食物緊缺，資源匱乏，到處都是廝殺, 死亡, 渾然一個海底的‘羅馬斗獸場’。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惡劣的環境, 鱗也如閑庭漫步似地, 在漆黑的海洋中游著。

    作為一只人魚，一只高智商的人魚, 他向來不會將把海底搞得渾濁無比的巨獸們當回事, 即使與這些大塊頭的對比下, 僅僅三米長的人魚顯得嬌小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