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箱也并非完全密封的，水流的聲音可以影影約約地傳入外界。

    而在水箱的八個角落都設(shè)置了麥克風(fēng)和攝像，確保能全方位觀察這個實驗品。

    只不過因為上一次的震動事故，這些裝置全部報廢了。

    裴樂站在水箱前，仰頭看著被玻璃扭曲了的畫面，空氣中傳著咸濕的腥味，讓人莫名有些不舒服。

    因為藍(lán)色過于單一，看久了有點眩暈。

    此時，一條漆黑的魚尾吸引了裴樂的注意。

    這是條極大的魚尾，她目測大約有近兩米長。

    它正往上游，并露出全部身形，雖然尾巴差不多有兩個裴樂那么大，但上半身和正常男人體型差不多。

    背部鱗片從魚鰭一路向上，堅硬的鱗片越來越稀疏，直到肩胛骨開始，徹底變成透明的樣子。

    目光再往上，對方的后腦勺長著海藻一樣的‘頭發(fā)’，再仔細(xì)一看，其實只是由無數(shù)的鰭組合而成的。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裴樂的視線，緩緩轉(zhuǎn)過頭。

    裴樂心臟沒由地一顫，像是怕看到什么畫面，她緊緊地盯著鮫人的一舉一動。

    鮫人的確實有張‘人臉’，但它的眼珠沒有瞳孔，眼白占據(jù)了全部的空間，皮膚白得透明。

    因為長得與人類非常相似，看上去讓人有些驚悚和詭異。

    似乎是感受到了裴樂的長時間注視，鮫人的眼□□準(zhǔn)地轉(zhuǎn)到新來的飼養(yǎng)員的方向。

    裴樂心下一緊，如果不是知道對方看不見，她都要以為鮫人在看自己了。

    “因為長時間生活在深海中，陽光的缺乏使得對方的眼睛功能退縮……”

    看著朝自己游來的鮫人，裴樂的腦子里回想起了季梧桐發(fā)來的資料。

    眼盲嗎？

    一般而言，辨別事物的方式無非是聲音，氣味，視線等，如果是憑借嗅覺識別位置，這層水箱足以將她的氣味完全隔絕包括聲波，所以不存在它能辨別出來者的位置。

    所以，它是靠什么辨別自己的位置的？

    裴樂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靠近，最后只剩不到一米距離的怪物，漆黑的眼瞳倒影出怪物猙獰的長相。

    這個畫面從第三視角來看是很奇妙的，全長將近三米的半人半魚怪物與嬌小羸弱的人類女性相對，雖然不比鯨這種巨型動物給人巨大體型上的震撼。

    但是，裴樂心里清楚，能進(jìn)入零號實驗室的異形，未必不能絞殺一個鯨魚。

    此時，鮫人緩緩抬起了右手。

    裴樂注意到，它的手指很長，之間像是青蛙一樣，指縫覆蓋了半透明的蹼，指尖長著尖利的指甲。

    “撲通——撲通——”

    裴樂聽到了自己心跳劇烈的震動，藏在衣擺下方的右手下意識摸上了手鐲——這是實驗室為了保障研究員的生命安全提供的【底牌】。

    有著不同首飾形態(tài)，而裴樂在入職前選擇了手鐲。

    鮫人怪異的手漸漸要碰到了玻璃。

    沒事的，這個玻璃是實驗室加強(qiáng)后的，經(jīng)過測試可以抗住一百噸的重量，對方再怎么樣也只能帶著里面。

    只要按下按鈕，實驗室就會有警報，武裝人員一來，鯨魚都只是一條小金魚。

    也許是實驗室乙醇的味道太濃了，裴樂的呼吸也粗了起來。

    氣場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明明鮫人什么也沒做，像個乖乖的實驗品，而裴樂才是掌握對方性命的研究員，但畫面卻真好反了過來。

    裴樂悄悄退了一小步。

    它一定想殺了自己！

    裴樂的所有感官發(fā)出危險的警告。

    這種感覺就像自己是一只被雄獅盯上的兔子，隨時可以被解決掉。

    根據(jù)檔案，有個探索員被它活生生地撕開了一只手臂，普通的麻醉劑對他并沒有作用，最后是濃度十倍的麻醉劑才把它成功帶到實驗室。

    在極度緊繃的精神狀態(tài)下，裴樂扣動了手鐲的開關(guān)。

    “嘟——嘟——嘟——”

    頓時，整個實驗室都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警報聲，聲音急促又尖銳。

    三分鐘之后，房間的大門被緊急打開。

    二十個全副武裝的軍人端著槍有序進(jìn)來，頭頂上，一個洞口漆黑的槍口從天花板降下，自動鎖定水箱中的異形。

    “情況如何？”

    領(lǐng)頭的一個軍人持槍上前，詢問裴樂。

    什么也沒發(fā)生。

    裴樂緩慢地眨眼，冷靜如她也不由有些尷尬。

    報警了，但沒事故該怎么處理？

    事已至此，裴樂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這個異形它剛才想殺我。”

    這話一說出口，裴樂就開始后悔了。

    果不其然，只見護(hù)目鏡下的警官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么什么，最后還是耐心問道：“對方有沒有其他異常反應(yīng)？”

    旁邊水箱的鮫人像是最普通不過的魚一樣悠哉游哉地游著，好像剛才的一幕從來沒有發(fā)生。

    雖然有監(jiān)控記錄，但裴樂會想起剛才的情況，對方也確實沒有做任何危險的舉動。

    “……沒有。”

    裴樂感覺自己臉要燒起來了，此刻她暗暗慶幸自己不是那種容易上臉的體質(zhì)，現(xiàn)實層面的‘臉皮比較厚’。

    “你沒事吧？”

    此時，季梧桐的聲音傳來，她步履急促，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有些凌亂，可以看出來剛剛她是小跑下來的。

    聽著警官復(fù)述情況，季梧桐掃視了裴樂一眼。

    裴樂感覺更社死了。

    等到警官帶領(lǐng)著余下的人陸續(xù)離開之后，季梧桐這才轉(zhuǎn)身看向裴樂。

    “【底牌】是很重要的東西，如果不到真正威脅生命的時候，請不要隨意的使用，我想，你在員工守則應(yīng)該了解過這個吧？”季梧桐的語氣雖然平淡，但還是隱隱透露出責(zé)備的意思。

    要是放在學(xué)生時代，季梧桐就像學(xué)生們最害怕的教導(dǎo)主任。

    裴樂張了張口，想把剛才的感受說出來，隨后又閉嘴了。

    沒有證據(jù)，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但是，她總感覺剛才的自己怪怪的，要知道，平時的她并沒有這么敏感的神經(jīng)。

    “對不起，季姐，我可能是太緊張了……”裴樂一臉愧色地低頭，看上去仿佛在自我反省。

    季梧桐的表情不變，但裴樂可以感受到對方軟化的神態(tài)。

    “念是初犯，既往不咎。”臨走前，季梧桐說道。

    “好的，謝謝季姐。”裴樂面帶歉意微笑，眉毛恰到好處地微蹙，一副“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原諒我好不好”的模樣。

    第4章

    一場小風(fēng)波解決之后，房間再次安靜下來，光滑的地板留下雜亂的腳印，只有水箱中輕微的水流聲從透氣口中傳來。

    人一走，氣溫都似乎變涼了不少，常年彌漫的乙醇味也稀薄了一些。

    裴樂咬牙切齒地轉(zhuǎn)頭——

    水箱中，鮫人自由自在地游著，像是一條最普通不過的魚——只是外表奇怪了點。

    感受到新任飼養(yǎng)員的視線，鮫人回頭露出人畜無害的表情。

    裴樂：不要以為裝作沒事一樣我就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回想起資料上顯示，初步檢測，a-018的智商大約相當(dāng)于人類六七歲小孩水平，她覺得這個結(jié)論亟需重新證明。

    那么新的問題開始產(chǎn)生了，為什么它要這樣嚇研究員？

    裴樂不覺得018是在針對她這個人。

    為了給新任飼養(yǎng)員的下馬威？

    還是天生對人類的惡意？也對，畢竟在它眼中，他們這群研究員確實沒有好意。

    又或者……它在一步一步探索他們的底線？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裴樂看018的眼神閃過一絲探究。

    剛才突如其來的恐懼就像被什么cao控了一樣。

    比如大家在進(jìn)鬼屋之前并不害怕，但一旦進(jìn)入其中的環(huán)境，就莫名地不敢看里面的環(huán)境。

    人很多時候并不是害怕鬼怪，而是未知的恐怖氛圍。

    裴樂自認(rèn)為并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剛才確確實實因為對方的幾個眼神舉動嚇到了。

    突然，她想起還沒有給018喂食。

    *

    異形的食材由一個大的鐵箱子裝著，差不多和裴樂一樣高，長度即使普通人手臂張開也只能勉強(qiáng)夠著。

    每天早上八點，食物會由機(jī)器人送到門口，裴樂只要按下開關(guān)，就可以輕松推動箱子了。

    根據(jù)季姐之前的教導(dǎo)，把這個鐵箱子放到了靠墻的接口處，箱子自動打開。

    霎時間，一只一米長的黑色的魚箭一般的鉆了出來。

    裴樂認(rèn)得這種魚，名字叫紅魚，以隨著速度的加快，魚皮逐漸由黑變?yōu)榧t得名，可以跳出水面，靠鰭在陸地生活一段時間。

    因為有一圈三厘米長的尖銳牙齒，一旦咬住了獵物就不會輕易松開，直到驚人的咬合力將其咬到對穿，危險系數(shù)極高。

    之前有個探索隊員就是被紅魚啃掉了整條大腿，救援人員趕到的時候，就只剩下躺在地面，半截還在掙扎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