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惡鬼很快就止住了干嘔的沖動，長發(fā)垂在臉龐兩側(cè)，隱約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就像鬼片里的經(jīng)典恐怖鏡頭。

    千渺探頭問道：“你好點了？”

    惡鬼緊皺眉頭，沒有回答。

    千渺扶著他的脊背，說道：“你躺會，不想吐了的話就躺會，別在空中飄了，蕩來蕩去的，更暈了。”

    惡鬼側(cè)眸看了看她，千渺的眼睛還是紅腫的，由于方才哭得太過投入，臉蛋紅撲撲的。

    “躺下，來，順著我的力道。”

    惡鬼太高了，正著躺的話，根本容不下。

    惡鬼沒拒絕，他順著千渺的力道，斜著躺到了床上，從左上角躺倒右下角，一個標準的對角線，只有半截小腿搭在外面。

    千渺想了想，在屋內(nèi)的桌上找到了一本便簽紙，回到床上，給惡鬼扇了扇風(fēng)。

    風(fēng)太小了，一點都不清爽。

    千渺起身下床，打開了房間內(nèi)的玻璃窗，涼爽的夜風(fēng)吹進屋，臭味瞬間消散了不少。

    惡鬼冷眼看著她忙來忙去，淡道：“你沒有理由照顧我。”

    千渺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小聲道：“你救我了。”

    要是沒有惡鬼出手，她估計已經(jīng)被小喪尸咬住腳了。

    惡鬼：“喪尸是我從浴室里放出來的。”

    千渺垂眸擦著自己的手：“那你也救我了。”

    無論起因是什么，結(jié)果就是他沒有見死不救。

    惡鬼的視線看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渺：“你這是怎么了？”

    惡鬼沒有回答她。

    因為他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陰冷寒意。

    喪尸的腐rou溶解在了他的體內(nèi)，溢出了一種不祥之氣，惡鬼很清楚地捕捉到了這股氣息，這是死亡的氣息。

    死亡啊。

    他活了太久了，已經(jīng)不奢望自己會安詳?shù)厮廊チ恕?/br>
    這是人類給他的詛咒，他要生生世世地活著，就連人類都要滅亡了，他還在活著。

    可他現(xiàn)在才察覺，原來他也是能感受到死亡之氣的。

    如果他吃足夠多的喪尸，讓死亡之氣溢滿整個鬼魂……他是不是就可以消散了？

    很奇怪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jīng)活夠了。

    “剛才你變的那張臉……是你自己？”

    聽見千渺的問話，惡鬼墨色的雙眸閃了閃，聲音毫無起伏地說道：“你若是不想再看一次，就閉上嘴。”

    千渺抿了抿嘴唇。

    她其實早就猜到了。

    人|皮書里的鬼魂，這本人|皮書是用誰做成的，答案不言而喻。

    那他是活著的時候被剝的皮？還是死了之后？

    ……無論哪種，千渺都不敢想象。

    “你……比我可憐。”

    惡鬼微微挑眉，冷眸掃向她。

    千渺瞄了他一眼，小聲道：“我雖然回不去了，但我是個人，我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能作為一個人活著。”

    在千渺看來，那本書就是他的囚籠。周而復(fù)始地旁觀著一個又一個的悲劇，在里面不厭其煩地扮演著推波助瀾、助紂為虐的角色，簡直比蹲監(jiān)獄還要折磨人。

    惡鬼頓了頓，嗤之以鼻道：“如果像你一樣，我寧愿當(dāng)鬼。”

    千渺沒再辯駁下去。

    惡心嘴硬，嘴更硬，不可能會接受別人出于善意的憐憫。

    窗外的風(fēng)吹亂了千渺耳邊的碎發(fā)，千渺攏了攏頭發(fā)，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倆認識這么久了，她連他的名字都沒問過。

    惡鬼：“太久了，忘了。”

    千渺：“你當(dāng)鬼之后，就沒做過自我介紹？”

    惡鬼冷笑：“你覺得鬼需要嗎？我是不是還得印個名片？”

    千渺：“那我叫你什么合適？你歲數(shù)這么大了，叫爺爺都有點不太尊重……叫老先生？”

    惡鬼沉默地看著她，道：“就叫鬼吧。”

    千渺：“……”

    夜深了，千渺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說著說著，惡鬼就發(fā)現(xiàn)她沒聲音了，轉(zhuǎn)頭看去，她保持著雙手抱腿的姿勢睡著了。

    惡鬼看了她半晌，伸出手推了推她，千渺順勢側(cè)躺到了床上，頭部枕到了他的腹部上。

    她太累了，迷迷糊糊地動了動腦袋，就接著睡了過去。

    惡鬼很久沒有躺著了。

    他一直漂浮在空中，帶著鄙夷的目光俯瞰眾生。

    他不會疲累，也不需要睡眠。

    躺在這個床墊宣軟的大床上，他居然覺得還不錯。

    千渺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哪兒。

    惡鬼漂浮在半空中，冷漠地看著她。

    千渺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零八分。

    “早安。”

    惡鬼：“你說過今天讓我吃頓飽的。”

    千渺：“……你昨晚吃得不飽嗎？”

    那么多眼淚，她都能跟孟姜女一較高下了。

    “今天是今天。”

    千渺從床上坐起身，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她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賴床了。

    千渺拿起斧頭，把娃娃裝在了牛皮紙袋里。

    她要去找一把剪刀。

    從安全通道下到一樓，今天天氣很好，凌亂的大堂里非常明亮，甚至能看清空氣中漂浮的灰塵。

    在酒店前臺的抽屜里翻了翻，她找到了一把剪紙用的剪刀。

    回到昨晚的房間，千渺打開了浴室的水龍頭。

    酒店頂樓有應(yīng)急用的水箱，水龍頭打開后，最先流出的水很黃，泛著鐵銹的味道。

    放了一會兒，水流逐漸轉(zhuǎn)清，千渺不敢直接對嘴喝，但用來洗東西足夠了。

    她先掏出了娃娃，給娃娃洗了個臉，黏著的臟污也用指甲一點點地扣掉了。

    看著娃娃干凈的臉蛋，千渺也跟著笑了笑。

    她拿出剪刀，對著鏡子，在辮子上比量了幾下，找好位置后，只聽“咔嚓”一聲，長長的辮子就被剪斷了。

    頭發(fā)散開，發(fā)尾參差不齊，長度剛到肩膀。

    千渺把頭發(fā)打濕，走回臥室的大鏡子前，對著鏡子修剪了一下長度。

    她把頭發(fā)剪到了及耳處，看起來比原來英氣了許多，圓圓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惡鬼瞇了瞇眼睛：她看起來，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剪完了頭發(fā)，千渺回浴室洗了個澡，惡鬼這次沒有跟進去，他留在外面，盯著剛洗完臉的娃娃。

    娃娃的脖頸偏移了幾厘米，很像新疆舞里的歪脖動作。歪出去，就沒再收回來的樣子。

    惡鬼看了又看，伸出手，把娃娃的腦袋拔了出來，給它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

    千渺出來就發(fā)現(xiàn)娃娃被動過了，她抱起來瞧了瞧，心想：他不會有強迫癥吧？

    從周邊客房里翻出了一個大號金屬旅行箱，千渺把搜集來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塞了進去。

    拖著行李箱走到一樓，她順著門牌找到了設(shè)備修理部門，順走了一整套的修理工具。

    從酒店正門出來，千渺向四周望了望。

    決定先找交通工具，再找吃的。

    掏出從酒店里拿的旅游觀光地圖，千渺打開地圖，仔細看了看，指著一處說道：“草莓限時隨便采樂園，就去這！”

    人沒了，草莓總會在的。

    還不收錢，多好！隨便吃！

    惡鬼凝眸打量她，問道：“不怕有喪尸？郊區(qū)的喪尸可不少。”

    千渺笑了，大大的眼睛彎成了月牙：“怕，可是總不能因為害怕就一直躲在這吧。你吃過草莓嗎？你那時候應(yīng)該沒有。這樣，我吃給你看，告訴你什么味道，給你普及一下。”

    惡鬼：“……不用了。”

    千渺心想：喪尸啊，是很可怕，可是沒有關(guān)系。只要她能活下去，那些殺不死她的，終將使她更加強大。

    今天的太陽太曬了，剛走出去兩步，千渺就折返了回來。

    惡鬼：“做什么？”

    千渺撫摸著曬紅的手臂，小聲道：“太曬了，我要找件防曬服……要不遮陽傘？還能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