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25節
衛風看孱臨的眼神已經是在看一只死蟾蜍了,風無憂抬手捂住了眼睛。 江顧淡淡地看了衛風一眼。 衛風周身殺意頓時一收,乖巧地笑了笑。 他可是晝夜不停一連對著江顧用了好幾日的魅歡術,使勁渾身解數才將人撲倒在床上,即便如此江顧都沒有徹底陷進去,可見道心和意志無比強悍。 好在江顧并未同他計較。 入夜的紅云城與白日截然不同,原本冷清的街道上熙熙攘攘,這些鬼修種族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周身陰氣極重,空中還漂浮著許多沒有修成實體的魂魄,也有許多小鬼嘰嘰喳喳地在瘋跑,幽藍的燈光下,大紅色的幡旗綿延成片迎風飄揚,遠遠望去竟真像大片血紅的云彩。 風無憂對鬼市上的東西很好奇,總拽著孱臨停下,孱臨苦哈哈地拿著錢袋付錢,每拿出一塊靈石都像在割他身上的rou,尤其是看那些靈石換回些亂七八糟壓根不值錢的東西,恨不得自戳雙目。 衛風跟在江顧身后,想要開口解釋,但總被旁邊的吆喝聲打斷,他好幾次想牽江顧的手,都被不著痕跡地躲開。 他垂頭喪氣地摸了摸鼻子,瞥見了旁邊攤子上的東西,眼睛忽然一亮。 江顧剛付完靈石拿到一顆鎮魂珠,轉身就見衛風興沖沖地走了過來,停在他面前傻兮兮地沖他笑。 江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衛風伸出一只手,掌心坐著個約莫兩寸高的小骷髏,衛風沖他吹了口靈氣,小骷髏便生出了皮rou和紅色的小衣裳,五官和衛風一模一樣,只是頭頂生了對白色的獸耳,身后還有條毛茸茸的大白尾巴,使勁對著江顧搖,又在衛風的掌心對江顧連連作揖,捂著臉嚶嚶地哭,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去,眼睛從指縫里悄悄地看江顧,活像一個縮小版的衛風。 “他說他知道錯啦,師父。”衛風將小人往他手里遞,笑道,“師父,別生氣了。” 江顧挑了挑眉,剛抬起手來,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從他袖子里躥了出來,不等兩人反應,便將衛風掌心里坐著的小人一口咬掉了腦袋,然后抓起身子幾口就吞進了肚子里,骨頭在它嘴里咬得咯吱作響。 衛風剛要抓它,另一只手卻比他更快,擋在了這吃人的小怪物面前,小黑團子撲棱著翅膀,沖衛風吐了吐舌頭,然后卯足了勁一憋,頭上多了對冒著黑氣的耳朵,身后多了條蓬松的黑色大尾巴,抱住江顧的手使勁蹭了蹭,還打了個飽嗝。 “嘖。”衛風咬了咬牙,笑瞇瞇道,“師父,這小團元神還活著呢?” “一直在紫府中修養,應該是餓了。”江顧很順手的摸了摸小元神剛長出來的耳朵,又捏了捏它的尾巴和小翅膀,那小團黑漆漆的元神就很沒節cao地敞開了肚皮任他摸。 看這熟練程度,江顧平時肯定沒少陪它玩。 衛風頓時嫉妒得眼睛都紅了,這團破元神是當初他修為不精時分出去的,雖然有他的潛意識,但因為長久分離,早就不受他控制了,說不定以后還會生出自主的意識……而他和江顧分離的這么多年,這小東西一直都待在江顧身邊,他哄人,反倒讓它占了便宜,簡直豈有此理。 這一小團元神輕易不出來,江顧便隨它在外面,它應該是察覺到了本體對自己的殺意,一直乖巧地坐在江顧的肩膀上,拽著他的一縷頭發固定身形,開心地指給江顧看天邊的紅綢。 江顧笑了笑,道:“好看。” 衛風跟在后面,牙都快咬碎了,幽幽地喊人:“師父……” 江顧回過頭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何事?” 沒有笑,語氣也沒有那么溫柔。衛風眼神微黯,盯著他紅了眼眶。 江顧不想搭理他,就見這混賬東西開始掉掉眼淚,大街上熙熙攘攘,許多人都朝他投來異樣的眼光,還有許多人在竊竊私語。 “哎喲,這是碰上負心漢了吧?” “嘖,哭得真可憐,他不心疼我都有點心疼了。” “哭起來可真俊……” “不要命了,城主說他們可是半仙族的人,活膩歪了你招惹他們,快走。” 江顧皺起眉,隨手捏了個障眼法擋住了衛風的臉,隔絕了那些窺探的目光,拽著他往前走。 衛風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嘴角,聲音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師父,你別生我的氣了,我們明明都已經結為道侶了,我這幾年都快被天雷劈死了,六欲道心都快碎了,好不容易見了你,我根本忍不住……我修的又不是禁欲道,師父,你可憐可憐我。” 語氣卑微至極,說的內容卻都理直氣壯。 江顧險些被氣笑:“我教過你功法——” 衛風的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 江顧沉默了一瞬,抬手抹掉了他眼角的淚,沉聲道:“不準哭。” 他不哄還好,一哄衛風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哭得更兇了,江顧現在已經很少見他這樣哭了,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好。” “真的?”衛風眼睛亮了亮。 江顧把鎮魂珠放在了他的前襟里,淡淡道:“三歲稚兒都不會哭成這樣。” 衛風咧嘴笑了笑,狀若無意掃掉了坐在他肩膀上的小元神,攬住了他的肩膀。 小元神氣得頭頂冒煙,撲扇著翅膀想靠近江顧,卻被衛風轉過頭來恐嚇,嚇得冒出了兩行淚,被江顧收進了袖子里。 鬼市上有不少鎮魂的法寶,江顧又挑了幾件,目光掃過旁邊在賣花的鬼修,狀若無意道:“你從覆竭城出來,嵇婧莀沒有追來?” “我用了涅槃大術,氣息全都隱匿了,她察覺不到我的蹤跡。”衛風面不改色道。 “是嗎?”江顧轉頭看向他,“鏡花卷可還在你手里?” “當時我被劫雷劈,鏡花卷也被劈毀了,我原本還想借此調查尋綠的種族。”衛風笑道,“師父,你怎么突然響起問這些了?” “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白日里那血符有些眼熟。”江顧道。 “那血符——”衛風的話戛然而止,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什么血符?” 江顧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了。 “衛兄,你怎么不走了?”風無憂拽著孱臨路過他,“前面還有許多好東西呢,聽說還有藤妖一族的鬼修賣丹藥,他們的丹藥可是一絕,衛兄?” 衛風心中轉過無數猜測,目光陰森的盯著風無憂:“你和江顧都說了些什么?” 風無憂摸不著頭腦:“啊?我和江兄說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你說哪一件?” “你既然是忘憂獸,就老老實實地招運,少管閑事。”衛風眼底煞氣四溢,“否則我就碎了你的氣運丹。” 風無憂愕然,衛風轉身離開,孱臨這才湊了上來,“我去,這團泥巴和你說了什么?他看起來怎么這么兇殘?” 風無憂瞇起了眼睛,問孱臨:“我有沒有和江顧說過衛風氣運極差?” 孱臨點頭:“說過吧。” “那我有沒有和江顧說過衛風是半仙族,根本飛升不了?”風無憂問。 孱臨又點頭:“說過吧。” 風無憂頓時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 “別磨嘰了,快和我去前面的藤妖那里挑兩顆丹藥,幫我看些質量上乘的,我分你一顆。”孱臨拽著他往前走。 風無憂頓時將衛風的恐嚇拋到了腦后。 江顧知道衛風有事隱瞞,卻不想將人逼得太緊,畢竟衛風不是當初十幾歲的小孩了,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有自己的秘密也無妨,他該做一個開明的師父。 他皺著眉試圖說服自己,余光一掃,卻瞥見衛風鼓著腮幫子在嚼什么東西。 “餓了?”江顧有些疑惑。 衛風點了點頭,嘴里的東西咬得咯吱作響,江顧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忽然反應過來,目光一凜:“吐出來。” 衛風一邊搖頭一邊退后了兩步,拼命地往下咽,卻咽得有些艱難,江顧見狀直接動了手,衛風靈活地躲過他的手,縱身飛上了支著紅綢的旗幡,引起了街上一片sao亂。 不過瞬息,江顧便同他過了幾十招,將人逼到了屋頂,干脆利落地阻斷了他所有的退路,衛風見狀想化成霧氣,卻被他抓住胳膊狠狠往背后一別,疼得踉蹌了半步,然后就被江顧踩住腿彎半跪在了屋頂。 江顧扣住他的下巴,往他咽喉處狠狠一抵,衛風被迫仰起頭張開了嘴,江顧從他嘴里拽出來了只奄奄一息的小元神,半邊身子已經被嚼碎吞了,剩下的一半沾著衛風腐蝕性極強的涎液蜷縮在江顧掌心瑟瑟發抖,哭都沒力氣了。 “嘖。”衛風不服氣舔了舔鋒利的犬齒。 江顧險些一腳將他從房頂踹下去。 他成熟個屁! 第244章 紅鳶尋玉(十八) “剩下的吐出來。”江顧低頭看著衛風。 “消化了。”衛風兇巴巴的瞪著他。 江顧十分不理解:“你同它置什么氣?” “它不是我的元神了, 根本不受我控制。”衛風使勁磨了磨牙,目露兇光,“你偏心,更喜歡它, 都不對我笑。” “……”江顧沉默了一瞬, “你與這塊元神的聯系是我切斷的。” 這是衛風的元神,江顧不喜歡時時刻刻都在別人的視線下, 當初隨手就封印了衛風和這塊元神的聯系。 衛風咬牙切齒道:“它都快生出自己的意識了。” “它只是一小團你的元神, 不會生出意識, 是你自己的本能。”江顧嘆了口氣。 衛風臉色稍緩, 卻依舊不忿:“我不管,你養我就夠了,不許養別的東西。” 江顧回想起了之前滿園子的漂亮靈獸和靈境里的靈植和靈獸,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赤雪,太陽xue隱隱作痛。 衛風善妒, 而且性情暴虐兇殘, 只不過這廝慣會撒嬌賣癡,總讓他忘了這一點。 “師父, 我可以變的。”衛風忽然軟下了聲音, 霧氣彌漫, 他變成了只長著鳶翅和鮫尾的巴掌大的小人,飛到江顧面前捧住他的臉,湊上去親了親他的鼻尖,委屈巴巴地沖他掉小夜明珠, “我還可以毛茸茸的。” 他一甩鮫尾, 變成了只雪白的團子,四肢粗短, 脖子上是紅彤彤的一圈毛,蓬松的尾巴卷住江顧的手指,乖巧地坐在了他的掌心里看著他:“師父,你摸摸我。” 江顧不想這么慣著他,但卻不受控制地摸了摸衛風的小腦袋,衛風的尾巴頓時搖得更歡了,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衛風見狀又使勁憋了一口氣,分散成了十幾個毛茸茸的小靈獸,趴在江顧的肩膀上,蹲在他頭頂,掛在他腰間,還有的在他掌心打滾。 江顧挑了挑眉,淡定道:“變回來。” 那些靈獸霎時化作了白霧,圍著他轉了一圈,衛風就現出了人身,摟著他的腰低頭親了親他的耳朵,放軟了聲音道:“師父,我不吃它了,你別生氣。” 見江顧不做聲,他干脆從識海中抓了一小塊元神出來,補齊了那一小團元神,還分了口靈力給它,小元神頓時精神抖擻地扇了扇翅膀,飛回了江顧的袖子里。 江顧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他用來阻斷衛風和小元神之間的封印被某種法術悄無聲息地吞噬了,如果他沒有事先準備,根本不會察覺到任何異樣,只會認為衛風鬧了頓脾氣。 可惜這是江顧設好的圈套。 當他探查到衛風補齊的那小半元神里鏡花卷的氣息時,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衛風已經徹底煉化了鏡花卷,而且和蕭澹有聯系。 而蕭澹之前讓他被封在虛空印,衛風拼命找了他十幾年,能讓衛風這種睚眥必報的性子甘愿放棄如此深仇大恨的,恐怕還是和他有關系,而他和衛風最深刻的牽扯便是渡劫飛升,如果衛風選擇和蕭澹合作,一定是其他辦法對他來說已經行不通了,甚至都不再相信江顧。 能讓他絕望到這種地步,衛風難道篤定自己飛升不了了? 但他又是通過什么途徑確定的?他又想借蕭澹的手做些什么? 但毫無疑問,能讓衛風如此決絕,必定碰見了讓他顛覆自己認知的事情……江顧緩緩皺起了眉,眼底流露出幾分不虞。 他起初想讓衛風獨立,最起碼他不在身邊時能有力自保,可現在似乎有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