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95節
衛風緩緩瞇起了眼睛,“師父說得在理。” 不等他一肚子壞水積蓄完,忽然被江顧團成黑霧攏在了掌心,“最近幾日為何你總化成霧氣?” 衛風淡定道:“變成黑霧更自在,師父不喜歡嗎?” “無所謂。”江顧帶著他往前走,狀若隨意道:“我還當你元神潰散得厲害,已經維持不住人形了。” 衛風一驚,險些嚇出冷汗來,聽江顧這口氣像是已經知道了他分出了元神去救人,但江顧的態度又十分隨意,像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明明之前他元神傷成那樣師父臉都黑了……但他又不敢明著問。 “當然不會。”他乖巧地透過江顧的手指,化成了一長條柔軟的霧氣盤在了江顧脖頸上,遠看像極了條軟乎乎的黑色毛領,“只是我變成人,就不能隨便靠近師父了,畢竟有這么多人看著,不太方便。” 江顧低下頭看向他,“你何時學會要臉了?” 衛風:“……” 江顧看著他。 衛風瞬間整團霧都緊繃起來,他本就心虛,被江顧這樣盯著,便更虛了。 江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那團霧氣毛領抖了抖,耷拉在他肩膀上裝死不動彈了。 第206章 生死無咎(三) 煙雨臺。 “阿濁在你的眼皮底下, 被那江顧帶走了?”蕭澹看向殿中俯首跪著的人,神情不辨喜怒。 “是。”聶老冷汗津津,“江顧此人詭計多端,不知用什么辦法說服了小公子, 公子不止跟他走了, 還一并帶走了您留在浮泉殿的神器鏡花卷,您也知道小公子法器頗多, 我們雖下了通緝令, 但、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聽你的意思, 反倒成了阿濁的錯了?”蕭澹笑道。 “屬下不敢, 屬下絕無此意。”聶老將頭重重磕在了地上,“臺主恕罪。” “罷了,起來吧。”蕭澹聲音溫和。 聶老戰戰兢兢地起身,退至了一旁。 “既然浮泉神殿已經無法鎮壓劫玉,鏡花卷留下來也無甚用處, 拿便拿走了。”蕭澹道:“連楚觀山都死在那玉階手中, 你們就不該輕視于他。我聽說此子生來根骨便奇差?” “回臺主的話,江顧生來便是五靈根。”有人出聲道:“他母親是平澤顧家之女顧清暉, 乃是天靈根, 父親江淵為平澤江家旁系, 亦是天靈根。他出生之前江淵便已隕落江家,顧清暉被江家流放極南之地生下他,他被惡鬼蠶食大半身體,顧清暉以幽石補齊, 后為救他, 以自身血rou為食,以自身丹元為引斷他五靈根之一讓他可以勉強修煉。顧清暉支撐五年后也隕落, 江顧便只身從極南之地出發,歷時六年回到了江家,江家內部派系傾軋,他險些命喪密牢,后得江家家主江殷重搭救,才得以留在江家。” “他無師無長,最開始在旁系院落做雜役,不過一直在暗中去江家學堂偷學,學堂雜役念其不易,便略作通融,不出兩年,他便在江家弟子比試中脫穎而出,進了前百,被一支與江淵鄰近的旁系認了回去,自此正是進入江家弟子行列,此后短短二十余年,他便以四靈根的資質修煉至了化神期,領了江家本部密牢的正職……后來他又在平澤溪源秘境神殿奪得神器墨玉鐲,名聲大噪,靈根也逐漸被他洗煉成了單靈根。” “他來望月之后,進試煉之境一重境拿了神器冥陰骨,排名兩千三百零一,進二重境時排名四十七。在二重境中他聯合江向云等人,利用溫自衡和洛小園等叛徒,設計截殺了天地閣閣主楚觀山,被小公子帶入天地閣,緊接著在浮泉古神殿拿走了劫玉的心臟,還利用八閣修士幫他渡了一次雷劫……如今應該是金單靈根的資質,真仙境大圓滿的修為。” 話音落,滿殿皆寂。 蕭澹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所以諸位現在還覺得他只是個不足為懼的毛頭小子嗎?” 眾人臉上的表情各異。 “單論資質,煙雨臺天靈根十幾歲便已真仙金仙的人不在少數。”蕭澹道:“若將你們放在他的處境,你們可能做到如此?” “屬下知錯。”聶老率先出聲,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認錯。 蕭澹道:“你們是在望月這片安寧的地方待得太久了,所以才會覺得只靠修為和人數壓制便可高枕無憂,若是在沉曜如此行事……” 他的視線掃過在座所有人,眾人皆沉默不敢言。 “臺主。”唯有水閣閣主蕭清凡站了出來。 他是蕭澹的第六子,雖資質平平,但到底比其他人更親近些,他沉聲道:“此次確實是我們輕敵,才讓江顧和衛風逃離了浮泉神殿,還請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必定將玉階完整送到沉曜。” 蕭澹看了他一眼,“清凡,別讓我再失望了。” 分神微微闔上了眼睛,大殿中那股駭人的威壓驟然一減,眾人紛紛松了口氣。 聶老走到了蕭清凡面前,拱手道:“多謝六公子幫忙求情。” “聶老客氣了,應該的。”蕭清凡微微一笑,“畢竟阿濁也在他們手里,若父親一怒之下讓煙雨臺的那些人回來,只怕八閣十樓都沒好日子過了。” “六公子這話說的,煙雨臺的那些人可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個都跟人精似的,臺主隨便指兩個回來,只怕沒兩日那江顧便走投無路了。”金閣閣主毫不客氣地笑道:“咱們的日子難道不是會更好過?” “金恨蝶,你話不要說得這么輕巧。”閻淮安出聲道:“我可還記得你有個meimei五年前叛亂出逃,你到現在都沒抓住她,別是故意縱容。” “那是金盈袖她自己有本事。”金恨蝶嗤笑一聲:“總比閻樓主的弟弟強上些,被個真仙境反殺,死得這么窩囊。” “你——”閻淮安臉色瞬間鐵黑。 “哎呀,不好意思失言了。”金恨蝶背著手湊近他笑道:“閻樓主,你抓那江顧的時候可千萬別泄私憤將人弄死了,臺主他老人家可是要活的玉階。” 閻淮安皮笑rou不笑道:“那是自然,不過焚臺殿那群叛徒就沒這么好運氣了,待他們進了生死樓,我會好好招、待他們的,尤其是那些開頭姓金的,當初八閣叛亂,金閣的人數可是最多,其中若是沒有貓膩就怪了。” 金恨蝶輕飄飄道:“那就得看你閻樓主的本事了。” 閻淮安目光陰冷地目送她離開,身后走來了個面容蒼白俊雅的男子,捂住嘴咳嗽了兩聲。 閻淮安皺起眉,“這幅半死不活的軀殼你還留著作甚,你若真喜歡用人身,扔了我從順樓給你挑副好的。” 鄔和致虛弱一笑,“不用費心,我都用習慣了。” “按你的要求,那個叫沈庾信的已經被弄死了,你可真行,一個任務執行了快三百年,這種人都能從你手里活下來,莫不是被平澤那懶散的習氣浸染了?”閻淮安對他很不滿意。 “說來話長。”鄔和致笑道,顯然不欲多言。 “我也懶得管你的破事。”閻淮安道“只是你一回來便殺了那姓宋的,從副樓主一躍成了乾坤樓樓主,小心樹大招風。” “這本就是我該得的。”鄔和致微微一笑,“有些事情,還是樓主的身份做起來更方便。” 閻淮安知曉這鬼修毒辣的性子,不再多勸,只是多了句嘴,“你那個舊情人,我給留了條命扔進了拍賣場,聽說被宋家的一個小子拍走了。你抓緊時間做決定,若是被姓宋的帶進了順逆樓,咱們就不好下手了,你若實在介意,我現在就派人去殺了或者再給你弄回來?” 鄔和致哂笑,“閻樓主多慮了,她的生死早已與我無關。” 閻淮安嘖了一聲:“你不早說,我還特意下令讓人——哎,你別走,我有事同你商議!” 鄔和致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 都淵城。 房間里坐著七八人,正是江向云、林飛白、金盈袖、陸離雨和吳仁吳義幾人,江向云坐主位,江顧則坐在了副位上。 “生死樓分生樓和死樓兩部分,其中生樓中關押的大多為人修、妖修、魔修三類,其中資質優良地用來煉器、當傀儡替身,又或者體質特殊極為貌美的淪為爐鼎,大多是用來輔助修士修煉的。”蕭清焰一邊說一邊皺眉,“死樓則是收集靈獸和器靈,為修士供應,也有些癖好特殊的會來挑選禁臠……其余那些質量低劣或者被榨干價值的,會被送進拍賣行,也有大部分賣不出高價的,全都做成了紙皮人。” “值得一提的是,從平澤大陸搜尋玉階只是乾坤樓的任務之一,他們更重要的任務是搜尋神殿和資源,他們的足跡遍布平澤、望月、沉曜這三塊大陸,因此十樓之中,乾坤樓和生死樓聯系格外密切,如果你們要動生死樓,便要格外注意乾坤樓的動向。” 蕭清焰仔細回憶道:“至于陰陽樓,溫自衡死后閻淮安一直盯著想分杯羹,沒了十重境陰陽樓功能幾近作廢。剩下的順逆樓和虛實樓實力平平,順逆樓的樓主是宋時峻一直在閉關,虛實樓樓主謝成蔭一門心思全撲在研究陣法和法器上……若真的打起來,十樓里也就乾坤樓會出手,他們現在的樓主是個新上來的鬼修,我也不太了解此人。” 房間內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言。 雖然江向云口口聲聲要帶他們叛亂,但誰都知道希望渺茫。 “生死樓必須拿下。”江向云坐在主位上,緩緩開口:“蕭澹手底下的煙雨臺一門心思全都撲在了沉曜大陸上面,八閣此前剛剛經歷動亂,這是我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諸位可知道生死樓里藏著什么?” 陸離雨挑眉,“藏著什么?” 蕭清焰站出來,手掌一翻,掌心便多了一面書卷,書卷展開,是一正一反兩面鏡子,上面繁花纏繞,無盡妖嬈。 “當年蕭澹建造界鄉,阻隔了靈力,也斷了界鄉外許多修士的成仙路,世人皆知要過界鄉須得煙雨臺的煙雨令,但實際上煙雨令只是暫時的鑰匙。”蕭清焰聲音隱隱有些激動,“真正的鑰匙早就一分為三,其一便是這藏在浮泉神殿下的雙面鏡,其二便是藏在生死樓地底的十八籠,而其三,則是藏在順逆樓中的金靈塔。三樣神器合一,界鄉便可開啟。” 此言一出,金盈袖等人神色瞬間凝重,“此話可當真?” “我在父親身邊多年,總能接觸到些機密。”蕭清焰看向江向云,“更何況,這些消息都已經被大公子的人證實過。” “沒錯。”江向云道:“鑰匙之一鏡花卷已經在手,我們此舉便是要打開界鄉,摧毀這道屏障,讓界鄉外的修士全都涌進來,界鄉外的人可遠比內部多得多。” “如此甚好!”雷九三一拍桌子,興奮道:“這樣一來,十樓八閣便會徹底亂了套。” 但也有比他冷靜的。 吳仁道:“此戰講究速戰速決,但我們對生死樓并不熟悉,如何拿到十八籠?” “我們其中有一位道友可以幫忙。”江向云的目光落在了江顧身上。 一片黑霧翻騰,顯露出了青年挺拔修長的身影,衛風站在江顧身后,冷聲道:“我在生死樓待過幾年,對十八層密牢很熟悉。” 眾人臉上的表情各異,看向他的目光也很直白,意思是你待了幾年竟然還能活著出來? 衛風俊臉癱得更厲害,“我會幫你們進到十八層,至于能不能拿到十八籠,只看你們自己。” 江向云笑道:“便有勞衛侄兒了。” 衛風懶得搭理他,剛要回到江顧身上,卻聽這笑面虎又道:“時間緊迫,除了生死樓一行人,我們還需要三人前往順逆樓拿到神器金靈塔,其中一人已經定好是我七弟,不知還有哪兩位道友愿意前往?” 衛風猛地抬起頭,看向江顧,傳音道:“你要去順逆樓?什么時候決定的事?” 他聲音急促,壓著被隱瞞的怒意。 “一早便決定了,只是在等消息。”江顧淡淡道。 “好,那便由吳義道友和飛白兄隨七弟前往。”江向云的聲音傳來。 “我跟你一起!”衛風在結界中對江顧道。 “你去了,誰帶他們去找十八籠?”江顧的聲音波瀾不驚,“更何況江向云的密探有消息,曲豐羽很可能就在順逆樓,你我分成兩路更方便救人。” “可是——”衛風死死扣住椅背。 “江向云無可用之人,我必須去。”江顧道:“又或者你愿意放棄救玄之衍。” 衛風額頭暴起了青筋,咬牙道:“我可以分神。” 江顧神情冷淡,“你這樣做有何意義?” 衛風目露兇光,“我要在你身邊!” “你不需要,你的元神什么情況自己清楚。”江顧說:“去幫江向云拿到十八籠,這就是你欠我的條件。” 衛風瞬間赤紅了眼睛,“我不!” “衛臨明,你不是三歲稚童。”江顧冷下聲音道:“我沒教過你出爾反爾。” 衛風下頜線緊繃,他沒想到江顧會用之前欠的條件來要挾自己,但他心底卻是萬分不愿意與江顧分開的,可惜江顧并不給他耍賴的機會。 怕是早在江顧提這個條件時便預料到了這一步,最終衛風還是敗下陣來,挫敗的感覺席卷過全身,他感覺自己簡直被江顧玩弄鼓掌之中。 直到眾人散去準備,衛風依舊不肯挪動腳步。 江顧起身,隔著椅子同他對視,“既然不甘心,就去學會動腦子,一身蠻力加上你這沖動暴躁的性子,除了讓你輸得更快,沒有任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