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24節
江顧不明所以,轉頭看向他。 衛風指著空蕩蕩的前襟和箭袖給他看,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師父,還差護腕和長命鎖,我的望月劍也沒有了。” 他比江顧高了半頭,身形也寬一些,大約是圖舒服,抬起胳膊伸手攬住了江顧的肩膀,身上熱烘烘的氣息瞬間把江顧密不透風的包裹了起來。 同為男子,衛風高大的身形和陌生的壓迫感讓江顧感到了天然的侵略,他眼底閃過一絲不虞,冷聲道:“松手。” 衛風被他忽然冷淡的口吻嚇了一跳,立馬收了手,微微下垂的眼睛里滿是無措和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師父?” 仿佛還是從前那個隨時都能被欺負得哭出來的少年人。 江顧冷漠地收回視線,繼續去看面前劃過的任務單,語氣生硬道:“無事。” “其實……我不要長命鎖也行的。”衛風小心翼翼地開口,“只要護腕就可以了。” 江顧一言難盡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揭下了兩張任務單。 衛風湊上去看,第一張上面寫著:風月秘境,比翼靈音鳥三只,時限三天。報酬,碧落護腕一對。 衛風心中一喜,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江顧,便看他又翻出了第二張任務單: 風月秘境,須彌心三顆,時限三天。報酬:勾陳簪一枚。 衛風眼底的笑意倏然凝固。 第122章 風月無心(十七) 江顧這些天下了不少秘境, 但因為修為和資歷限制,這些秘境大多都是些中低階的秘境,報酬多是靈石,其中幾個高階秘境的任務難些, 報酬便是法器, 但也全都給了衛風。 風月秘境是個大型秘境,前來做任務或者尋找機緣的修士絡繹不絕, 入口處有修士帶著靈獸看守入口, 凡是入秘境者都要繳納靈石。 而進入秘境的修士, 許多都是兩人結伴同行, 也有一人或者三人多人同行的,不過相對數量較少。 江顧多看了一眼,帶著衛風上前。 “凡入秘境,死生不論。”那修士拖著長腔卻又語速極快,挑眉看了他們一眼, “兩位六千上品靈石, 請。” 江顧交了靈石,便同衛風一起進了秘境, 只是他還記得一入秘境落點不定, 干脆在進入的剎那將衛風強行塞進了靈境之中。 和煦的風徐徐吹過, 漫山遍野的花搖曳盛開,花瓣被風裹挾而起吹向天際,馥郁熱烈的香味似乎要侵襲入肌膚。 衛風被放出來剛站穩,便對上了江顧那雙冷靜又淡漠的眼睛, 心臟卻出奇地平靜, 他直覺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定住心神之后,像之前一樣黏了上去,“師父。” 只是他的手還未碰到江顧的衣袖,便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衛風愣住,眼底浮現了幾分茫然,低下頭又去抓江顧的手。 江顧躲開,緩緩皺起了眉。 “師父?”衛風張了張嘴,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他們明明已經和好了,他之前雖然跟江顧發了很大的脾氣,怪他在松綏幻境里推自己,怪他這么長時間都不來望月找他……但師父花了這么多靈石救他出拍賣場,還給他治傷喂法寶,他親上去師父也沒有推開,方才進幻境他還拉著師父的手呢! 江顧冷著臉同他對視,眼底滿是疏離和冷漠,沉聲道:“好好走路。” 不知為何,進了這幻境,他從心底便不愿意讓衛風碰自己,甚至心底生出隱隱的抵觸和些許厭惡,他向來隨心而為,自然不會慣著他。 自從重新見到衛風,他有時都難以理解自己那些縱容甚至不甚冷靜的行為,倘若放在以前,衛風就算只剩一口氣他都能做到無動于衷—— 而現在他終于恢復了正常。 江顧很滿意這種正常,他最近被衛風吸引了太多注意,而他自己卻樂在其中,這是個危險的跡象。 衛風瞬間就紅了眼睛,“我不!” 他原本明亮清澈的眼中涌動著暗色,鬼紋自他的頸間蔓延而出,又被他強行壓制了回去,像是在竭力維持著人形,他強硬地扣住了江顧的手,陰沉狠戾的臉色全然沒了之前乖巧無辜的影子,聲音嘶啞道:“師父,是我又做錯了什么嗎?” 所以又準備將他隨便丟在什么地方,然后跟他說之前的那些好不過是裝裝樣子。 他眼中的白瞳忽隱忽現,整個人戾氣沖天,江顧險些沒收斂住身上的殺意。 但他直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沒有。”他回扣住衛風的手,安撫似的捏了捏他的掌心,“走吧,先去找比翼靈音鳥。” 衛風周身那股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倏然一散,眼眶泛紅地望著他,委屈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咬著牙道:“江顧,你別想再把我丟了。” 江顧攥著他的手微微一緊。 進秘境前江顧無論如何也能應上一聲的,可現在卻默不作聲,衛風心中不忿,強硬地將手指塞進他指間同他交扣在一處,一條鬼紋也悄無聲息地纏在了他的手腕上。 江顧原本不在意這些小動作,但現在卻忽然心生不喜,可也沒有貿然阻止衛風,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自從進這秘境開始他的情緒和感知便受到了影響,只是不知道衛風為何還是一如既往,但無論如何還是謹慎為要。 江顧心中閃過無數猜測,他現在心中對衛風越不喜,便偏要表現出喜歡,如果說平日里他對衛風的喜歡只有三分,現在就要表現出十分——反正這蠢貨信哄。 衛風還毫無所覺。 “比翼靈音鳥喜濕擅筑巢,巢xue大多分布在地下,而且此鳥忠貞,一生只有一個伴侶,若其中一只死亡另一只絕不獨活。”衛風看著面前水鏡上顯露出的一對比翼鳥,面露難色,“那我們怎么抓到三只?” “一對比翼鳥只生育一個孩子,而幼鳥成熟之前會同父母住在一起。”江顧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強忍著將那句蠢貨咽了下去,耐著性子道:“明白了嗎?” “哦。”衛風有些受寵若驚,他沖江顧笑道:“師父,你真聰明。” “……”江顧感覺他在罵人,扯了一下嘴角,“走吧。” 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兩道虛虛的人影出現在了原地。 “主子,會不會是找錯人了?”其中一道矮小的人影道。 另一道人影沉默了片刻才道:“那畜生身上三葉竹的氣息被掩蓋了,無緣無故,誰會費這般心力?” 那矮小的人影嘖了一聲:“可風月秘境錯不了,一進秘境,喜惡顛倒,愛恨欲望錯亂難小,仇敵間愛得死去活來,愛人卻能反目成仇,這……總不能之前他們全是裝的吧?” “繼續跟著,總會露出破綻。” 那兩道人影又緩緩消散在了空氣之中,朝著衛風和江顧離開的方向而去。 —— 衛風早便想向江顧展現自己的實力,自告奮勇前去捉鳥,結果因為太嘚瑟險些被啄傷眼睛,被江顧一劍卷住腰給勾了回來。 手里還攥著一大一小兩只比翼鳥。 江顧把它們扔進了靈寵袋,“只有雄鳥和幼鳥,雌鳥不多時必然找來,我們在此等候便好。” 衛風點了點頭,長長的血痕從眼角一直延伸到鎖骨,滲出密密麻麻的小血珠來。 江顧并不想管,但他瞥了一眼后忽然又改變了主意,“過來。” 衛風便興高采烈地跑到了他跟前,抻長了脖子示意給他看“慘烈”的傷口,“疼。” 江顧抬手給他抹上了藥,便聽衛風道:“不包扎一下嗎?” 江顧看著他脖子上快要愈合的傷口陷入了沉默。 衛風耳朵上的金玉墜子晃得人眼疼,他直接將額頭抵在了江顧的肩膀上,軟著聲音道:“師父,求你了。” 他很會撒嬌討饒,哪怕年紀長了幾歲,求人的話還是張口就來,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也這樣對著別人賣乖示弱過。 應當是沒有,江顧一邊給他包扎傷口一邊想,但凡他能軟和一些,化作人形說些求饒識趣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落下這滿身的傷。 “嘶。”衛風痛呼了一聲。 江顧垂眸,收了手上的力道,又將那布條纏得松了些,甚至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果然還是很軟。 衛風被他捏得臉頰泛紅,又不敢出聲阻止,只能眼巴巴地望著他,在江顧覺得差不多演完的時候,卻被他抓住手腕偏頭親了一下。 溫軟濕潤的嘴唇觸碰到手腕薄薄的皮膚有些癢,不等江顧皺眉,他反倒一下子繃直了身體,磕巴道:“師父,我、我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沒能找出個合理的解釋來,面紅耳赤的望著江顧,有些不知所措。 江顧心中毫無波瀾,隨手用靈力清洗干凈方才被他親到的地方,反復揣摩了一番“十分的喜歡”應該是什么反應,最后淡定自若地開口:“無妨。” 衛風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無妨? 無妨! 無妨就是不介意,不介意就是能接受,能接受不就是喜歡——師父說他可以隨便親! “……啊,好。”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按捺住心中的興奮。 簡直是蠢得毫無長進,江顧掃了他一眼,分明進秘境之前順眼許多,但現在卻多看一眼都覺得糟心。 寬大地袖子落下,江顧掩在袖中的手腕又用靈力沖洗了一遍,結果不等他洗完,衛風這混賬東西就低頭親了他的脖子上。 江顧袖中的拳頭瞬間暴起了青筋,他皮笑rou不笑地看向衛風,“你在做什么?” 衛風沖江顧露出了兩顆鋒利的小虎牙,笑得燦爛,“師父,我就是想——” 他話未說完,江顧忽然縱身躍起,一腳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肩膀上,而后赤雪劍脫手而出,層層疊疊的陣法暴漲成了密不透風的大陣,將那突然現身的比翼靈音鳥困在了陣中。 衛風疼得齜牙咧嘴,捂住自己仿佛被踩碎的肩膀想上前幫忙,結果那比翼鳥像是忽然掙脫了陣法沖他飛了過來,衛風連忙側身躲開,結果被旁邊飛來的赤雪劍一劍抽到了后背,他疼得要彎腰,江顧伸手鉗住了他的后頸將他提了起來,聲音溫柔道:“小心。” 話音未落,那只比翼鳥一爪子就蹬到了衛風臉上。 衛風頓時疼得面目猙獰,江顧側身回護,結果那強悍的陣法像是突然間失控,絞緊了他的元神,江顧一手抓住比翼鳥,一手收回赤雪,劍身好巧不巧正抽在衛風的嘴角。 遠遠地望過去,好像江顧在盡心盡力地保護徒弟,生怕他受傷。 然而被“保護”的衛風捂緊了嘴,仿佛被人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頓,他眼淚汪汪地看著江顧,久違又熟悉的恐懼感和壓迫感讓他膝蓋一軟險些直接跪下。 江顧將那比翼鳥扔進了靈寵袋,道:“為師的靈寵袋尚有空閑。” 衛風頭皮一緊,連忙搖頭,血順著指縫緩緩溢了出來。 江顧慢條斯理地給他擦掉,將指腹的血擦到了他的臉頰上,微微笑道:“乖,沒事。” 衛風驚恐又茫然地看著他,咽了口血沫。 早知道要挨這頓揍,就多親兩下了。 第123章 風月無心(十八) 傳言佛修生身一十有八, 渡人一十七留一生身來渡己,過而得舍利,不過出須彌,舍利子至純至善至凈, 須彌心卻集三千六百欲與惡, 而不管是哪一樣,都必須找到隕落的佛修。 “……一入須彌藏本心, 須彌心能讓人迷失本性。”衛風看著水鏡中的圖文, 小心地覷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江顧, “師父, 風月秘境這般大,我們該去何處找隕落的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