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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79節(jié)

    靈龍宗。

    日光沉沉, 大殿外站滿了人,門口藥修丹修長老與弟子在忙碌,藥童守在門外傳話,忙碌非常。

    殿內(nèi), 數(shù)十名大長老神色凝重, 靈龍宗掌門景蒼坐在主位,目光卻一直落在旁邊的屏風(fēng)上, 屏風(fēng)內(nèi), 躺在床上的青年臉色蒼白, 身上扎滿了針, 各式繁復(fù)的陣法與符篆將其元神與魂魄護(hù)在丹田,旁邊的醫(yī)修長老正將那些罕見的天材地寶不要錢似的往他身上用。

    景蒼看上去不過三十余歲樣貌,但他已活了一千六百余歲,他門下有無數(shù)弟子,但唯獨對路真儀這個大弟子青睞有加, 整個靈龍宗都知道, 將來景蒼飛升,掌門之位只會是路真儀的。

    路真儀如今已是大乘修為, 只差半步便能到真仙境, 宗內(nèi)上下都對他寄予厚望, 景蒼更是如此,路真儀于他而言不止是看重的徒弟,更是從小養(yǎng)大的孩子,不是親子卻勝似親子, 甚至愛屋及烏, 連帶著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路自明都被慣得飛揚跋扈。

    路自明紅著眼睛跪在景蒼跟前,“師尊,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我,哥哥他也不會被那江顧要挾。”

    景蒼看著他,深深嘆了口氣。

    “哼,你還有臉說!”旁邊的長老怒道:“若不是你,真儀怎么會被那江家小兒算計得道心破裂!”

    路真儀對路自明有多看重眾人看得太清楚了,景蒼甚至為此逼著路真儀娶了雀鳶宗那個曲豐羽,但并沒有起什么效果,路自明不過割破了手,新婚之夜他就扔下了新娘子跑去照顧路自明。

    估計那江顧就是拿捏住了這個死xue,所以將他算計得透透的。

    路自明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不敢說話,景蒼抬手制止了那還要再罵的長老,伸手將人扶了起來,“真儀重情重義,并非是誰的過錯,自明,進(jìn)去看看他吧?!?/br>
    路自明早已涕泗橫流,感激得連磕了數(shù)十個頭,“是,師尊?!?/br>
    他跪了許久,走路時都一瘸一拐,但還是跑到了屏風(fēng)后。

    “掌門,聽說周家那位圣女直接道心碎裂,情況還不如真儀?!庇虚L老開口道:“江顧以區(qū)區(qū)煉虛期修為一人對抗兩個大乘,甚至重創(chuàng)二人道心,想來就是那神器的作用?!?/br>
    景蒼沉吟片刻,“我從未聽過哪種神器有如此法力,倘若真是那神器……”

    幾名長老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絕不能讓江家奪了去,原本望月大陸那邊點的就是真儀、周寧姜還有江家江向云和林家的林飛白,如今真儀和周寧姜道心受損,他們肯定還要再點人,若是江顧有了神器,難保不會被點上去?!?/br>
    “徐長老多慮,那江顧不過是四靈根,就算他手段了得修為神速,同江向云那些天靈根也是云泥之別,想來是入不了那邊的眼?!庇虚L老不贊同。

    “不,我卻覺得徐長老言之有理,就算不是江顧,那江家也可以將這神器給其他人,江家可不缺天才,到時候他們就能送兩個人去望月大陸,于我們非常不利。”另一名長老道。

    “沒錯,神器罕見,我靈龍宗也不過只有一件神器,江家、周家、林家各一件,總共不過四件之?dāng)?shù),如今誰得了江顧手中這神器,誰便可躍居首位?!蹦切扉L老道:“于江家和林家而言,得了神器不止能提升實力,還能多出個名額進(jìn)望月,進(jìn)而一利百利;但于我們靈龍宗和周家而言,真儀和周寧姜道心受損,那神器既然能毀道心自然也有解決之法……得了神器才能保住這僅有的名額。”

    “此人得了神器,但我們之前嚴(yán)密監(jiān)視了陽華宗三個月,竟沒有露出絲毫端倪,反倒是我們被周家追著索要神器?!彼D了頓,“據(jù)我所知,江家對這個江顧很是看重,他之前卷入了神鳶鮫鱗之事也全身而退,恐怕那護(hù)心鱗鱗也在他手中,此外他還吞了我靈龍宗一條靈脈,雖然江家擺平了此事,但他也不過是被下放陽華宗……”

    “眾人皆因此子四靈根資質(zhì)輕視于他,卻不知他能活到今日又能有如此修為,這個江顧不簡單?!?/br>
    一時之間,大殿內(nèi)陷入了靜默。

    “沈藹長老,徐鶴長老,宋屏長老。”景蒼起身,看向自己點的三位大長老,拱手道:“還勞煩三位下山,拿到神器?!?/br>
    這三位長老有兩個是大乘大圓滿,宋屏已是半步真仙境,按理說他們?nèi)齻€去對付江顧實在是大材小用,但顧忌他手中神器,景蒼也不得不謹(jǐn)慎應(yīng)對,“只是這神器危險,諸位一定要堅守道心?!?/br>
    “請宗主放心。”三人齊齊應(yīng)聲。

    屏風(fēng)后傳來了路真儀的咳嗽聲,景蒼忙起身去看,其余長老自是跟隨而上,一時之間,大殿中愁云慘淡。

    ——

    與此同時,極南之地。

    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吭诎哆?。

    曲豐羽扶著鄔和致躺在了船艙的角落里,貼心地給他蓋好了披風(fēng),這船艙并不算大,僅能容納五六個人,鄔和致躺下便占了三個人的空,曲豐羽自然只能坐在對面,江顧坐在了靠出口的一側(cè),衛(wèi)風(fēng)自然而然就被兩個人夾在了中間。

    說實話,有點擠。

    不管離師父還是離曲豐羽都太近,衛(wèi)風(fēng)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裝作不經(jīng)意朝著江顧的方向挨了挨。

    曲豐羽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將人扯了回來,笑瞇瞇道:“來,讓小姨好好瞧瞧你。”

    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

    “……”衛(wèi)風(fēng)轉(zhuǎn)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幽幽道:“男女有別,曲道友自重。”

    曲豐羽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心道這時候倒是腦子轉(zhuǎn)得快了,皮笑rou不笑地扯住他的袖子,愣是沒讓他再往江顧身邊靠近半分。

    衛(wèi)風(fēng)的修為不如她,氣悶地瞪她,曲豐羽按住他的腦袋往下一壓,看向江顧,“七公子,這一個月來靈龍宗和周、林三家出動了不少人手來追殺你,江家倒是沒急,不過平仄大陸通緝榜你的名字高居首位,平澤大陸想殺你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咱們就這樣離開極南之地會不會太過招搖了?”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為何能尋到此地。”江顧抬手扣住了衛(wèi)風(fēng)的后頸,將人往上一提。

    曲豐羽自然不干,兩個人暗中靈力較量,衛(wèi)風(fēng)面色痛苦,嗚嗚出聲:“脖子!脖子要斷了!”

    江顧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倒是曲豐羽舍不得外甥受苦,率先松開了手。

    江顧把人拎了起來拽到自己身邊,衛(wèi)風(fēng)疼得眼淚汪汪,緊緊貼著他的胳膊,憤憤地朝著曲豐羽哼了一聲。

    曲豐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抱著胳膊靠在墻上,懶洋洋道:“曲家血脈都有標(biāo)識,我循著氣味找到了他元神上的標(biāo)識而已,不過很有意思的是,我還在他的元神上發(fā)現(xiàn)了只紅鳥,七公子可知道?”

    她說得便是江顧留在衛(wèi)風(fēng)身上的朱雀神印記,那印記烙在元神上,她研究了半天都沒弄明白是個什么烙法,像道侶契印記又像靈寵印記,但不管是什么,顯然衛(wèi)風(fēng)的小命都被捏在江顧手里。

    衛(wèi)風(fēng)茫然道:“什么小紅鳥?鳳凰嗎?我還有鳳凰血脈?”

    他就知道自己身上這對翅膀不簡單!

    他頓時有些興奮,轉(zhuǎn)頭看向江顧,“師父,我會不會變成小鳳凰?”

    “……”江顧肯定道:“不會?!?/br>
    雖然如今修真界根本沒有鳳凰,江顧也沒見過真正的鳳凰什么樣子,但他莫名地篤定,衛(wèi)風(fēng)這種丑兮兮的東西絕對跟鳳凰沾不到邊。

    衛(wèi)風(fēng)失望地嘆了口氣。

    曲豐羽木著臉轉(zhuǎn)過了頭,看著對面半死不活的鄔和致,決定不再管這吃里扒外認(rèn)賊作父的孽障。

    管他去死!

    極南之地靈氣不足,這艘飛舟現(xiàn)在只能在海水中充當(dāng)普通的船只,搖搖晃晃靠靈石和風(fēng)里前行,隔著窗戶都能看見蕩漾洶涌的海水。

    江顧和曲豐羽對此見怪不怪,衛(wèi)風(fēng)卻稀奇得很,他先是扭頭看了片刻,又按捺不住單腿跪在座位上,扒著窗戶往外看,還頗為興致勃勃。

    江顧難以理解,但也沒阻止,忽然一個大浪過來,衛(wèi)風(fēng)直接被拍了進(jìn)來,眼看就要砸到鄔和致,曲豐羽眼疾手快將人一踹,將人踹進(jìn)了江顧懷里。

    衛(wèi)風(fēng)驚魂未定,“師父,外面天上有人!”

    此話一出,江顧和曲豐羽瞬間變了臉色。

    在這種靈氣稀薄的地方還能御劍飛行,而且他們?nèi)粵]有察覺,只能說明對方的修為遠(yuǎn)高于他們。

    幾乎瞬息之間,整艘飛舟就炸成了齏粉。

    江顧帶著衛(wèi)風(fēng)懸劍于海面,另一邊曲豐羽也用了件法寶,勉強(qiáng)飄在了洶涌的海水上。

    半空中,一襲雪青色寬袍的青年立于飛劍之上,身后跟著十名的大乘期高手,江顧等人周圍已豎起了金色的天羅地網(wǎng),將他們圍困得密不透風(fēng)。

    “鬼修?”那青年眉眼生得溫潤,說起話來也十分和氣,他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人,“任伯,你們好像弄錯了?!?/br>
    衛(wèi)風(fēng)聞言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換了身裝扮,周身穿著黑漆漆的長袍,帶著兜帽,從飛劍的反光中還能看到自己青白色的臉和碩大的黑眼圈,鬼氣森然。

    而他旁邊的江顧和曲豐羽鄔和致也是同樣的打扮。

    曲豐羽在接到江顧扔來的鬼骨瞬間變明白了他的用意,果斷將根骨植入了丹田,雖然那鬼氣會污染靈根,但只要能保下性命,這根本算不了什么。

    旁邊的鄔和致也驚醒,虛弱地站在她身邊沒有貿(mào)然出聲。

    曲豐羽和江顧對視了一眼,顫巍巍上前,細(xì)聲細(xì)氣道:“諸位前輩,我們是極南之地荒墳塚的鬼修,驚擾了您諸位大駕,不知是因為何事啊?”

    那被喚作任伯的中年人皺起了眉,而后數(shù)十道神識齊唰唰朝著江顧四人掃了過來,衛(wèi)風(fēng)登時就寒毛直豎,眼中的白瞳若隱若現(xiàn),江顧一把將人按進(jìn)了懷里,低聲道:“別怕。”

    盡管衛(wèi)風(fēng)知道江顧是在借著這聲壓制他的白瞳和鬼紋,但還是被這低沉溫和的聲音安撫了大半,瑟瑟發(fā)抖摟住了他的腰,一條冒出來的鬼紋不受控制地伸進(jìn)了江顧的前襟里。

    江顧身體僵了一瞬,但礙于那群來歷不明的高修在場,沒有貿(mào)然動作,任憑那冰涼黏膩的鬼紋纏繞在皮膚上,最后堂而皇之地沒入了自己的丹田。

    “的確是鬼修,不過那邊兩個不是很純?!比尾噶酥盖S羽跟鄔和致,“應(yīng)當(dāng)是半路出家,這邊兩個倒是凡人死后修成的。”

    那青年點了點頭,御劍下來對江顧和曲豐羽幾個拱手致歉,“幾位實在抱歉,我家仆從不知禮數(shù),驚擾了你們前行,正好我們也有飛舟,不如捎帶你們出島?!?/br>
    “不用不用,多、多謝公子好意?!鼻S羽故作緊張,連連擺手,“我們自己游過去就好。”

    “那如何使得?!鼻嗄晷Φ溃骸笆俏覀冇绣e在先?!?/br>
    那任伯冷冷地看過來,“公子既然請你們上船,那是看得起你們,再推三阻四,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江顧狀若無意按住了衛(wèi)風(fēng)的后背,實則是按住了那些嘗到了甜頭想往自己體內(nèi)鉆的鬼紋,聲音低沉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有勞公子了。”

    那青年笑著側(cè)身,彬彬有禮,“幾位請?!?/br>
    一艘約莫三十丈的飛舟停靠在了他們面前,極盡奢侈華麗,連登船的臺階都是玉石做的,更不用說在極南之地這種靈力稀薄的地方供起這么一艘巨大的飛舟需要消耗多少極品靈石,同這豪華的飛舟比起來,江顧他們坐的飛舟簡直窮酸到了極點。

    江顧帶著衛(wèi)風(fēng)剛踏上甲板,便又有十幾名大乘修士御劍飛來,整齊地落在了那青年面前,其中一人回話道:“公子,我們已搜遍了整個極南之地,并未發(fā)現(xiàn)江顧的蹤跡?!?/br>
    “江顧獨來獨往慣了,他不會相信任何人,按理說一定會回到自己的出生地?!蹦乔嗄暧行┛鄲赖溃骸半y道是我猜錯了?”

    “公子,江顧生性狡詐,如今又得了神器,說不定已經(jīng)回了江家?!比尾溃骸拔覀冞€是先走吧?!?/br>
    “任伯說得對?!鼻嗄晷α诵?,“還勞煩您給這幾位道友安排一下房間。”

    任伯點了點頭,便帶著人下去了。

    那青年還笑瞇瞇地揉了揉衛(wèi)風(fēng)的頭,“看把孩子給嚇得?!?/br>
    衛(wèi)風(fēng)瞬間炸了毛,脊背冰涼,那種感覺仿佛被什么猛獸咬住了咽喉,頃刻間就會斃命,他緊緊抓住了江顧的手,在鬼紋和白瞳快要壓抑不住顯現(xiàn)時,猛地紅了眼眶,哇得一聲嚎了出來撲進(jìn)了江顧懷里,“爹!嗚嗚嗚我怕!”

    他嚎得聲嘶力竭真情實感,渾身瑟瑟發(fā)抖,鬼氣都控制不住嘩嘩亂掉,青年瞇了瞇眼睛,笑著賠不是,“對不住對不住,我忘了收著威壓,小道友莫怕?!?/br>
    江顧裝模作樣地拍了拍他的背,對他道:“犬子無能,還望公子見諒。”

    對方客客氣氣地讓開了路,請他們進(jìn)了船艙。

    跟在后面的曲豐羽和鄔和致后背都濕透了,并肩跟了下去。

    他們被安排在了一間房,甫一進(jìn)門,便有十幾道大乘期的神識交織在一處,將整個房間圍得密不透風(fēng),曲豐羽和江顧對視了一眼,江顧沖她不著痕跡地?fù)u了一下頭。

    曲豐羽瞬間會意,扶著鄔和致坐下,細(xì)聲細(xì)氣道:“夫君,可好些了?”

    “嗯?!编w和致也明白過來,點了點頭。

    唯獨衛(wèi)風(fēng)反應(yīng)慢半拍,胡亂擦了擦眼淚,張口就要喊師父,卻被江顧拿了塊點心堵住了嘴,聲音溫柔道:“阿風(fēng),是不是餓了?”

    衛(wèi)風(fēng)驚悚地望著他,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

    師父被奪舍了???

    第74章 年少春衫(二十)

    奢華的房間里, 穿著漆黑長袍的四個人或坐或站,一片安靜。

    只剩咔嚓咔嚓吃點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