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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67節

    “曲、豐、羽!”路真儀臉色鐵黑地盯著她,咬牙道:“如果我弟弟死了,你也不用活著回來了。”

    “哎喲喲,我可真怕。”曲豐羽撇撇嘴,一揮袖子就將那水鏡打散了。

    她揉了揉發酸的肩膀,仰頭看著山門處“陽華宗”三個大字,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了陽華宗的令牌便打開了禁制,御劍直沖主峰而去。

    主峰。

    鄔和致病懨懨地靠在榻上小憩,旁邊的小弟子將溫好的藥端了過來,輕聲道:“師父,該喝藥了。”

    “嗯。”鄔和致起身接過藥碗,接過牽動了經脈便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來。

    “師父!”那小弟子瞬間慌了神,想要給他輸送靈力卻被制止。

    鄔和致咳了許久才平息下來,端起藥碗放到了唇邊準備喝。

    嘭!

    一聲巨響,大殿的門猛然被人踹開,緊接著一道清亮的女聲在夜色灰塵里響起:

    “鄔和致,沒想到吧,你姑奶奶我又回來了!”

    “咳咳咳!”

    鄔和致手一抖,黑褐色的藥湯便灑了滿身。

    ——

    清平峰。

    天光大亮,陽光從窗戶外灑到了柔軟的錦被上,熟睡的少年皺了皺眉,蹬開被子翻身抱進了懷里,將臉埋了進去。

    半炷香后,他猛地從床上蹦了下來,看著周圍熟悉的家具,懵了一瞬。

    他最后的記憶只停留在他和師父一起去上巧坊吃東西,他想讓江顧喝酒,之后發生了什么全都不記得了。

    “……師父!”

    *

    江顧把自己的一片元神切下來,放到了桌子上的法陣中,那法陣里還放著衛風的一片元神,果不其然,兩片元神之間隱約連著股黑氣,上面還纏繞著許多殷紅的血絲,看上去像是某種……詛咒之術。

    自從那次雷劫之后,衛風情緒一激動脖頸上便會顯露出黑色的鬼紋,眼睛也會變成白瞳,那白瞳與溪源秘境古神殿中的狐面羊角獸有些相似,而最開始衛風也是因為那怪物的涎液濺進了眼睛。

    修真界的詛咒之術千千萬,解咒之法自然數不勝數,但萬變不離其宗,歸根到底離不開魂、血、法三類,如果想解開這股黑氣,恐怕還是要在衛風鬼面白瞳的失控狀態下動手——

    “師父!”

    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衛風赤著腳滿臉驚惶地跑了進來,看見他時猛地松了一口氣。

    江顧一抬手,將桌上的東西全都隱藏了起來,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衛風愣了愣,才想起來行禮,俯身拱手道:“弟子無狀。”

    他赤著腳站在那里,只穿著身單薄的里衣,松松垮垮散著前襟露著胸膛和鎖骨,頭發也睡得亂糟糟的,臉上還帶著半邊枕頭壓出來的紅印子,確實很不像話。

    江顧道:“回去穿好衣服。”

    “……是。”衛風直起身子,卻沒有離開,眼睛緊緊盯著他不放,小心翼翼問道:“師父,昨天晚上我——”

    “醉了。”江顧言簡意賅,“以后不可飲酒。”

    回來時衛風折騰了一路,他最后不勝其擾直接將人捏暈了過去扔回了房間,才得了半天清靜。

    “是。”衛風死活想不起來昨晚喝醉到底發生了什么,看江顧的臉色又不敢細問,磨磨蹭蹭站了半天都不肯走。

    “還不走?”他離得太近,情緒過于強烈,江顧有些心煩。

    衛風低著頭轉了轉眼睛,慢吞吞走到了書桌前,他下意識將手放在了桌子邊,隱匿法陣中的那片屬于衛風的元神便貼了上去,急切地想要歸位,但是它太虛弱,死活突破不了法陣的靈力罩,只能急得團團轉。

    而后江顧的那片元神沖過來將那一小片元神踩在了下面,衛風的那片元神掙扎了半天,最后將自己卷成了個小球可憐兮兮地滾到了一邊。

    江顧看得勾了勾嘴角。

    跟它的主人一樣沒用。

    “師父,其實我昨天又碰到了周懷明。”衛風攥緊了桌邊,有些忐忑地望著江顧,“就在后山。”

    他緊張得要命,生怕從江顧身上感知到殺意,又害怕江顧無動于衷他什么都感知不到。

    一股極淡的、細微的情緒傳遞了過來。

    是愉悅。

    衛風先是震驚,繼而是迷茫不解,但他順著江顧的目光看向了桌面,只看到了本古籍,上面的古字繁復他都認不全。

    師父是在……高興?

    “所以你才哭成那般模樣?”江顧看向他。

    衛風張了張嘴,悶悶地應了一聲,委屈道:“師父,他總是仗著修為高欺負我。”

    “那就想辦法殺了他。”江顧冷聲道。

    衛風震驚地瞪圓了眼睛,“什、什么?!”

    “他修為比你高卻又不殺你,定有所圖。”江顧神情平靜到仿佛在說別人,“人有所圖便有欲望,欲望就是修士最大的弱點。”

    衛風被他這番話震得腦子發懵,“可是……”

    可是他哭了一天,才終于說服了自己接受現實,墨玉鐲給出的那一瞬間,他便下定決心,無論周懷明做得如何過分,只要不殺他,他就不會再在意。

    他要師父就夠了。

    “他欺你辱你,不過視你如螻蟻,便可隨意折辱,你竟將這些說成是欺負?他對你做的那些事情足夠你殺他千百遍。”江顧有些失望地看著他,聲音嚴厲道:“修為再高,只要是人必有弱點,這么長時間你都沒能找到,我可以幫你殺了他,但此后還有千百年的修行路,每一次都要我來幫你殺么?”

    衛風臉色慘白地望著他,“我……”

    他怎么能殺了周懷明!?

    師父為什么要這樣說?難道是他猜錯了!?

    師父遲遲沒有對周懷明動手是因為想讓他自己解決?

    還是說師父已經發現了端倪,故意用這些話來混淆他的視聽?

    他只是想試探一下師父對自己看法,卻不曾想竟得了這么一番話,心中頓時驚疑不定。

    江顧一抬手,桌上便多了柄長弓和三支紫翎箭,“此物是天階法寶,叫做冰弓玄箭,宗門大比結束前,殺了他。”

    “否則你我師徒緣分到此為止。”

    第62章 年少春衫(八)

    直到拿著法寶回到房間, 衛風都沒能緩過神來。

    “這弓好威風!”來找人的玄之衍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長弓,拿起來掂了掂。

    從他前襟里冒出來了只貓貓頭,沖著那長弓嗷嗚了一聲,伸出爪子想碰, 卻被人捏住了爪子。

    “烏拓別鬧, 這個不能吃。”玄之衍捏了捏它粉色的小爪墊,轉頭問衛風, “你又去藏寶閣了?”

    “師父給的。”衛風看著那弓箭深深地嘆了口氣。

    玄之衍將弓箭放下, 不解道:“這么好的東西你得了來, 有什么好愁的?”

    衛風斜斜倚在榻上支著腦袋, 沖他懷里的烏拓勾了勾手指,烏拓登時便將尾巴搖得飛快,從玄之衍懷里一躍而起撲到了他身上。

    “哎——”玄之衍只抓到了一手毛,哭笑不得道:“你個小混蛋,枉我好吃好喝伺候你這么久。”

    “嗷嗚。”烏拓踩在衛風的肚子上轉過身朝他搖了搖尾巴, 又迫不及待地轉回去, 拿腦袋使勁蹭衛風的下巴,“嗷嗚嗚~”

    “烏拓, 回爹爹這里!”玄之衍鍥而不舍的朝它拍手。

    烏拓看看衛風, 又看看玄之衍, 糾結地在衛風肚子上踩來踩去。

    衛風笑著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忽然間神色一滯。

    雖然這靈獸是他在后山撿到的,取這個名字也只是為了紀念死在朝龍秘境里的另一個烏拓,但每次看見它也難免會想起周懷明。

    養在身邊的靈寵說殺便殺, 周懷明如此心狠手辣不念舊情, 師父……真的會是這樣的人么?

    衛風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

    師父說得沒有錯,周懷明對他做的那些事情死不足惜, 他不該有半分猶豫,但是那日雷劫師父元神上的墨玉鐲他看得清清楚楚,師父身上那股暗香和血的味道也都同‘周懷明’一模一樣……

    可師父又和周懷明半分都不像,師父對他疼愛有加,半點傷都不舍得讓他受,可周懷明對他從來不會手下留情,他受的那些最嚴重的傷全都來自周懷明,師父更不可能對他說出讓他做續弦當爐鼎這種近乎調戲的話——

    衛風忍不住想江顧說這話的情形,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這簡直是荒唐!

    再說江顧連道侶都沒有,那‘周懷明’說的續弦肯定都是些胡扯的謊話!

    “師父肯定沒有道侶。”他咬牙切齒道。

    在他手底下乖巧趴著的烏拓被揉得炸毛,嗷嗚了一聲連滾帶爬撲到了玄之衍懷里。

    玄之衍心痛地看著它被揉亂的貓毛,溫柔地給它捋順,痛斥衛風,“你瞎嘀咕什么呢,毛都快被你揉禿了!”

    衛風生無可戀的躺在榻上朝他擺了擺手。

    玄之衍抱著烏拓道:“什么意思?你真把烏拓給我了?我這回可是真心實意想給你送回來的,是你自己不要的啊。”

    衛風翻了個身趴在了榻上,沖他指了指門口。

    玄之衍會意,頓時眉開眼笑,喜滋滋地抱著烏拓離開。

    衛風伸手抱住了自己負荷過重的腦袋。

    他滿腦子都是師父,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別的事情了,而且萬一師父……就是周懷明,依著他那個惡劣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容許烏拓在他身邊的。

    肯定手起刀落,烏拓就腦袋分家。

    在朝龍秘境衛風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周懷明那個死——如果他不是師父,肯定就是個活脫脫的變態!

    如果他是師父……

    衛風眼皮控制不住地發沉,意識逐漸陷入了黑暗。

    與此同時。

    江顧正在研究斷開那兩片元神之間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