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46節
比如衛風。 比如江顧。 “哈哈哈哈師父,你有沒有看見剛才解拂雪的那張老臉,都綠了!”衛風毫不客氣地霸占了方才解拂雪坐的位置,稀奇地看著這張小案幾,“這桌子還挺好看的。” “出去不過短短兩日,為何筑基了?”江顧明知故問。 “師父,我自然是有奇遇!”衛風張口就來,略去了“老變態”的存在,將之前的遭遇掐頭去尾半真半假地說了,著重刻畫自己是如何堅強,鍛體洗髓硬是一聲沒吭,最后孤身一人英勇地渡了雷劫。 “……”江顧想起他洗靈根時鬼哭狼嚎的樣子,沉默了片刻,“不錯。” 衛風自以為編造得天衣無縫,毫不謙虛地接受了他的夸獎,而后小心試探道:“那師父,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你是不是就不會再收莫道津為徒了?” “嗯。”江顧原本也沒有這個打算。 衛風頓時喜形于色,見他神色冷淡又斂起了笑,找補道:“師父,其實這樣正好,咱們洞府本來就不大,我們兩個人住剛剛夠。” 江顧不置可否,“手腕。” 衛風立馬坐直了身子,將手腕遞給了他。 江顧往他體內探入了一絲靈力,查探后道:“你剛筑基,境界還不穩固,平日里修煉不可落下。” “好的師父。”衛風一臉純良的點頭,和在云海中的模樣判若兩人。 江顧看著他,心中有些疑惑,衛風將衛暝州紫府和青渡二人的事情和盤托出,卻又刻意隱瞞了事情中“周懷明”的存在。 他想不出衛風這么做的理由。 既然將紫府的秘密都告知了“江顧”,那便說明他已經對自己非常信任,合該將“周懷明”的存在也告訴他,而后再借他之手將人除去,以絕后患。 但衛風沒有。 實際上連衛風自己也沒想明白,他心虛地移開了目光,畢竟師父現在傷還沒好,貿然和那老變態對上肯定要吃虧,再者要是師父真的殺了那個老變態…… 衛風垂下頭,拽了拽腿上的衣擺。 還是他自己來殺吧。 “師父,解拂雪來是要您也參加宗門大比嗎?”衛風皺起了眉,“這個老嫗真是心腸歹毒!” “如何說?”江顧問。 衛風一說八卦便來了精神,盤腿坐在他對面道:“師父你有所不知,陽華宗宗門大比三年一次,分為弟子大比和長老大比,弟子間一般是同等境界上的切磋,而且有各峰長老看著,輸贏都出不了什么大問題,但是長老間就不止切磋這么簡單了,各峰長老有私仇私怨的,大都挑這種時候下毒手,而且他們之間拉幫結派,專門針對一些年輕的長老,好點的話元氣大傷,若是稍有不慎,隕落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許多長老都不會參加。” “解拂雪就欺負你是新來的!”衛風越說越氣,憤憤地拍了一下桌子,“師父,你參加了正中他們下懷。” “是我自己想參加。”江顧神色平靜道。 “師父?”衛風不理解。 江顧神情冷淡地坐在他對面,那張清絕殊勝的臉覆了層淡淡的霜色,“他們替我教徒弟,我自然也要教教他們怎么做人。” 他一貫奉行有仇必報斬草除根,既然宗門大比隕落是常有的事情,那就不能怪他將事情做絕了。 衛風有些震驚又有些驚喜地看著他,“師父,你要替我報仇嗎?” “自己的仇自己報。”江顧無情地擊碎了他的幻想,“三個月后宗門大比,你至少需要突破到筑基中期。” 衛風臉上的喜悅瞬間凝固。 要知道就算是宗門內單靈根的弟子,從筑基初期突破到筑基中期,三到五年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短短兩日從煉氣五層筑基只是誤打誤撞碰了大運,這并不代表著他還能繼續走狗屎運! 衛風看著江顧欲言又止,“師父,這……會不會太快了?” “你的仇人不會覺得快。”江顧長袖一掃,面前的案幾頓時消失,“既然提前回來,便開始修煉。” 衛風目光呆滯地坐在原地,忽然想起自己休沐是有五天假期,而他下山和江顧請了三天的假,但現在才過了兩日! “師父,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許多東西落在了攏云城!”衛風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拔腿就往山洞外跑,“我先回去取——” 嘭。 一聲悶響過后,衛風捂著撞到的鼻子疼得面目猙獰,使勁跺了兩下腳無聲地張大了嘴。 好他娘的疼!!! 江顧緩緩壓平嘴角,眼底的惡趣味一閃而過,語氣卻十分正經,“不必麻煩,我讓玄之衍幫你帶回來。” 衛風轉過身來沖他艱難地擠出了絲微笑,“多謝師父。” “為師該做的。”江顧心情愉悅了幾分。 衛風認命地耷拉下了腦袋,苦哈哈地走進了自己的小山洞里。 —— 幾日后。 玄之衍站在清平峰的山腳下,看著面前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的好友,頗有些幸災樂禍,“讓你一聲不吭提前回來,讓你師父逮住了吧?” “快別提了。”衛風抹了把臉上的汗,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石頭上,“我今早為了等你過來都多繞了三趟山,東西你都帶回來了?” “放心,一件不少。”玄之衍拍了拍腰間一連串的儲物袋,“江長老都給我傳信了,我敢不上心嗎。” 衛風長嘆了一聲仰面躺倒在地,望著蒙蒙亮的天喃喃道:“我的假期……沒了。” 玄之衍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透春峰上幾天課就又放假了。” “你不明白,我不會放假了……師父他不會再讓我休息了。”衛風欲哭無淚地望著天。 三個月內突破到筑基中期,他不吃不喝不睡都不可能! “偶爾也要勞逸結合一下嘛。”玄之衍將儲物袋一股腦塞給他,拍了拍他的肚子,“話說你師父這是要讓你煉體嗎?都給你練得有點輪廓了。” “師父說這樣以防萬一,等哪天失去靈力逃命能快些。”衛風忍著腿腳的酸痛,從地上爬了起來,“我要繼續跑了,慢了我師父真抽我。” 玄之衍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帶上了幾分同情,又有點不可言說的艷羨,“你師父對你是真的上心,你一定不要辜負他的良苦用心。” “那肯定。”衛風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背著那些儲物袋步履輕快地就跑上了山。 “嘶。”玄之衍抬手揉了揉肩膀,望著他的背影失笑,“手勁什么時候這么大了。” 江顧站在峰頂看著衛風徒手從峭壁上攀上來,看向了旁邊的香爐,“遲了半炷香。” 衛風也不做辯解,咧嘴沖他一笑,從背后拿出了柄劍鞘,雙手遞了上去,“師父,給,您的劍鞘。” 原本通體雪白的劍鞘上被鑲嵌了枚通體瑩潤的藍玉,在背面用小篆刻上了江顧的名字,看上去較之前……浮夸了許多。 江顧不是很想接。 衛風滿眼期待地望著他,“師父,您試試?” 江顧召出了劍。 靈力帶來的罡風席卷過峰頂,沖入奔騰不息的無盡云海,白衣修士執劍而立,眉眼疏闊,周身蕭肅,像是誤入凡塵的仙人。 衛風看得恍惚了一瞬,“師父……真好看。” 江顧手腕一翻,長劍入鞘,劍身閃過凜冽的寒光,映出了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 衛風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我是說劍鞘——嗷!師父我錯了——嗷!” 事實證明,鑲了玉的的劍鞘抽人會更疼。 第43章 陽華云海(三十) 衛風買來的東西將整個山洞塞得滿滿當當。 “師父, 你看咱們洞府是不是有點小啊?”衛風湊到江顧面前,想伸手給他捏肩膀。 江顧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爪子,畢竟不久之前衛風剛用這雙手抓穿他的肩膀,“洞府無須太大。” “可是東西真的放不開了。”衛風眼巴巴地望著他, “師父你看, 我平日里要煉丹需要煉丹房,每次都要花上許多靈石排好久的隊才能輪上;除了煉丹我還要學畫符, 但是洞中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更別說煉器、陣法、琴音……師父, 柳獻和玄之衍他們的洞府都可大了。” “你可以回連云峰。”江顧不為所動。 “這可不行!”衛風見他不讓自己捏肩膀, 干脆換了一邊拽他的袖子, 放軟了聲音道:“師父,你是我在陽華宗唯一的親人了,我待在你身邊才能安心,你要是趕我回連云峰,我就又成孤家寡人了, 到時候誰都能來欺負我兩下, 我們隔得這么遠我向師父求救都來不及。對我來說,這世上再沒有比清平峰更好的去處了……” 他在清平峰就像小動物忽然認了地, 死活不肯再挪窩了。 他溫聲軟語地討饒, “師父, 你就可憐可憐我吧,不要趕我走。” 江顧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何時趕你了?” “那我們就擴建洞府吧!”衛風笑瞇瞇地托著腮蹲在他跟前,笑得比山上的野花還燦爛, “舒適的洞府才能更好地修煉!” “沒必要。”江顧拽出袖子, 目不斜視地掠過了他。 簡直是油鹽不進。 衛風失望地嘆了口氣,郁悶了片刻之后又顛顛地追了上去, “師父,師父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一個大洞府,師父!” 江顧原以為晾他兩天此事便可以作罷,但他低估了衛風的執著程度,不管是清晨練劍跑山還是白日上課碰見,又或者晚上入定修煉,他總要用那張蠢臉擺出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求他擴建洞府。 這天晚上江顧正入定修煉,肩膀忽然被什么東西輕輕砸了兩下。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周圍一派安靜,除了衛風那小山洞中明晃晃的夜明珠之外,一切如常。 看著空蕩蕩的小山洞,江顧目光一頓,緩緩抬起了頭。 只見山洞的洞頂上趴著個似鮫非鮫似鳶非鳶的東西,他的手臂緊緊攀附在巖壁上,一人多高的翅膀耷拉著,而剛才砸到他肩膀的東西是這玩意兒垂懸下來的鮫尾,上面銀藍色的鱗片已經掉了好幾塊,露出了里面粉白的rou,幾根尚且完好的羽毛也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 衛風閉著眼睛還在睡,只是他夢游也不安穩,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聲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大洞府,師父,我要大山洞,這里太小根本爬不開……翅膀伸不直,尾巴也泡不了水……師父,你好狠的心!” “…………”江顧抬起手,默默抵開了試圖往他身上貼的大鮫尾。 連著好幾天晚上,衛風睡著后都會化成神鳶鮫在洞中怨氣四溢地爬行,讓江顧不勝其擾。 衛風甚至焦慮到嘩嘩掉鱗片和羽毛。 江顧看著到處都是鱗片和羽毛的洞府,又看著蹲在面前一臉乖巧無辜的衛風,太陽xue隱隱作痛,第一次明白那些長老說養徒弟折騰人是什么意思。 “隨你。”他松了口。 衛風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摟住了他,不等他將人推開,這小子自己就趕忙松了手,興高采烈道:“謝謝師父!” 江顧微微蹙眉。 衛風舉手發誓道:“師父,我保證不會耽誤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