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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4節

    他隨手捏了個障眼法覆蓋住了傷口,并未放在心上。

    這點毒多運轉兩圈靈力就會消失不見。

    翌日清晨。

    江顧看著水鏡中青黑泛紫沒能愈合的傷口陷入了沉默。

    第22章 陽華云海(九)

    “公子, 卯時了。”夏嶺的聲音如同催命符。

    衛風艱難地睜了一下眼睛,緩緩地閉上,發出了聲綿長的嘆息,沒了動靜。

    夏嶺無奈地晃他的胳膊, “公子, 卯時了,您該起床去上課了?!?/br>
    衛風的眼睫動了動, 完全睜不開眼睛。

    夏嶺見狀道:“江長老已經到了?!?/br>
    原本睡得如同一灘爛泥的人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疲憊的聲音里夾雜著驚喜, “師父又來了?”

    夏嶺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肩膀上的傷, “公子,您怎么又受傷了?房間里那么多療傷的丹藥,何必用止血符?”

    “昨天太累了,爬不起來去拿。”衛風打了個哈欠,昨天晚上被那老變態捏碎的肩膀竟然也沒覺得多疼, 他合理猜測是因為鮫人鳶強悍的愈合能力。

    但左右肩膀上一邊一個血洞, 尤其是右邊那老變態拿著劍在傷口里擰了一圈,衛風現在想起來都疼得渾身發冷。

    夏嶺倉促地給他包扎好傷口, 心有不忍道:“江長老雖然是您師父, 但也不能這么磋磨您, 他這樣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不是我師父傷的!”衛風一聽就急了眼,奪過了夏嶺手中的衣服,憤憤道:“是那個老——”

    他說到一半,忽然想起那老變態不知隱匿在何處, 說不定現在正監視著自己, 話鋒一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不準說我師父壞話!”

    夏嶺被他嚇了一跳,無奈道:“好好好,我也是胡亂猜的。”

    “那群侍女打發了沒有?”衛風道:“哪來的送回哪兒去,大不了多給些靈石?!?/br>
    “都遣散了?!毕膸X道:“有江長老的名頭在前面頂著,也沒人敢說什么?!?/br>
    衛風心情頓時大好,匆忙穿好了衣服朝著外面走去,在看到那熟悉的衣角時心情便飛揚了起來,周身的疼痛和疲憊也神奇地消散,“師父!”

    江顧正隨手翻看著他落在桌邊的話本子,聞言抬起頭來看向他。

    那應該是雙極為好看的眼睛,然而卻被冷冽和淡漠掩蓋,讓人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可衛風卻開心極了,他甚至覺出了江顧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帶著幾分關切,讓他有種將自己神鳶鮫的身份和那老變態的事情和盤托出的沖動。

    師父肯定會保護他。

    ‘江家人也在找神鳶鮫,你覺得江顧會怎么選?’

    那道沙啞的聲音卻如一盆冷水澆到了他發燙的心臟上,只剩下酸澀的疼和恐慌。

    “師父!”他笑著站在了江顧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可無論怎么克制,看向江顧的眼神依舊熱切又依賴。

    江顧心情很不好。

    他試了許多方法都沒能清理掉脖頸上的鮫毒,反而隱約有加重的趨勢,他受過的傷不知凡幾,但還是第一次被個煉氣期的小雜碎傷到。

    衛風乖巧地緊緊跟在他身邊,“師父,今天我們學什么?”

    一刻鐘后,衛風看著桌子上厚厚的幾摞書冊,咽了咽唾沫。

    “這些是修煉所需的基本功法,那些是最基礎的符咒和陣法?!苯櫩紤]到他那知難而退的性子,沒有將話說死,“今日能看多少便看多少罷?!?/br>
    衛風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在他冷淡的目光中坐在了書案前。

    江顧并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旁邊也開始看書,不過他看的全都是關于神鳶鮫的古籍,衛風身上雖然有神鳶鮫的特性,也長出了護心鱗和離火丹,但江顧探查他丹田靈根時依舊覺得不對,無論是鳶鳥一族還是鮫人一族,修煉方式都與人族不同,自然不會有所謂的丹田靈根,可衛風不僅有,資質還算不錯。

    只是因為荒廢許久,兩條靈根非常弱小,丹田識海也因為他亂吃丹藥被糟蹋得不像樣子。

    而關于鮫人毒的解法,書上記載了許多,同江顧知道的一樣,卻解不了衛風的鮫人毒。

    于是他又轉而去看鳶鳥一族的記載。

    衛風聚精會神地看了半個時辰的書,困意就開始洶涌而來,他昨晚只睡了兩個時辰,書上的字開始模糊扭曲纏繞在一起,他依稀能聽見窗外的鳥鳴聲,但意識已經陷入了混沌,甚至還淺短地做了個夢。

    “衛風?!苯櫟穆曇粼谒呿懫?。

    衛風猛地抬起頭來,使勁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師父?!?/br>
    “你在干什么?”江顧伸手拿起他的書。

    衛風有些心虛道:“看、看書?”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悄悄地抬頭覷著江顧的臉色,以為他會像那些長老一樣疾言厲色地訓斥自己,有些緊張地挺直了腰背。

    “功法之所以為功法,是因為修士要用它修煉?!苯櫞寡劭聪蛩?,“你這般看書,看上百年也無用處。”

    衛風愣愣地望著他,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不太確定道:“師父的意思是……要邊看邊修煉?”

    但宗門里的長老教他們的時候好像都是先讓他們背過記住,最后才開始練習。

    “讓你的身體記住它,而不是用眼睛。”江顧的教導簡單粗暴,“一個時辰后,我會檢查前三本?!?/br>
    衛風以為自己聽錯了,“師父,您是說前三個?”

    “前三本?!苯櫪淇岬丶m正他,“開始吧。”

    衛風很想和他討價還價,但是江顧說完便坐下繼續看書,而且他看書的速度很快,極為專注,衛風心中涌上了股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在陪著自己似的。

    這個想法頓時讓他來了勁頭,逼著自己磕磕絆絆地開始練習那些最基本的靈力運轉法則,卻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運轉到一些地方總會凝滯堵塞,最順暢的地方竟然是昨晚被那老變態捏碎的肩膀。

    他隱約覺得不對,但燃著的香提醒他剩余的時間不多,只能繼續悶頭練習。

    很快一個時辰便過去,江顧說檢查也是真的檢查,他甚至根據每個功法的用處來攻擊衛風,幾遍下來饒是衛風記性再不好,也會了個七七八八。

    “師父,我竟然會用了!”衛風激動地看著自己掌心凝聚成團的靈力,而不再是之前一碰就散的狀態,心中的驚喜無以復加,巨大的成就感讓他覺得明日就能筑基。

    不過是些最基礎的功法,便是七八歲的孩子來也用不了兩個時辰。

    但江顧沒有打擊他,上次cao之過急險些將人直接嚇跑,他這次準備耐著性子溫水煮青蛙,先取得衛風的信任和依賴。

    到那時無論他如何嚴苛,衛風連逃跑的心思都不會有了。

    “不錯。”江顧點了點頭,“繼續。”

    衛風沖他咧嘴一笑,使勁點了點頭,繼續埋頭看書練習。

    江顧的目光落在了書冊上,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鳶鳥涎液,劇毒,翅根血可解?!?/br>
    江顧看向書桌前的衛風,他正皺著眉苦思,少年有些單薄的肩背裹在弟子服中,隱約能看到肩胛骨后輕微的凸起。

    也許他中的并不是鮫人毒。

    而被他盯上的獵物還毫無所覺,大大方方地將所有致命處都暴露在外面任人打量。

    離火丹還未成熟,翅膀也沒長出來,若此時取了翅根血也許會對離火丹有影響——不過那又如何,他今日心情不好,總得有人倒霉。

    這古籍年歲久遠,后面一頁同這頁黏在了一起,江顧正要捻開,衛風忽然攥著拳頭跑了過來。

    “師父,你快看!”衛風將拳頭神神秘秘地放在了他面前,笑著攤開了手掌。

    噗。

    輕微的響聲之后,衛風手中炸開了朵小小的煙花,五顏六色的靈力化作光點飄散在空中,明亮又清澈的眼睛里盛滿了笑意。

    江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好看嗎師父?”衛風看他不笑,有點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也沒了笑意。

    “好看?!苯櫝读顺蹲旖?,沒了心情繼續研究這本古籍。

    他想把衛風的腦袋擰下來看看里面裝得都是些什么。

    大概是看出他不喜歡,衛風有些訕訕,坐回了書桌前繼續看書,偶爾碰到個好玩的小法術,也不敢再上他跟前賣弄,只在完成些比較難的功法后會悄悄看他一眼,倘若江顧說聲不錯,他便要高興上好一會兒。

    不知不覺香已經燃到了盡頭。

    “今天就到這里?!苯櫡畔铝耸种械臅?。

    窗外天色已經擦黑,衛風看了一眼外面,鼓起勇氣道:“師父,您每日過來都十分辛苦,這里房間很多,您不如就住在這里吧?”

    “不必?!苯櫥亟^了他,再次原地消失。

    像是終于完成了什么不得不做的任務。

    衛風甩了甩腦袋,將這個念頭從腦子里趕走,明明師父這么耐心溫柔地教導他,他竟還生出這種錯覺,實在不應該。

    他匆忙吞了幾顆辟谷丹,從房間里挑了幾件趁手的法寶,徑直御劍飛往了后山。

    他就不信了,陽華宗后山這么多法陣,躲起來還能被那個老變態找到。

    陽華宗后山豢養了許多靈獸,其中不乏些兇殘暴躁的,衛風年幼時誤入過許多次都僥幸活下來,長大了也按捺不住那顆作死的心,經常和玄之衍偷偷來打獵,對里面哪里有陣法可謂是了如指掌。

    想到這里衛風有些憤憤,昨晚他真是嚇昏了頭,竟然沒想起來這么個絕妙的躲藏地點。

    御劍飛行比乘飛舟快上許多,衛風原本想找處靈獸挖出來的山洞,可是看著那懸崖峭壁上的巢xue忽然改變了注意。

    他竟覺得那些干草筑起來的窩看起來非常地……舒服。

    瘋了吧???

    衛風忍不住撓了撓發癢的肩胛骨,又想起那老變態說的什么長出翅膀,嫌棄地嘶了一聲。

    變成滑膩腥氣的魚也就算了,變成張著倆大翅膀天天掉毛的鳥實在有些難以忍受。

    他雖然這樣想著,但最后還是找了處崖壁無主的鳥巢,將自己窩了進去。

    剛開始他還忍著不睡覺,但今天看了太多的書練習了太多功法,沒幾個呼吸他就沉下了眼皮。

    而在離這鳥巢不遠的某處湖泊中,一條健碩的鮫人緩緩浮出了水面,他閉上眼睛嗅聞著空氣,精準地捕捉到了屬于神鳶鮫的味道,含混不清說了句鮫人語,“小少主……化鳶……”

    他從水中跳了出來,白色的鮫尾化作了人類的雙腿,朝著衛風所在的石壁飛了過去。

    可惜有人比他更快。

    江顧站在崖壁邊上,看著熟睡的衛風。

    衛風選了個破舊的大鳥巢,整個人都縮在角落里,那姿勢像極了嬰胎蜷縮在母體中,背上長出了一對毛茸茸的翅膀,那翅膀很小,不過成人小臂長短,顯然還沒發育完全,白色的羽毛邊緣帶著圈極淡的銀藍色,像燃燒的火焰。

    是種不倫不類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