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0節(jié)
阮克己臉色有些難看,“江長老,您是大家族出來的,想必也理解,小孩子嘛,調(diào)皮些也無妨,教導幾句便好,何必傷了和氣,您說對嗎?” 你們江家雖然勢大,但陽華宗的水也不淺,你這么年輕根基尚淺,沒必要為了個徒弟撕破臉。 江顧但笑不語。 站在旁邊的衛(wèi)風聽不懂他們話里的深意,他十分厭惡阮克己,更不喜歡江顧笑著同他說話——畢竟江顧都沒沖他笑這么多!阮克己這個刻薄鬼憑什么! “師父,我們?nèi)ツ沁叞伞!毙l(wèi)風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江顧的袖子。 “失陪,小孩子閑不住。”江顧對阮克己點了點頭,帶著衛(wèi)風離開。 剛走了沒幾步,衛(wèi)風就湊上來小聲道:“師父我跟你說,阮克己這老東西可不是個好人啊,他之前老是去我那兒搜刮東西,我借給他一千萬中品靈石都沒還呢,不,他那根本不是借,就是明搶!” 江顧在他剛出聲的時候就捏了個隔音罩,這蠢貨似乎根本沒說悄悄話的意識,生怕別人聽不到。 衛(wèi)風挨得有些近,他伸手抵開了他的腦袋,“好好走路。” 衛(wèi)風還沉浸在氣憤之中沒有在意,抓著他的袖子咬牙切齒,“師父你別和他玩,他陰險又歹毒,比那個老變態(tài)還要可恨。” “衛(wèi)風。”冷冽的聲音帶著絲微不可察的煩躁。 衛(wèi)風愣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了師父?” “松手。”江顧垂眼看向被他攥得皺皺巴巴的袖子。 “哦……哦!”衛(wèi)風趕緊松手,沖他露出了個乖巧又燦爛的笑容,還伸手給他拍了拍袖子上的褶皺。 江顧深吸了一口氣,還沒來及走就被湊上來的長老攔住了腳步。 拜師大典前還有段時間,江顧從未收過徒弟,并不清楚其中的流程,一路上同那些長老虛與委蛇客氣寒暄,大家明面上和和氣氣,實則暗潮洶涌,大部分人都對他抱著警告和敵意。 衛(wèi)風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艱難。 他倒不是對衛(wèi)風抱有多大的同情,但自從知道衛(wèi)風是自己未來的道侶之后——哪怕這個道侶是用來證道的——他還是下意識地將對方劃成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衛(wèi)風的人和東西,哪怕連云峰上的一塊下品靈石,那也都是他江顧的。 自己的東西他怎么糟蹋都行,但還輪不到別人占便宜。 跟在他身邊的衛(wèi)風還在堅持不懈地說每一個長老的壞話,“……他搶過我的法寶,我剛解開封印還沒焐熱他就給拿走了,我當時才八歲,他用只烤雞就同我換走了,可惡至極!” “為什么不搶回來?”江顧皺眉。 衛(wèi)風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當時覺得那只烤雞挺好吃的。” 江顧生生被他氣笑了。 衛(wèi)風也樂呵呵地跟著他笑了起來,雖然他不太明白師父為什么忽然對他笑得這么開心,但他師父笑起來可真好看。 江顧按捺下眼底的殺意,轉(zhuǎn)身坐到了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會搶在陽華宗這些雜碎前先弄死這個蠢貨。 衛(wèi)風卻毫無所覺,站在江顧的椅子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沒一會兒就哈欠連天,扶著江顧身后的椅背半睡半醒,恍惚間只覺得江顧的肩很寬,趴上去睡覺肯定很舒服。 直到渾厚的鐘聲響徹了整個透春峰。 衛(wèi)風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隨著解拂雪的聲音,同那些拜師的弟子們一起,挺直了腰背跪在了江顧面前的蒲團上。 按規(guī)矩,他要給江顧敬茶磕頭,江顧要給他賜字簪發(fā)。 “師父請喝茶。”衛(wèi)風跪在地上,行了標準的三跪九叩之禮,然后恭恭敬敬地遞上了茶杯。 江顧接過來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旁邊的長老正樂呵呵地摸著自家徒弟的頭,一聲聲地夸“好孩子”,另一邊的長老在給自己的徒弟整理衣襟,衛(wèi)風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江顧,臉上滿是期待。 江顧實在做不出來那些惡心的動作,無視了他目光,只淡淡地點了點頭。 衛(wèi)風低頭摸了摸自己的領(lǐng)子,又悄悄地放下了手。 江顧道:“你乃陽華宗第七十九代弟子,排行臨字輩,便取日月之意,今后道字臨明。” “謝師父賜字。”衛(wèi)風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個頭。 江顧隨手從儲物袋中拿了根簪子,將他那高束的馬尾簪了起來,“愿你今后修行之路勤勉不息多良師益友,日月臨照俱坦途安處。” 江顧說完這句話,便感應(yīng)到了天地間無形的規(guī)則之力,從這一刻開始,衛(wèi)風才真正成了他的徒弟,師徒間休戚相關(guān),因果纏繞,冥冥之中便有了牽扯。 衛(wèi)風也似有所感,抬頭看向江顧的眼中滿是歡喜和孺慕,“謝謝師父!” 在他期待又熱切的目光下,江顧有些僵硬地抬起手來,眼看衛(wèi)風要將腦袋放到他的掌心,他手腕一偏,拍在了衛(wèi)風的肩膀上。 卻不想正好拍到了他肩膀的傷處,衛(wèi)風臉色一陣扭曲,好險沒嗷得一嗓子叫出聲來。 “禮成。” 伴著高昂的唱禮聲,透春峰上空炸開了大朵大朵的煙花,廣場之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恭賀道喜聲。 江顧看著他隱忍又強顏歡笑的神情,勾了下嘴角,“起來吧。” 衛(wèi)風忍著疼站了起來,樂此不疲地靠近他,少年的體溫灼熱燙人,江顧忙著應(yīng)付旁邊來道賀的長老,也不好將人推開。 不過衛(wèi)風也沒黏多久,看見玄之衍后同江顧說了一聲,便興沖沖地跑了過去,那里已經(jīng)圍了幾個新入門的弟子,同他們年紀都差不多,十七八歲的少年們聚在一起很快就熟絡(luò)了起來,外加上又剛剛拜了師父,個個都眉飛色舞興奮到不行。 “江長老如此修為,只收一個徒弟真是可惜了。”有長老遺憾道:“多收幾個也熱鬧。” “我資歷尚淺,一個都教導不過來。”江顧淡淡笑道。 “江長老太謙虛了!” “來來來,這位就是江長老……” “陽華宗許久沒這般熱鬧過了,入夜咱們要大擺宴席,江長老可一定要在啊……” “……前些日子聽聞江向云江大公子在攏云城,本來想去拜會……” “說起來我同江家還有幾分故交在……” 不消片刻,江顧身邊就圍了許多人,他雖然不耐煩這些,但處理起來也游刃有余,想在江家活下去遠不止會修煉殺人,修仙宗門大族里的陰私事也不必凡人少,甚至更加殘酷直接。 江顧滴水不露地應(yīng)付著各懷心思的同宗,抽空瞥了一眼衛(wèi)風。 衛(wèi)風正被擠在人群外踮著腳眼巴巴地看著他,和他對上目光的一瞬開心得尾巴都要長出來了,沖他使勁招手,“師父!” 和這些利欲熏心的人比起來,那張蠢臉看著都順眼了幾分。 江顧借口照顧徒弟,擺脫了那些人的糾纏。 “何事?”他帶著衛(wèi)風走到了處僻靜的地方。 衛(wèi)風將兩個銀質(zhì)的護腕遞給他,期待地望著他,“師父,玄之衍他們的師父都給他們戴護腕了。” “…………”江顧實在搞不明白陽華宗這么個破宗門到底是哪里來得這些啰嗦又無用的儀式。 見他沒有要接的意思,衛(wèi)風變得有些局促起來,微微下垂的眼睛多了幾分小心,他猶豫著要收起護腕,小聲道:“其實不戴也沒關(guān)系。” 江顧看了他一眼,抓住了他要縮回去的爪子,拿過了冰涼的護具扣在了少年清瘦的腕子上。 要不是怕這麻煩東西又要掉珠子,他才懶得動手。 “另一只。”江顧頭也不抬道。 衛(wèi)風趕忙遞給他另一只手。 銀色的護腕扣在朱紅的弟子服上倒也看得過去,江顧給他系好了上面的紅繩,抬頭就被衛(wèi)風燦爛的笑容晃花了眼。 “謝謝師父!”衛(wèi)風朝他晃了晃自己的兩只漂亮的小爪子,“真好看!” 江顧冷淡地瞥了一眼,又嫌棄地移開了目光。 如果抓不住劍,再漂亮也不如剁了利索。 第19章 陽華云海(六) 江顧給他系好護腕之后,衛(wèi)風喜滋滋地欣賞了半天,等他再回過神來江顧已經(jīng)消失不見。 于是他便溜溜達達去找玄之衍。 那群小弟子們還沒走。 “衛(wèi)風。”玄之衍見他回來頓時松了口氣,方才說起護腕,好幾個師弟都說是師兄幫他們系上的,結(jié)果他就見衛(wèi)風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子半晌,溜了出去,等他追出去人已經(jīng)沒了影,讓他擔心了半天。 結(jié)果這人又美滋滋地回來了,手上多了兩副銀質(zhì)的護腕。 “看,我?guī)煾竸偨o我系上的。”衛(wèi)風得意地沖他們晃了晃手腕,眼中的狡黠一閃而過。 他沒有親師兄,這事自然得師父來代勞,他不過是取巧變了個說法,看他師父的反應(yīng)約莫也是不懂這些。 衛(wèi)風撥弄了一下護腕上的紅繩,江顧給他系的時候很認真,連多余的繩結(jié)都沒有露在外面,十分地整齊。 “衛(wèi)師兄,你這護腕是玄晶銀做的吧,真好看。”有個小弟子道。 衛(wèi)風笑道:“正是,這玄晶銀柔軟服帖但又刀槍不入,我?guī)旆坷镞€有好大一塊呢,你們?nèi)粝胍フ椅夷谩!?/br> “真的嗎?那便先謝過衛(wèi)師兄了!”那個嘴甜的小弟子道:“沒想到衛(wèi)師兄如此慷慨大方,我叫柳獻,師兄可千萬別忘了。” 衛(wèi)風心情正好,“不值一提的小東西罷了,” 玄之衍不著痕跡地搗了他一下,衛(wèi)風沖他眨了眨眼睛。 “對了,師兄們聽說了嗎?斜雨峰昨日好像隕落了一位師兄,是筑基大圓滿的修為,好像是被人殺了。”柳獻壓低聲音道:“就是之前在透春峰迎接我們的辛文師兄,有人說是宗內(nèi)弟子干的。” 幾個人頓時驚呼出聲,只有衛(wèi)風臉上閃過了分異色。 “宗門內(nèi)禁止打架斗毆傷同宗性命,違反戒律者要杖責三百自毀丹田,”玄之衍自小便待在陽華宗,對戒律比他們熟悉,“應(yīng)該不是同宗弟子。” 通常來說各大宗門對內(nèi)斗是嚴厲禁止的,這也是為了保護新生代力量,自毀丹田對修真者來說是最嚴厲不過的刑罰,陽華宗的弟子天天被耳提面命,自不會以身犯險。 衛(wèi)風掌心沁出了點細密的汗,雖然當時是那個老變態(tài)逼著他,但確實是他動手殺了辛文。 只是后來他被扔出了云池,也不知道那個老變態(tài)有沒有毀尸滅跡。 想起在朝龍秘境對方狠辣利落的手段,衛(wèi)風覺得對方不可能替他考慮得這么周到,若被查出來是自己殺的辛文…… 衛(wèi)風神色惴惴,不過又忽然響起此事江顧也知曉,頓時放下了大半的心。 有師父在,至少那些人能讓他辯解一番。 只是一直等到宴席散,衛(wèi)風也沒能找到江顧。 “師父只同我說明日卯時一刻去清平峰。”衛(wèi)風四仰八叉躺在飛舟的軟榻上,喝靈酒喝得有些微熏,他哼笑了一聲:“他肯定不知道我平日里卯時三刻才睡。” “然后一直睡到未時三刻。”玄之衍抱著軟枕笑,他也喝了不少,指著衛(wèi)風大著舌頭道:“你有了師父,以后可不能這樣了,不然你師父就不要你了。”